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心态崩溃过一段时间,但最后他选择的方式比钢丝球更极端。他选择直接放火烧了整座圣迦南,并且他拥有一个绝佳的推卸责任机会,那就是被推到明面上的连体双胞胎姐妹。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火是卡森姐妹放的,她们想要向时隔多年的仇人立德加尔复仇。却未曾想到中年男人玩火自焚,他放火的全过程被链锯人目睹,这才提供了一个探索真相的机会。
秋玹录完打包一股脑发给了艾德,至于后续的一些细节方面就要靠他们再去探索。虽然尚未摸清完整的真相,但至少目前事件的整体框架都已经理出来了,通过试炼只是时间的问题。
秋玹终于停下手里动作,内心的焦躁并没有因为这段注意转移减轻多少,却有效地被压下去了一点,让她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失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她手指无意识地做着敲击空气的动作,几分钟后,坐在旁边的一名货真价实的护士吸了吸鼻子,凑过来小小声打了个招呼。
“呃,我看你……应该忙完自己的事情了吧?”护士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局促而小心,她没敢转过头看秋玹的眼睛,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脑袋说话。
“最好不要选到我候补进去,你说呢?”护士这样问着。她说这话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寻求认同感,好像以为秋玹也同样是个本应下班回家却因为突发意外而滞留在这里的同行一样。
秋玹没说话,只是喉咙里挤出一声应声。
护士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反而因为“相同的遭遇”得到了回应而微小地开心起来。
“是吧!”她看起来活泼了一些,“我今天晚上都订好餐厅想要跟我朋友出去吃饭的呢,但如果等会里面真的发生了点什么意外……呃,你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迁怒的意味,但是……”秋玹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语气,“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收回刚才的话。我并不关心你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不要在我面前说出来。”
护士看上去怔愣在原地,好像不明白上一刻还在跟自己同仇敌忾的人为啥说变脸就变脸。随即反应过来,偏过头去不再随意搭话。
急诊室头顶的红光灯好像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变,秋玹眼睛不看边上,直直盯着那红光灯一闪一闪。她眼底都被那红光染上颜色,看不清内里的情绪。
秋玹垂下的手指扣椅子边缘,直到快把木头边边扣一个洞出来,旁边的护士才咳嗽一声,假装忘记之前的不愉,再次搭话道:“我好像之前一直没在医院看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我是护工。”
秋玹言简意赅,除了之前的一番关于里面会出意外的话,她倒不是十分排斥现在这种冒然搭话的行为。理完了钢丝球精神世界的框架之后,她现在急需一个人来跟她说点什么好让脑子空出来,这名护士反倒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之前一直在住院部那里,最近是刚转正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护士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确定现在秋玹还愿意跟她说话。“真好,我是医大的实习生,现在还在上课,目前是过来实习的。”
“嗯。”
两人各怀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秋玹刚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见护士慢慢凑过来,带着点能够轻易被捕捉到的故弄玄虚,朝她道:“诶对了,你知道里面那个是什么人吗?”
秋玹也就故意配合她,“不知道,是谁呢?”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这种事情所有接触过的人等会都是要签保密协议的。”护士满脸神秘,再带着些过来人的老道自得。“里面啊,是中央教会的高管,听说这次是触了神怒,所以才会被天道惩罚了。”
秋玹:“……这样啊。”
护士:“是啊是啊。”
秋玹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一番关于“神罚”的迷之展开讨论,所以她选择闭上嘴不做评价。然而身边的护士像是开了话匣,依然在那喋喋不休。
“那不然为什么就算边境那边经常大小摩擦不断,但都是打打闹闹掀不起什么大动静来。这一次还是由主教亲自带队,却偏偏出了事呢!”护士信誓旦旦,“而且这话可不是我说得,我学校有个老师是突击小队里的,他还私下跟弗雷院长说了呢!正好被我听到了,说是这一任的神职人员需要重新洗牌了……”
“那你那老师有没有说过,边境是出了什么事?”秋玹听了一会,“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生意外,然后就一股脑地全部推到‘神罚’上来吧?”
“唔,好像说是……兽潮暴动?”护士的语气自己听上去也不太确定,但不知为何,就算在说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她神情也总是信誓旦旦好像一定是对的。“就你知道的,我们边境不是跟诺亚森林接壤吗,然后这段时间应该是发情期,所以发生了异常暴动。听说边界城市武装防御全都给破开了,死了好几个市长,所以中央教会才会派小队特地过去的。”
“所以说只是正常的暴动而已。”
秋玹听完了全程,神情淡淡,“你那老师都当上医学院老师了,怎么还搞封建迷信啊。”
“根本不是!”护士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过大的起伏将周围聚着的警卫们目光吸引了过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噤声摆手,但一边面朝秋玹语气依然愤愤。“老师亲眼看到的!他才不会骗人呢,肯定就是任务出现意外了!”
