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归寒没再说话,别的不敢说,凛刃他是知道的,脾气臭得要命,就连禹归清那么得宠一人都有点怕它,更别说其他人了。但就像洛允尘说的那样,凛刃到底是他的剑,对剑修来说剑就是自己的半身,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东西,除非洛允尘准备就一辈子这样卡在这上不去了。
“你说……”洛允尘揉揉眼睛,往脸上拍了两下让自己清醒了一点,“让你那把……什么来着,你的剑叫什么?”
“还没起名。”季归寒道,“怎么了?”
“别想太多了。”季归寒叹了口气,“凛刃跟你又不熟,能传达什么给你。”
“我毕竟是他主人……”洛允尘整个人都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我是不是跟它打好关系比较好……”
“让他们去谈谈……靠谱吗?”
季归寒一听,总觉得这法子好像很对,又觉得哪里不对,有点无奈,说:“灵言你得把她当成例外来看,姑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命令自己的剑神做那么复杂的事,你觉得如果凛刃真的是像你说的只认原来的师尊,它能接受我吗?”
“没。”洛允尘偏过头,整张脸在季归寒肩上胡蹭,“最近灵水门怎么样?”
“挺好。”季归寒道,“师兄在,你担心什么,最近还是会做噩梦?”
“好多了。”洛允尘抹了把脸,“我现在再想想,总觉得说不定是凛刃想传达什么给我。”
“嗯。”洛允尘轻轻应了一声,只是用手摸了摸肚子,没怎么动身子,“跟青姨出去了?”
“嗯。”季归寒点点头,在床边坐下,凑近了才发现洛允尘额上浮起一层薄汗,伸手用袖子轻轻擦去,“很热?”
季归寒老早就陪着季青出去,自从他们来后季青每天都要亲自下厨给洛允尘熬汤,所有食材也都是她赶早下山买的,季归寒有时候起早了也跟着去,啥也干不了就帮忙拿拿东西。
他们回来的时候洛允尘还在睡,看他睡得这么安稳季归寒也放心,走进去后蜜儿还想说话,被季归寒抬手无声拦住了,她立刻会意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他的状况这样断断续续的折腾了大半个月,折腾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肚子都七个月大了,虽然状态是好了一些,但开始腰酸背痛的,有时候难受了又缓解不了就要闹脾气,把季归寒折腾得不行。
因为要经常出去走,一直在其他弟子面前晃悠也不好,洛允尘还是撂挑子跟季归寒去了迷风山。季青知道他们要在那边住到小孩出世,开心得不行,洛允尘刚住进去第一天就开始张罗,东西也好人也好准备得妥妥当当,把洛允尘搞得很哭笑不得。
洛允尘这样,季归寒也很担心,但是不能干什么,带着他四处走散心也没什么,他心情不好食欲就跟着下降,严重的时候又开始孕吐,原本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全没了。
季归寒这才走近了,他本以为自己动作很轻了,看见洛允尘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后才想起洛允尘已经完全习惯用神识警戒了,有点无奈,“醒了?”
“有一点,不通风……”
“陪青姨嘛。”季归寒伸手揽过洛允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搭上他的腰轻轻揉按着,“孩子有没有闹你?”
季归寒闻言抬手轻轻一扇,窗户应声打开,雨声立刻跟风一起钻进了屋里。
洛允尘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挪到能吹到风的地方,问道:“外面这么大雨还出去?”
大着肚子,洛允尘做什么也都很不方便,整天起来后除了到处走走,啥也不能干,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好还是坏。
这会正是多雨的季节,洛允尘早上被雨声吵醒了,但人还有些昏沉,很快又睡下了。蜜儿看他这样也不敢吵,关了一扇近一些的窗遮住雨声,另一扇留着通风,以免洛允尘给闷醒了。
洛允尘面上一僵,随即也苦笑起来:“倒也是,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原来的我。”
季归寒摇头:“说讨厌都轻了。”
“恨?”
“应该吧,但也可能太重了。”季归寒叹了口气,侧头亲了亲洛允尘的发际,“太久了,这些年来我天天都巴不得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就出事了死在外面不回来了,长时间在这种想法的浸淫下,想不恨他都难吧。”
洛允尘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抿了一下嘴,问道:“那现在呢?现在也一样吗?”
“现在……好多了吧。”季归寒垂下眸子,声音低了许多,“不管怎么样,他救了我的是事实,我能有今天也的确是多亏了他,原谅是肯定不行的,只是……没以前那么恨他了。”
洛允尘笑起来,捧住季归寒的脸,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说:“你能这么想就好,我不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本来就是他做错在先,我只是……不想你太惦记,那样活着太累。”
“我知道。”季归寒一只手搭上洛允尘腰侧,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我现在有你们了。”
“看见我的脸,也不生气……不厌烦了?”
