夏末秋初的时候,贾敏三岁的儿子意外落水而亡,自那以后贾敏就病了。
恰巧良妾苏氏怀了身孕,刚好七个多月,大腹便便,眼看着就要临盆,于是贾敏的陪房贾嬷嬷为了自家姑娘,就起了去母留子的坏心思,一个劲儿的让厨房做些大补的饭食给苏氏吃。
贾敏缠绵病榻,眼看着愈发不好,林如海也没心思管后宅,只顾着贾敏那头,所以并不知道苏氏这边出了问题,后来还是苏氏的母亲发现了。
苏氏娘家爹是秀才,秀才娘子也是读过书的,来探望女儿结果就看见满桌子的大补之物,当即就闹开了。
苏氏得知自己吃了许多大补之物,惊惧之下就早产了,她年岁小,身子骨没长开,孩子又大,结果就这么死在了产床上,后来苏宝珠过来,一口气把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出生后,贾敏那边又闹了一次病危,林如海先让人拿了贾嬷嬷,自己却抱着孩子去了正房。
贾敏看见孩子确实心情好多了,眼看着好转,结果不知谁多了嘴,说贾嬷嬷让林如海给拿了,打了板子关在了柴房里,浑身高热眼看着就不行了。
贾敏得知自己的奶嬷嬷被林如海打了,当即找林如海哭诉。
林如海爱重发妻,却深恨贾嬷嬷这种残害人命的恶妇,假意答应贾敏给贾嬷嬷找大夫,私下里却直接让人把贾嬷嬷撵了出去,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贾嬷嬷就在庄子上断了气。
苏宝珠月子坐了将近二十天的时候,贾敏突然告了病危,当夜孩子就送回来了。
贾嬷嬷的死讯到底没瞒住,贾敏听闻后时不时的昏厥,最终带着无尽的不舍闭上了双眼。
听说贾敏临死之前,还拉着林如海的手,要求他将她唯一的女儿黛玉送到娘家荣国府,由她的母亲史老太君抚养,言道林如海日后还会再娶贤妻,她的黛玉孤苦伶仃,回了荣国府好歹还有外祖母疼她。
言语中俨然有怨愤之意。
林如海伤心万分,苏宝珠出了月子再看他,只觉得他瘦脱了相,如今贾敏没了,林如海还得忙丧事。
苏宝珠唏嘘:“这几天家里怪沉闷的,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人都死了:“她一直病歪歪的,能拖到现在不容易了,刚刚我到前头去磕头,见她遗容,瘦骨嶙峋的,哪里像是公侯之家出来的大小姐,而且估计病根子在心脏上,脸惨白惨白的,唇色却发青,和张女士那时候差不多。”
张女士?
范婉猛地警惕,张女士是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是比较严重的心脏病,要不是意外怀孕不适合打胎,可能苏宝珠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可那时候什么医疗水平,现在又是什么医疗水平,贾敏若真的是心脏病的话,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生下两个孩子。
范婉:“贾敏的身体一直不好么?”
苏宝珠:“对啊,我听嬷嬷说早年还行的,后来为了求子喝了不少偏方,当年怀小儿子的时候就不大好了,后来难产更是伤了身子,苏氏自从进了门,也就结婚第二天去敬了杯茶,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我都回忆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
苏宝珠口中的嬷嬷是林嬷嬷,林家的家生子,以前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去后就荣养了,后来苏宝珠差点被谋算的丢了命,林如海才亲自上门请过来坐镇苏宝珠的榴院。
听她熟稔的语气,显然这老嬷嬷已经被她收服了。
范婉蹙眉:“那那个去世的孩子身体怎么样?”
苏宝珠:“听说挺健康的,也挺聪明的,要不是意外落水,肯定能健康长大。”
范婉抿了抿嘴,心中担心越甚。
不知是不是她多虑了,她总觉得那个贾嬷嬷很可能压根不是想去母留子,而是单纯的想要苏氏母子皆亡,林如海的三个子女,大女儿林黛玉天生体弱,会吃饭就会吃药了,二儿子溺水,小儿子也差点胎死腹中。
就好像有人不希望林如海留下子嗣一样。
范婉忍不住的阴谋论了。
刚刚她还在担心秦可卿让她替嫁是为了让她替死,这会儿心里已经只有苏宝珠了。
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宝珠远在扬州,她鞭长莫及,能做的也只有提醒:“贾敏死后林如海要守一年孝,这一年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带孩子,千万别随便出门。”
范婉的语气太严肃,吓得苏宝珠连忙点头:“好,我,我不出门了。”
范婉:“记住,不要让孩子离开你的视线。”
苏宝珠立刻保证:“一定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范婉这才稍稍安心一些,不过还是忍不住的再次说道:“那个兑换商店里的东西你别瞎换,积分攒着,要是有什么避毒珠之类的你再换,别又换奶茶。”
苏宝珠心虚的缩脖子,她之前还想要换护肤品来着。
范婉还想跟苏宝珠再交代两句,却不想苏宝珠突然爆粗口:“卧槽,林如海怎么把林黛玉送我这儿来了?”