这还是这名护士第一次这样正面地对上自己的眼睛。
秋玹看了眼对方瞋目切齿的神情,心下了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应了几声,目光偏移继续去看急诊室顶上闪烁着的红灯。
几分钟后,里面的医护人员出来通知,说要增派人手,需要两名护士。
秋玹刷的一下站起身。
所有人视线聚焦于此,她默默带上口罩,朗声道:“我自愿。”
一旁的负责医师似是赞扬地点点头,目光在后补人群中扫了一圈。“难道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拥有奉献精神了吗?大家都多学学这位同志,踊跃报名,都积极一点。”
其他赶着下班的医护人员朝秋玹投来了一种“当老师宣布下课之后突然人群中一人举手说还没有布置作业”的怨恨目光。
再没有人主动举手,医师叹息着摇摇头,然后随手点了点秋玹空出来的位置旁边,那名跟她讲话的护士。“那就你吧,穿上隔离服,跟我走。”
护士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瘪瘪嘴,看起来有些委屈。
“你干吗突然这样啊?”她戴上医用口罩走在秋玹身边,小声道:“你不是说也想要下班回家的吗,现在好了,就因为你,连我都走不了了。”
秋玹不带什么情绪,“抱歉。”
护士:“……唉。”
之后护士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秋玹也已经听不真切了,她满眼只有面前层层封闭的感应门。眼看着绿灯亮起,感应门随之朝两边分开,她喉头无声滚了一下,一时间迈出去的步子竟开始踟躇。
她根本不信神佛,对此充其量也就是保持一种对于他人信仰的尊重。
但在此刻,如果真的存在光明神,那么秋玹现在甚至愿意去求求祂。
她猛地闭了闭眼睛,藏在手套下的手指握拳,力道大到小臂都在微微颤抖。
门开了。
他们跟着医护人员走进去,秋玹混在人群背后垂眼,看见躺在手术床上的那个身影。
弗雷院长人就站在旁边,颤颤巍巍的小老头一边擦拭手套上的血迹一边破口大骂,旁边还有个学徒在给他擦汗。
“你他妈是牛吗?”弗雷狠狠瞪着病床上的人,“都跟你说了放松点,我还能趁你在手术床上昏迷了挖你的器官去卖吗?”
“别嚷嚷。”
男人皱眉,抬起一只手掌按了按太阳穴。“不行就再加量……”
他话还没说完,弗雷率先吹胡子瞪眼开始骂人了。“已经达到人体承受安全范围边缘了,再他妈加量你明天睁开眼睛就直接变‘蔬菜’,我还救个屁。”
“那就直接弄。”
男人声音哑得不行,弗雷叹了口气,还是握起手术刀柄往隔着被子往腿上戳了戳。“怎么样,有感觉吗?”
“老子是腿断了,又不是死了。”他也同时叹了口气,“别管了,直接开刀吧,死不了。”
“我倒是想你早点死。”弗雷直接朝他翻白眼,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再次小心翼翼将床位往左挪了挪,确保不会被挡住视线。
“人来了没?再来个人过来帮我拿钳子。”
弗雷一边垂头动作着一边朝那边招手,负责带他们进来的医师连忙往秋玹背上推了一把。后者快步走过去,接过左位学徒递过来的托盘,在低头看清无影灯下的场景时无声吸了口凉气。
男人左腿直接从大腿的位置开始整根断开,剩下的半截腿由弗雷举着,创面凹凸不平清晰可见其中的碎骨残渣,一点一点镶嵌在被搅碎了的血肉中。
秋玹再一次闭了闭眼睛。
“忍着点,小子。”弗雷手举着半截惨腿,那断下来的腿还不是整根完整的,而是坑坑洼洼带着明显人为缝合过后的痕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嚼碎了以后再从胃袋里刨开掏出来缝上的一样。
“你这腿断得还真他妈有本事。”
旁边的学徒再次上前擦拭弗雷额间渗下的汗水,弗雷皱着眉低头动作着,虽然表面看上去是个颤颤巍巍的小老头,但是一双皱皱巴巴的手却端得极稳。
他将花了大时间缝合好的断腿对准位置摆在手术床上,一边无声朝周围的医师招手。那医生很快捧着枚从手术开始到现在一直在火上烹煮的小锅,快速走了过来。
弗雷接过助手递上的镊子,掀开盖子,手术室内的众人只觉一阵炖肉的异香传来,浓郁到隔着防护口罩都能够闻到。
夹着镊子的手抬起,上面却是一只被夹住身子不断蠕动的乳白色虫子。
弗雷将不知名的虫子夹到那枚断腿上,形如蝇蛆的虫子很快被血肉吸引,蠕动着钻进了断腿的断截面去。秋玹下意识出声道:“这特么是什么?!”后一秒被弗雷不悦地瞪了一眼,旁边那个学徒助手立马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别说话,老师最讨厌在手术的时候旁边有人影响他。”
学徒还是比较好说话的,秋玹忍了又忍开始怀疑这个弗雷的立场来头,只差没有冲上去把他掀起来然后自己往秦九渊嘴里灌生骨水。
但她也知道没有用,恢复药剂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对于经过绝境强化后的行刑官们的,能让他们在经历断肢伤害后迅速恢复过来。但对于普通世界的原住民大概就只相当于药效极高的营养剂,虽然有奇效,但到底无法逆转断肢带来的损伤。
秋玹抿唇,下一秒,她就看见躺在手术床上闭着眼睛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皮,动静大到气得弗雷又开始骂人。
“跟你说了放他妈的轻松,闭上眼不要多想。你他妈本来就对麻醉有免疫,现在是想怎样,啊?老子给你眼皮先缝上等手术结束了再拆下来怎么样?”
秦九渊没理他,眼神直直透过学徒的身影朝这边望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秋玹都他妈想直接抱头痛哭然后冲上去给他来两拳再抱着他痛哭。她忍住了,眨眨眼比了个眼神,意思是先别管这些,把手术结束了再说。
秦九渊开始像条扑腾上岸的大鱼在手术床上挣扎起来。
弗雷一边护着那条断腿,省得再被这不省心的弄碎了,一边瞪眼睛看着都想把柳叶刀给他捅进去。“你又想干吗!你到底想干吗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