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晋元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开心,是因为下雪还是因为亲事。“喜欢下雪吗?还是有什么高兴事?”
“下雪不就是高兴事吗?”幼菫转身又探手去够桂花树上积雪。
顾晋元忽地握住她的手,“别玩了,手都冻坏了。”她的小手如凝脂般嫩滑柔软,冰冰凉的。
幼菫呆愣了,他怎能抓她的手!她慌忙往回抽,顾晋元也恍然反应过来,但看她挣扎,反不想松手了。
顾晋元的手是温热的,手指修长有力,把她细嫩的小手包裹了起来,顾晋元拉着幼菫面对着自己,“你手都这般冰凉了还要去玩,怎也不知爱惜自己。”
幼菫用力抽手却怎也抽不出来,他的手像铁一般紧箍着她。“表哥我不冷。”
顾晋元也不理会,握着她的手径直走向青枝,他走的很慢,面色淡然。
他从呆愣的青枝手里拿过来掐丝珐琅手炉,轻轻塞到幼菫手里,方把手松开,手心还残留着滑腻的感觉。
“还好你还知道带着手炉。”顾晋元道。这个手炉她一直用着,看来是喜欢的。
幼菫干笑,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顾晋元心中不悦,她便这般抵触自己吗?若是程瓒拉她的手,她会不会也这样?想到这里,他面色便有些阴沉。他们拉过手吗?
青枝被顾晋元的大胆举动吓坏了,却也不敢出声制止,只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这一幕若是被人看到,小姐就死定了!小姐的名声本就不好,再加上这一条,怕就更差了。不对,小姐已在议亲了,跟别的男人这般拉拉扯扯恐怕得浸猪笼了!
顾晋元淡淡道,“走吧,我送你回去。”见幼菫不动,作势要去拉她的胳膊,幼菫慌忙一躲,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你怕我作甚?”顾晋元看她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也不怕雪滑摔倒。
是挺怕,而且今日的顾晋元仿佛不太一样,对她太过亲密了些。她如今在议亲了,跟他更要避嫌才是,若是被人看到,自己会跌入深渊,他也会被拖累到。
“不是,我是觉得有些冷了,想赶紧回去了。”幼菫此时倒真觉得冷了,站了这么久没有活动,寒气像刀子一样往身子里钻。
顾晋元跟上她,修长的手伸到她身前帮他把斗篷拢了拢,他是很想把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给她披上,只怕她更会吓坏了吧。自己拉了一下她的手便已吓成这样。
他也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他一向自制力很好,从不冲动行事,刚才却失了控制,只想拉住那只不听话的小手,将它把控在自己手中。他今日冒着风雪策马前来,自己的心仿佛便失了控制,他不敢想象,幼菫若是真的嫁了程瓒,自己会做出何等事来。
荷塘上的九曲木桥上雪要厚些,没有地热烘着,雪下一层积一层,已是白皑皑一片。
幼菫有些为难,若是这样过去,锦缎皮毛里的小靴就湿透了,从旁边路上绕,却要多走两倍的路。
顾晋元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点小事便为难成这个样子,若是遇到大事她要怎么办。她这般娇气,没有一个强大的人护着怎么行,程瓒,他护不住她的。
顾晋元笑道,“我走在前面,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吧。”
幼菫有些犹豫,这样踩着别人脚印走她在前世是很喜欢玩,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妥,太过亲昵了些。“……要不还是从那边绕吧。”也不等顾晋元说话,便往塘外边的小路走去。
她跟自己把界限画的真清楚,一丝也不肯逾越。若是跟程瓒结了婚,怕是连见自己都不肯见了吧。看着大雪中蹒跚前行的小人儿,顾晋元紧紧攥起了拳头。
雪越发大了,幼菫感觉自己都冻僵了,手脚,腿,脸,都麻木了,只想赶紧回到落玉轩,钻进暖暖的被窝,再烤着炭盆,便舒服了。
到了落玉轩门口,幼菫便想站下跟顾晋元道别,顾晋元却越过她径自进了落玉轩。
幼菫和青枝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紧张,怎还不请自入了?
