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案件细节进度他们当然不可能跟一个身上有嫌疑的人透露,秋玹大概只能从零星话语中推断出,警方在证实尸体身份这一点上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
那焦尸里的组织细节提不出来,法医组的人只能一点一点地从融化了的蛋糕里抠出来尸体的组织,再花费巨量时间将它们一一拼凑提取。
工程量巨大,而且还要一点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接到近期有人报案说人口失踪。尸体的身份对不上,似乎看起来唯一有关联的点就在于那场宴会上。
秦九渊刚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神情收敛了几分。他站定在秋玹面前,垂着眼皮向下看着,背后是几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刑警,场面一时看上去极具压迫。
“本来想要请你们一起去会议室好好聊聊,但是现在不用了。”他这样道,“就在刚才,那个小胖子自己承认了。说是他在昨天晚上看见你跟人起了冲突,从你们的谈话中来看,你好像早就知道之后端上来的蛋糕里会出现一具尸体。”
秋玹顿了一瞬。
“是吗?但是我昨天并没有跟人起冲突啊,我也根本不知道蛋糕里有尸体,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小姑娘。”
大队长突然凑近了几分,他前倾身子,探究目光牢牢钉死在对方身上。“念在你是初犯,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承认——你要知道,凭着那小胖子的证词,无论你承认还是继续死咬着不松口,你的嫌疑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是,如果你主动承认错误并且积极配合案件,那么我保证,最终的宣判结果下来,你会为此得到一些缓轻惩罚。”
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秋玹回忆昨天晚上她与胖子的对峙,且不说胖子花了那么多力气捏着这个把柄威胁她到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候怎么会突然就告诉警察了。更何况退一步说,秋玹现在也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阿芙”到底去见了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将自己给倒吊在看台上。
而且囚徒困境嘛,这个她熟。
“我真的不知道。”秋玹摇头的动作非常真诚,“我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而且也不知道胖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看我不爽所以想要故意找个理由来污蔑我吧,我所了解的就是这样,如果你们有其他地方需要我帮助可以再来找我。”
秦九渊背后似是有个警察轻声啧了一下,为首的男人却没有什么起伏反应,只是直起身子,故意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决定抵抗到底了吗?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哦,为了包庇另一个嫌疑人,做到这样的程度真的值得吗?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该不会想要下半辈子就一直待在监狱里吧。”
秋玹:巧了,这个我也熟。
“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秦九渊轻叹似的也没有多勉强,只是手指又在底下的平板上点了些什么。他蓦地合上记录册,侧了侧身朝着秋玹让出一个空位来。“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秋玹看了他一眼,抬步跟了上去。说实话,秦九渊之前的那一番话中试探的意味真的太明显了,他甚至都没有说出那个晚上在看台上跟“阿芙”起冲突的人是谁,以及胖子所谓“听到”他们谈话的具体话语。
所以秋玹猜想,他们应该是知道胖子跟自己之间存在一定的制衡威胁关系,但是在询问胖子无果之后,干脆编了个由头想让自己承认。只是没想到这些看上去年纪轻轻按道理来说吓一吓就会说实话的青少年,心态一个比一个要好。
她跟在几个警察后面,眼睁睁看着几人转身走进电梯。
突然间秋玹似是神经紧绷一瞬,就好像脑子里有根弦蓦的绷紧弹了一下。她身体快于思虑一步,率先扯住了两脚已经踏入电梯范围的秦九渊的衣袖,后者惊异回头还没说什么,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电梯上方悬挂着的拉索竟齐跟断裂。
秋玹瞳孔紧缩着,她看着手下的力道猛然失去支点而下坠,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竟是踏步在后方警员的大声叫喊中挤着最后一点缝隙跳进了下坠的电梯间。
“你疯了?!!!”
被她扯住衣袖的男人怔愣一瞬过后迅速反应过来,反手拉过对方手腕使其后背紧紧贴着电梯内壁。“在想什么?啊!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别骂了别骂了。”
他们简直像在玩什么跳楼机,整个电梯间隔层都久久回荡着其中不知道哪个实习警员惨烈的尖叫。秋玹勉强膝盖弯曲着呈站立的姿势,手一伸也将对方扯了过来贴墙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她不是站在电梯里面,而是站在上方,亲眼看见了什么人,跟着坠落的电梯一同下坠。
“咋地?似曾相识还不够,非要自己也来体验一把才算过瘾啊?”
秦九渊被气得说话都开始带口音,秋玹在动荡不堪的电梯内部瞥了他一眼,眼睛闭上片刻,突然伸手拉下了电梯隔层顶端的卡扣。
整个顶层隔板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掀起,秋玹眯眼突然掏了把普普通通没有超出违禁等级的枪出来,一把塞进秦九渊手里。
“上面那个绳索卡扣,看到了……”
她话还没说完,下一秒身侧传来砰砰几声。子弹骤然破坏了连接着另一端完好电梯的支撑架,钢索因为失力而弹开,就像是一架两端平衡模型,另一端的电梯骤然上升,而此刻他们脚踩着的内间坠落的幅度似是减缓了几分。
又是如法炮制地破坏了其中几根钢索,随着一阵剧烈晃动,电梯隔间重重在两边的墙体上来回碰撞。有什么人几乎没什么停顿地朝秋玹扑过来,她在那人的体温中抬眼,看见被掀起的电梯顶面上方,黑洞洞的升降口里,拥有着一双诡异到悚然瞳孔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张脸很快缩了回去,但秋玹还是勉强看出了一点。原来那并不是人面,而是一张戴着面具图案的脸,上面绘制着的动物很奇怪,拥有着尖嘴长羽与一双大到诡异的眼睛。
电梯在来回碰撞的惯力下逐渐幅度减小着止歇,有几个警员因为剧烈撞击而暂时昏迷了过去,不过看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至少他们的胸膛此刻还是在微弱起伏着的。
“啧,你还说我,类似的情况发生下,你不还是会这么做?”