“不会。”季归寒轻笑道,“你是我的允尘。”
他说着吻住洛允尘,直到互相占领彼此的呼吸才放开,然后将人抱起来,“我们到外面吃饭。”
“外面下雨……”
“在廊下吃,凉快些。”季归寒说着抱起洛允尘往外走,看到蜜儿后使了个眼色,蜜儿立刻会意地躬身,然后小跑着去吩咐了。
这边的饭菜都是厨子跟大夫商量过的,怎么搭配,用什么食材,洛允尘喜不喜欢,这都是他们要考虑的东西。
洛允尘吃饭的速度很慢,其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发呆,经常要吃到菜凉了。起初季归寒总是要说他,后来季青告诉他,一孕傻三年,他才理解似的变成提醒,如果洛允尘不想吃也不再说什么,被洛允尘知道后还闹了好一顿脾气。
“允尘。”
“嗯?”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洛允尘下意识抬眼看向季归寒,“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不是叫我吗?”
“我什么时候叫你了?”季归寒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又犯傻了。”
“找抽是不是?”洛允尘狠瞪了季归寒一眼,嘟囔了两句又继续吃东西。
“允尘。”
“嗯?”洛允尘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这次是真的疑惑了,女的?难道是季青?
他奇怪地转动脑袋四处看着,但没看见季青,越发奇怪起来,不是季青那还能是谁?
他这么一思索,那个呼唤他的女声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才能循着声音望过去——目光落在头顶,在看清楚来人后,他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允言!”
“嘘!嘘——!”
季允言拼命做着手势让洛允尘小点声,但季归寒已经听见了,疑惑道:“你怎么了?忽然叫娘……”他说完略微一愣,“娘回来了?”
季归寒左右看了看,但没看见季允言,犯起嘀咕。
但在洛允尘眼里,季允言从上面下来,轻飘飘落到季归寒身边,笑吟吟地从身后抱住季归寒的脖子,用脸蹭着他的头发,神色温柔。
季归寒却是一僵,神色更凛,微微偏头,试探地唤了一声:“娘?”
洛允尘惊了:“你看得见她?”
“不……我能感觉到……”季归寒皱着眉,神识细细扫了一下身边,在看见季允言时也是略微一愣,“娘。”
“你能看见了啊。”季允言放开季归寒,又落到他旁边的位子上,“我还以为要过几天。”
“过几天?什么意思?”洛允尘一肚子疑问,也顾不得前后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你没事吧?那天你消失后去哪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样我要怎么回答你。”季允言有点无奈,她说话语气总是轻轻细细的,唇边带一抹温柔的笑,虽然外表别无二致,但洛允尘总觉得印象里那个季允言并不一样,“其实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办法说得很清楚。”
“那就一件一件来。”洛允尘道,“你已经明白归寒为什么能看见你了?”
季允言点头,说:“你可以用肉眼看见我,他应该得用神识吧……”她说着又伸出手摸了摸季归寒的脸,神色越发温柔,“当时灵言自作主张行动,我的灵魂不完整,状态就像游魂一样,归寒看不见,也是正常的。”
“游魂……”洛允尘嘀咕了一句,“那我为什么能看见?”
“因为你跟我是同类。”季允言道,“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之一。”、
“同类?”洛允尘惊了,“我还是活人啊!”
“那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老不死。”季允言无奈道,“只要你一天不驯服凛刃,你就一直是未来的游魂。”
洛允尘:“……???”
“那你失忆也跟允言有关?”
“算是吧,严格来说是跟师父的阵法有关……”季允言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浓浓的疲惫,“当年师父设下阵法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护我,可能是为了……让我不走歧途吧,所以那个阵法可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把我的记忆抹了……又或者是……那段记忆被封在灵言那段神识中了。”
“歧途?”洛允尘有点想不明白,“保护你跟阻止你入歧途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是有的。”季允言道,“只是师父没料到归寒的事,毕竟……以我的性子,除非真的走投无路,不然也不会去走邪道,但他大概是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
洛允尘摇头:“但是他怎么就知道你走投无路一定会走邪道?还设下那个阵法,也太奇怪了吧。”
“未雨绸缪吧,师父是个很聪明的人。”季允言道,“他知道我不是那种有什么事过不去就会寻死觅活的人,何况我还有归寒,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你还有灵水门。”
“你错了,我不会跟灵水门求救的。”季允言的声音很轻,就像在给年幼的孩子讲述睡前故事一样,但内容却是残忍,“的确,灵水门就是我家,师兄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但是师父因灵水门而死也是事实,当你的家人夺走你的爱人时……你会怎么选?”
洛允尘略微一愣,细想之后发现他有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方允识或禹归清害死了季归寒,他会怎么做?
“我恨不起来,尤其……这是师父自愿的。”季允言长叹了口气,“但是心里始终是不舒服,所以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不会去跟灵水门求助的。”
“他们在你心里分量那么重,你后来却能杀上灵水门,是因为……心灰意冷?”