张妈妈看到顾晋元这般进来,也是被吓了一跳,疑惑地望向青枝询问,青枝摇摇头,这些事连张妈妈都不能说。
幼菫快步跟上去,顾晋元已进了厅堂,斯条慢理地解了大氅搭在椅子上,露出里面的蓝灰直缀,也没坐下,就站在椅子旁看着她。
青枝伺候幼菫解了斗篷,看着她脚上的棉靴已经湿了,裙摆也是雪水,“小姐衣服都湿了。”
幼菫道,“没事,把炭盆端近点一会就干了。”顾晋元就在这里,她可不想进去换衣服。
顾晋元道,“进去换了,若是感冒了还是你受罪。”
“不用换了,也没透到里面……”幼菫要去坐下,顾晋元却走了过来。
“你在外面淋了那么久雪,衣裳怎会湿不透,若是觉得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去院子里等你。”
顾晋元仅穿了两件单衣,他也没披上斗篷,便要往外走。
幼菫是穿了棉袄又套了羽绒服都觉得冷飕飕的,他这样出去怎能受得了?
幼菫连忙阻止,“表哥在这里等着便是,别出去了……我进去换衣服便是。”
顾晋元微微一笑,止了脚步,“去吧。”
幼菫和青枝去了内室,关上了槅扇。
青枝帮幼菫脱了棉靴,里面已经湿透了,青枝心疼道,“袜子都湿了,小姐还要忍着不换,冻都冻坏了,刘大夫说了小姐不能受寒的……”
“没事,晚上泡个热水澡就好了……哎呀,新袜子真暖和……”
“小姐袄子穿哪件?”
“拿那件石青色的,那件厚一些。”
……
张妈妈板着脸站在槅扇门口守着,戒备地看着顾晋元。
顾晋元在厅堂端坐着,紫玉上了热茶,他也没喝。内室主仆二人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心里有些好笑,她在自己跟前那边警惕,这时却什么都忘了,她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刘大夫……是怎么回事?
幼菫换好衣服出来了,果真穿了件石青色袄子,外面套了件古香缎坎肩,下面穿着蟹壳青绵裙。
幼菫故作坦然自若地走过去坐下,青枝又端了炭盆放到幼菫跟前烤着。
幼菫道,“表哥久等了。”
顾晋元看她脸色已恢复了原来的晶莹剔透模样,应是缓过来了,“以后天更要冷了,没事就呆在屋里吧。”
紫玉端了碗姜汤过来,幼菫跟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带着紫玉出去了。幼菫真怕顾晋元再有什么不妥把她们给吓着。
“表哥这次回来还走吗?”他上月走的时候说是去拜访故友。
顾晋元看着他认真道,“你希望我留下吗?”
这怎么回答,这问题太暧昧了,幼菫就算再迟钝也发觉了今日的顾晋元很不正常。她清了清嗓子,“表哥回来自然是好,外面总比不得家里。”
“你和程瓒要定亲了?”他称呼的是“程瓒”,而不是“表哥”。
幼菫点点头,“嗯,初八提亲。”她想再多说几句,又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
顾晋元叹息道,“我才走了半月,你便要定亲了……”他这话说的,让幼菫感觉是丈夫出门几天回来,发现妻子红杏出墙了。
他又问,“嫁给他,你欢喜吗?”
她不欢喜的,可是她身不由己。幼菫把脸埋到了碗里,捧着姜汤慢慢喝了起来,厅堂里静悄悄的。
顾晋元静静看着幼菫,她是害羞了吗?“你说过不喜欢的你不要,你喜欢他吗?”
他为何非要问出个答案呢,幼菫叹了口气,“表哥,这次由不得我喜欢不喜欢,这婚约是当年外祖母定好的。表哥去问一下二舅母吧。”
顾晋元低声道,“你若不喜欢,就不要嫁了,程瓒他护不了你的。”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她不喜欢程瓒就好。
幼菫苦笑,“这哪是我说了算的。”
“不会成的。”顾晋元淡淡道。
顾晋元披上大氅,“我去苜蓿园了。”也不待幼菫说话,便出了门,消失在漫天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