秋玹叹了口气,伸出手将整个身型牢牢环住自己的人翻了过来。秦九渊眼睛紧闭着,额上几道血口破了皮流了点血,其他还好没什么事,就是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
她抱着人在微微晃动的电梯里坐了一会,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之前那张诡异的面具。
那张面具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有点像是之前看到过的以撒戴的“格里芬”面具——虽然她拒绝承认那个画得缝合怪一样的图案是格里芬。
如果没有提前知道以撒解释的话,光是凭自己的主观感受去第一眼看那个面具,倒是有点像……猫头鹰。
猫头鹰?
秋玹猛地睁开眼睛,几乎在视线与回忆中那张洞口里悚然鸟类眼睛对上的一瞬间,想起了童谣中的唱词。
在那里“猫头鹰”代表的身份是掘墓人,它使用它的凿和铲子,给知更鸟挖了墓。
所以,头戴猫头鹰面具的人,也就是以撒,他是想要利用电梯事故为知更鸟准备一个坟墓?
但是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是象征着“知更鸟”身份的。那么要是以撒只是单纯想要杀死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不惜大张旗鼓地策划了这一切,就又有点说不通了。
除非以撒是那个杀人的凶手,他想要制止警察的继续调查,所以才痛下杀手。
这么说,以撒既是“猫头鹰”,也是“麻雀”。
他们要找的主线是以撒……对吗?
可这也太容易,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试炼场该有的水平。而且主线的剧情渐渐明朗对于秋玹来说是很不利的,毕竟按照那个现在暂且身份不明的鹿头男人所说,自己是背叛者,当其他同行们完成主线脱出,自己的生命便也走到尽头。
暂且不论之前跟阿光的讨论怀疑是不是正确的,秋玹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几分钟过后,救援队伍跟剩下的警务人员上来了。
他们现在电梯间的位置正好卡在三层与四层楼层的中间位置,算是一个很危险的高度了。如果当时秦九渊的那几枪再稍微犹豫一点,他们的结局估计就是几个人的尸体挤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人们选择统一集中在四层的位置进行救援,因为他们的电梯卡的位置实在是过于极端了,四层还算是相对来说空隙大一点的。所以这个时候电梯里唯一还算意识清醒的秋玹不得不踮起脚,仰着脸去看楼层上面的人们。
其中有个警员在给她做安抚工作,并且不断重复确认着里面人的情况。
秋玹耐心地一一应下,这时候物业的人匆忙跑来说电梯中心的控制枢纽失控了,他们也暂时没有办法使得电梯降落,只好暂时先维持原样不敢动弹。
“这样,我们先把你拉出来。”
一个救援队的成员这样说道,“我看过了,趁现在上方的支撑钢索还算牢固,我们赶紧能出来一个是一个,别再拖时间了。不然一直犹犹豫豫的,反而推向一个更危险的方向。”
秋玹没什么问题,就是看着那上方唯一半边露出来的缝隙有些警惕。这个救援队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专业的,在这种电梯卡在半层的情况下,如果人在爬出来的过程中电梯突然上升或者是下坠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想了想,踮着脚朝上面打了个手势示意准备好了。
几人还算是专业地拿出了两个千斤顶支撑在半边露出来的缝隙与地面之间,架好位置,朝着她点头示意。
秋玹估算了一下头顶缝隙的开合距离,在这种时刻她也不能跑动着助力跳上去,生怕此刻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使本就摇摇欲坠的电梯更加危险。她一点一点地小心挪蹭上去,还好,电梯与墙壁之间露出来的空隙是她能够挤过去的,至于电梯里的秦九渊包括几个个子大点的刑警,估计就够呛。
秋玹前半身目前为止已经顺利出去了,此刻她整个人腰部卡在电梯的空隙里仍在往外挪,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惊险的角度。毕竟按照正常恐怖片里的桥段来说,下一秒就是钢索断裂电梯下坠,然后她就只有半截身子留在地上,下半截就直接被拦腰挤断。
她在心里骂自己不要乌鸦嘴,这时却感受到一股巨力,竟是有什么人生生将她从悬空的空隙里拉了上来,比自己挪要快速几倍。秋玹抬眼,看见一张戴着特大棉质口罩的脸,链锯人那双狭长眼睛露在口罩外面,他身穿黑色制服站在安保人员得队伍里,一只手正扯在自己腰间的系带上。
“谢了。”
秋玹站定,随即立马转头去看卡了一半的电梯。
“还有几个人虽然还活着,但是现在暂时醒不过来,唯一有意识的两个身上多处骨折,没有办法自己爬上来。所以我们还是得下去几个人,或者说想办法把空隙再弄大一点。”
“可以从顶上下去吧。”
一个警员焦急打量了半晌,“电梯间的顶层好像掀起来了,上面是有空隙的,从那里上来安全性还相对来说高一点。”
“但是操作起来不容易,你们没看到吗?这层的钢索已经有些老化了,加上之前的破坏跟不稳定性,稍有不慎所有人都会掉下去。”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越拖下去情况越未知,现在没有时间留给我们去仔细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