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节当天,常年冷冷清清的青龙门前毫无预兆迎来一阵呱噪,当日轮到天仁打扫大院,他一见来者顿时拉下脸,挥着扫帚冲上去。
“怎么又是你?一个姑娘家成天恬不知耻的上门找男人你羞不羞?”
他这回算是见识到何为来者不善,因为人高马大的李蔓枝比他还要气势汹汹,连跟在身后的丫头也目中无人,抢在主子面前骂:“你一个扫大院的闪一边去!我们家小姐要找的人是信游公子!”
“我就知道你们要找他,哼,真是不知廉耻。”
“既然知道就滚开!”小蔓挥起大手推开天仁,天仁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她不跟他爹上战场简直浪费人才了。
那小蔓带着丫头横冲直撞青龙门,不到片刻,整座天池山都知道了。
“信游呢?”
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随便进了一个屋,屋里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眼神比狼还要凶的男子在打坐,他睁开眼扫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喂!小黑皮跟你说话呢,信游在哪儿呀?”
他没回答,小蔓又跑到他面前问:“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快去把信游找来,说李将军家的千金亲自登门拜访。”
他格外冷漠,没有睁眼,只道:“这里是练法境地谁让你进来的?”
“我李蔓枝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你以为你是齐天大圣啊?”天仁也跟了进来,与小蔓大吵大闹起来,鹿离被他们搞得再无心思打坐,正准备出门,就被小蔓一把拦住。
“喂!小黑皮你去哪儿?”
他依然没有说话,一伸手拍掉了她拦在他面前的手,可把小蔓痛的浑身发麻,抱着胳膊气急败坏的跟在他后面出了禅室。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青龙门怎么有你这么野蛮的人?你是野人吗?”
鹿离没有睬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另一间极为隐匿的房间,小蔓还在后面锲而不舍的怒骂,他双手一推紧闭的房间大门,回头对她们说:“不是找信游吗?他就在里面。”
“是吗?让开!”
她们一进去,鹿离就转身出门并把门又锁上,两人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无论如何撞门门始终纹丝不动,在两人的咒骂声中鹿离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待信游被人从练场拉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一见他小蔓就装模作样哭起来,一滴眼泪都没有还在那擦啊擦的,信游是个脾气相当温和的人,哪怕心里极不情愿面上还是保持礼貌而尴尬的微笑。
“信游,你看看你的师弟们,他们全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一个将军府的千金就被他们这样愚弄吗?”
信游特温和的解释:“大家都在练功,你会吵到他们的,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他们就不能来找你吗?我说了很清楚啊,我要找你,他们还欺负我,根本不把我放眼里。”
“人家也不知道你是谁。好了没事了,你赶紧下山吧,今天晚上不是还有鬼神节的夜市嘛?不打算去玩了?”
“当然得去啊,这不上山来找你吗?今年还是你燃火吗?”
“不是我,所以我就不下山了。”
“那不正好?没有正事,你就可以从头到尾跟我一起玩咯?”说着说着她就缠上了信游的胳膊,信游使劲往后躲,边上的小师弟还一个劲起哄,说反正大家都要下山逛夜市,索性一起去凑个热闹,信游被他们搞得没办法,才勉强答应一起下山。
小蔓迫不及待想要公布于天下,那位玉树临风天下第一的捉妖师已被她成功捕获,所以一回到街上就直奔王府,邀请大家跟她一起出门逛夜市。
他大伯李阔是个极为不爱凑热闹的人,在家聚聚,喝喝小酒他愿意,出个门还要抛头露脸的他很是排斥,当下回绝了小侄女的提议。
无奈小蔓死缠烂打,他只得吩咐下人把别院的柳姑娘找来,一见到她小蔓就一脸嫌弃起来,李阔还毫无察觉乐呵呵的关照她:
“大伯真的不爱凑热闹,正好你跟柳姑娘两人年龄相仿比较说的到一块,再说柳姑娘来了咱们天池以后也不曾出过几趟门,小蔓啊,你就带她出门好好逛逛,散散心,大伯就在这儿喝喝小酒等你们回来。”说完还自得其乐的笑起来,谁知小蔓立刻拆台:“谁说她不逛街的?外面不都在传她跟一个年纪很小的捉妖师在大街上卿卿我我吗?”