范婉:“……”
把嫡女往小妾那儿送,这是什么操作?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问,房间里就来人了,原来是贾蓉回来了。
他双眸发亮,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解开披风的领结,一路走到范婉的身边才小声说道:“王府来人了,一起来的还有张太医,接下来的事咱们就管不着了,等他们离开了咱们就回去。”
范婉点点头:“回去你将这件事悄悄的告诉你爹,语气严肃些,让他不要出去乱说。”
贾蓉愣了一下,想到自家老爷那张脸,顿时精神气儿就没了,整个人都变得畏畏缩缩的:“非得说么?”
贾珍这人属于那种‘严于待人,宽以待己’的人。
他对贾蓉十分严格,希望他能好好读书,重现父亲贾敬当年得中进士的荣光,对自己则十分宽容,沉溺女色,奢侈度日,若贾蓉是个有志气的,好好读书也就算了,偏偏他和贾珍一脉相承,相当纨绔,贾珍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很是不喜。
贾家男人不会教孩子,从贾演那一辈儿就信奉棍棒教育,贾珍更是另辟蹊径学会了心理压制,动不动就当着家里小厮丫鬟的面羞辱。
总之从小到大,贾蓉在贾珍面前,那就是鹌鹑,能躲则躲。
如今却要凑到前面去,不说虚的:“我有点害怕。”
范婉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怕什么,你救的可是北静王,他夸你还来不及呢!”
贾蓉一想也对。
于是就乐颠颠的去了隔壁,张太医已经给北静王把脉了,昨儿个贾蓉只能找到个乡野大夫,医术不大好,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又给开了副防止高热的汤药,此时张太医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瞧病。
贾蓉过去的时候,北静王的脸色有些难看,院子里一片安静。
王府的大管家见贾蓉来了,连忙带到旁边去了,生怕触了主子霉头,大管家长袖善舞,对着贾蓉就是一通感谢,好在临走前北静王也缓过来了,隔着马车窗帘子夸了贾蓉一句:“你不错,有勇有谋,胆子也大,倒是比你老子强多了。”
这话贾蓉哪里敢应,连忙谦虚。
北静王身体虚弱,只说了句:“得空上门拜访。”便放下了帘子。
王府的车架离开后,贾蓉回头就看见范婉早就收拾妥当,胳膊肘上挂着披风站在马车边上等,竟是连门都没进得去便上了马车往家赶。
范婉刚坐稳就掀开窗帘对贾蓉说道:“你速度快些,早些回去还能再读一页书。”
这话一出,贾蓉的喜悦荡然无存。
他不快乐了。
回到宁国府,贾珍果然面色沉沉,站在大门口,当着小厮面就想要开口大骂,却不想话都到嘴边了,却见儿媳妇从车上下来了,范婉走过去行了个礼便直接告辞了,客套话都没说一句。
贾蓉被独自扔下,见贾珍又要开口,连忙往前一步:“老爷,我在城外碰见北静王爷了。”
北静王爷?
贾珍一愣,又把骂人的事给忘了。
贾蓉表情很是严肃:“此事不方便外人知道,还请老爷与儿子到书房去谈。”
贾珍头一回好几次想骂人被打断,这会儿也骂不出来了,气哼哼的走在前头,心说等会儿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非得把这孽子脱了裤子在中庭打板子。
贾蓉怀着忐忑的心情,将救了北静王爷的事告诉贾珍。
贾珍一听还有这事,顿时把打板子的心思给放下了,背着手在书房来回踱步两圈:“你做的好,这事儿不能声张,先看看北静王府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贾蓉连忙点头,他娘也是这么说的,看来他娘和老爷还是有一定的默契的。
贾珍摆摆手让贾蓉先去读书,自己则是牵了马再次去了趟道观,惹得贾敬都无语了:“你最近是无事可做了么?老到我跟前来晃什么晃?”
就跟贾蓉看见亲爹就腿软一样,贾珍看见亲爹也腿软。
哆嗦的像只受了冻的麻雀:“有事向您禀告。”
贾敬叹了口气,转身回屋:“进来。”
另一边,回了房间正打算抽空回娘家试探秦可卿的范婉,此时面前正站着个娇俏的小丫鬟,手里捏着请柬:“既然婶娘亲自下了帖子,我哪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婶娘身子重,如今还要操劳赏花宴,怕是累坏了。”
前几日刚查出的,王熙凤怀了身孕。
“二太太疼奶奶,特意让周瑞家的过来给我们奶奶搭把手呢。”
“那行,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可千万要说,都是一家人,莫要外道了才好。”范婉扣下帖子,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
得了准信儿,小丫鬟退了出去。
范婉看着请柬,忍不住的想到,如今荣国府还能欢天喜地的办赏花宴,只不知道得知贾敏的死讯后,是否还有赏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