“我没杀他们!”季允言声音陡然抬高,随即自己也愣住了,看了季归寒一眼后又垂下眸子,声音回到原先的轻柔,“如果那个时候我动手,师兄他们早死了……我念及他们对我的好,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师父死后,归寒就是我的命,他们却因为门派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弃了我们几百年的感情,对我赶尽杀绝……”
“他们没有……”
“我知道。”季允言打断了洛允尘的话,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他们没干什么,在二师兄刺我一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我才放弃离开了灵水门。师父不在了,归寒也没了,我甚至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有什么脸再面对他们……”
她说着忽然捂着脸低低哭起来,洛允尘瞬间无措起来,看了一眼季归寒,示意他上去安慰。季归寒也有点无措,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只能朝洛允尘摆摆手。
洛允尘也没了法子,只好自己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
季允言小声哭了一会,才渐渐息声,抽抽鼻子,说:“只是我没想到我的罪孽居然还没完,灵言以为我是打不过,才含恨自尽的,为了帮我报仇又杀了那么多人,其实我那个时候……我从来……从来就没恨过师兄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洛允尘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没找到帕子,只好小声跟旁边的蜜儿要来,递给季允言,“你先别哭。”
季允言只是把他的手往回推,说:“灵言已经……已经回来了,以后不会再做什么了。”
“都是命嘛,如果不是灵言,归寒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成长。”洛允尘说着看了一眼季归寒,他不想评判这件事的对错好坏。说到底完全就是误会造成的种种,所有人都没有恶意,却偏偏将事情导向了不好的结局,但如果没有这个结局,也就没有季归寒的成长。
就像季归寒说的,如果不走这一条路,他就只是一辈子的普通人,甚至在程远霄跟季允言两人殒命之前就已经寿终正寝。又或者就像他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样,跟着于允游走上炼器一道,有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但那样的季归寒便永远也遇不到现在的洛允尘。
对他来说究竟什么更好,也不是别人能明白。
洛允尘只知道,事情都过去了,是最好。
“那你……以后还走吗?”
“我?”听见洛允尘的询问,季允言脸上终于露出的笑容,用手指擦去脸上的泪水后才继续说道,“等到师父了,我就走。”
“归寒呢?不陪他了?”
“归寒已经有你了,我是他娘,就算早了一些,但孩子总是要离开的。”季允言说着看向季归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其实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没机会再听归寒叫我一声娘了,现在他还肯认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归寒,你要记住,娘从来没想过不要你,你就是娘的命。”
“我知道。”季归寒垂下眸子,“爹也说过一样的话。”
季允言微一愣怔:“你……你见过师父?”
“见过。”季归寒点头,把自己的缝隙发生的事大致跟季允言说了一下。
季允言听完微微蹙起眉,沉思起来,“师父……在缝隙里那么待你我倒是不惊讶,但是……”
看她凝重的神色,洛允尘才想起这现在的季允言跟他印象中的季允言究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原来的季允言天真甜美,总是笑眯眯的,经常给他感觉像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灵言则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除了面对季归寒几乎没有任何笑容,身上总带着莫名的戾气,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百八十万随时就要被她讨债杀了似的。
而眼前的季允言和两者完全不一样,稳重成熟,就像以前的季允言失去所有倚仗后一夜之间长大了,又像灵言被削去所有锐利后所剩下的毫无棱角的模样。
这样想洛允尘忽然又觉得有些难过。
“你们还去找一下师父比较好。”季允言道,“让我来跟他说,现在的话……我应该可以了。”
“也要找得到啊,灵水门这段时间也不是没让人找过,但是毫无音讯。”洛允尘道,“每次都是他出现我们才能见到他,他一走就真的是销声匿迹。”
“怎么可能……”季允言皱起眉,“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我会留下来,直到见到师父。”
“如果他不听你话呢?”洛允尘问道,“他上次可是一点面子没给。”
“他对灵言要给什么面子。”季允言有点无奈,“云水应该已经告诉他,那是灵言了。”
“云水……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灵言还说……云水说他主人已经不一样了,但它还是选择跟主人站在一起。”
“因为云水是一把很乖的剑。”季允言道,“它很听师父的话,因为师父的命令,所以它也很听我的话,还会保护师兄他们。”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洛允尘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三个问题。”
“你问。”
“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去哪、发生什么事了呢。”洛允尘道,“还有……当初我在水榭遇到你时候,你说你只在里面过了十年,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洛允尘道,“掌门师兄跟我说过,那个阵法是个保护用的阵法,根本不能让时间变得那么奇怪,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允言闻言笑笑,说:“首先,我要告诉你,你问的,差不多是同一个问题。”
季归寒摸着硌手,但着实没法子,只能陪着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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