李阔渐渐收起笑脸,道:“这种谣言以后听听就算了,在家里就不要乱传了。”
“人家在街上都看到了的,我可不要跟她走在一起。”
“那你亲眼看到了吗?”
小蔓嘟着嘴摇摇头,李阔又说:“这不就行了,我也没有看到,我们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绝不道听途说,也不轻信流言。人活在世上难免被人闲言闲语,你大伯又是什么身份,大家都恨不得看我出丑呢,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就是这个道理。”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那好吧,既然大伯都开了这个金口,我又岂能再三推托?柳姑娘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出门咯,反正我还约了一个人。”
她说约了一个人的时候柳吟儿就已经猜到了,所以不是小蔓不愿跟她一起出门,而是她不愿让那个人见到柳吟儿,生怕那个人跟其他男人一样被柳吟儿出众的容貌吸引过去。
至于柳吟儿,她原本是不去的,可不知为何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兴许是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小蔓的应邀,只是过去看一看,并没有其他。
从屋外一路跑回来的玲珑上气不接下去,哐啷推开大门对屋子里一袭红衣的闻人夜说:“不得了……不得了……外面……都是人……饿狼扑食……就等着闻人师姐……出去了……”
“玲珑真是大惊小怪,师姐每年鬼神节下山都是这阵仗。”文婵婵笑眯眯的看向闻人夜,故意调侃她,“是吧师姐?过一次鬼神节,你就得跟信游师兄拜一次堂成一次亲,今年官人终于换了人,你跟小狐狸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咯。”
她已经连“闭嘴”都懒得说了,直接回她:“明年一定跟长老院推荐你和燕子初。”
“那就再好不过啦!师姐你一定记得帮我去说!”
她冷冷回眸:“可惜他没这个本事。”
“师姐好残忍。”
“你们别说了,轿子都等在山下了,快出来吧!”这是玲珑成为朱雀弟子以来第一次参加鬼神节,难免紧张兴奋,一个劲催促。
一时间,拒人千里的“母夜叉”变成了拒人千里的“美娇娘”,引得原本清净的朱雀门前一阵山呼海啸。那一袭红衣飘飘从牌楼走来,面无半点情绪的女子足以用她一次平静的呼吸压倒众生,天池山不乏痴情男弟子,在她眼里全是“手下败将”,她根本不屑多看他们一眼。
好在那群傻瓜也就远远看着,始终跟她保持一定距离,可能因为他们闻到了她身上“靠近我者必死”的气息。
却不知在她背后那个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个偷偷摸摸的计划在蠢蠢欲动。“谁敢过去碰她一下,我跟你们说,你们这辈子就值了!”阿松对今年刚来天池山的几位小弟子窃窃私语,小六子也趁机火上浇油:“通常这个时候,就是你们出人头地的时候!看闻人夜穿的多妖艳,一年只有一次的盛典,千万把握住机会。”“说的那么好听,你自己为何不去?”“开玩笑,我哪敢啊,我不想活了?”“师兄你不敢还让我们去?”“我在锻炼你们几个小的。”他伸手招呼被挤成一团却也要凑热闹的阿笙,“来来来,小师弟年龄最小,跟你的闻人师姐也算有过几天亲密轮学的日子,要不要……”“不不不……师姐会生气的。”阿笙连连摆手,这时白虎门窜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拍拍双手逞强道:“一群胆小鬼!不就是碰一下闻人夜的小蛮腰嘛?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看我给你们……”“你闪一边去,信不信老子一巴掌霹死你?谁敢动闻人夜老子杀了他——”白虎门大师兄风鸣鹤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根本不把她放眼里的闻人夜保驾护航。
闻人夜当然听到了风鸣鹤那一声号令,也没当回事,偏偏此时有人挑衅他:“你的闻人夜?你被咱们青龙门今年才入门的弟子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忘了吗?”“哼!我那是让着他的!省的人家说我风鸣鹤欺负小师弟。”“不行就是不行,你是鹿离的手下败将,还在这装模作样,呵呵好笑。”“你笑谁?”风鸣鹤的暴脾气突然上来,张牙舞爪的就朝说话的青龙门弟子冲过去,最倒霉的就是没站对位子的阿笙,被他莫名其妙一推,脚下不慎踩到台阶,就失去重心往下倒去。
闻人夜就好端端走在前面啊,凭阿笙的脑子和反应怎么可能想到躲过去?!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像个“流氓”一样张开双手从背后把闻人夜整个抱住,她一个踉跄,还好功夫底子硬没有摔下。
顿时打架的也不打架了,说话的也不说话了,大家齐刷刷的看向他们两个,被熊抱的闻人夜的脸顿时冷到零下三百八十度。
她站稳以后回过头,这么多年在背后垂涎三尺的人比比皆是,可像今天这样公开放肆的场面还是第一次,她眼里的杀气连台阶都感觉到了。
而抱了闻人夜的阿笙已经连呼吸都忘了,他吓得举起双手,对着她缓缓转过来的脸说了句:“……师姐……你穿红衣……好美……”然后咽了下口水,等待****来临。
她是万万都没有想到转过脸后看到的人居然是满脸恐慌,恐慌中还带着一丝羞涩的阿笙,突然间燃起的怒火化为春风细雨,清扬飘洒在他这片茁壮成长的青青草原上。
“小心点。”
只淡淡幽幽的说了三个字,她便转过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朝前走了,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诡异的惊呼。
“闻人夜大发善心了?”
“早知道闻人夜今天心情好我也去抱她了。”
“没有发火,没有生气,怪事啊!”
只有阿笙还傻愣愣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恐慌,与更加强烈的欣喜中逃离。那个在应试林里骗走她锁妖囊的朱雀门小丫头玲珑跑来了,用手他眼前晃了晃,鬼头鬼脑的说:“嘿!你在想什么呢?今天咱们师姐心情好才放你一马,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我就是……”
“就是什么?我警告你,闻人师姐和鹿离才是天生一对,他们两个人马上就要去祭台燃火,你一会儿好好看着啊。”
他缓缓收起笑脸,垂头丧气的告诉她:“我知道啊,我就是来看师姐和鹿离哥的。”
“看你那天被鹿离打得惨兮兮怪可怜的,今晚我陪你逛夜市咯?”
“没关系的,我师兄他们也在,我们可以一起逛。”
这么不解风情的男子真让人生气,玲珑狠狠白了他一眼,气呼呼跑走了,看得阿松他们几个哈哈大笑。“笑死我了,阿笙,没见过像你这么木讷的小孩。”“怎么了?”“你看到她生气了吗?”“看到了,我也奇怪呢。”“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吗?”“不知道啊,可能就像燕师兄说的,女人生气不需要原因。”“哎对了,燕子初去哪了?平时他不最喜欢凑热闹了吗?”“不知道,一天都没看到他。别去管他了,我们管我们自己玩,我想念醉花楼的小姐姐了。”
阿笙又听不明白了:“六师兄你怎么会想念她们?你认识她们吗?”
“不算认识。”
“不认识怎么会想?”
小六子欲言又止,还是年长几岁的阿松帮着阿松解释:“醉花楼这种地方的小姐姐,就算不认识也可以慢慢认识,就算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脸,甚至她也不一定认识你,我们也可以想。”
“松师兄,听起来挺有禅意的。”
“你要品,细细品……”
“就像以前师傅跟我说的,我们不一定知道每个菩萨,菩萨也不知道每一个人,但是菩萨始终在我们心里,用来想念或者寄托。跟你们说的好像差不多。”
“哎!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笙,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
“什么差别呢?”
阿松勾住他的肩,邪邪一笑:“一会儿就让你弄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