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渊就跟个恶霸似的几步上前一脚踢翻了他们用来烤肉的火盆,在几人惊愕转变为凶狠的目光中骂了句“你们是笨蛋吗?”
正在烤火的几个团伙成员愣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们反驳些什么,下一秒作为团队领头的女人也随即出现在视野范围中。
“这是谁做的?”女人快步回身关上了所有半敞着的窗户,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我之前是怎么跟你们说得,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吗?!夜间生的火亮度不能超过房间的范围,现在你们竟然还生起火烤肉来了?”
秋玹靠在杂物房的门板上听领队发飙。她无声双目看似低垂着在发呆想自己的事情,实则悄然连接上了那些蹲在不远处石堆后方的尸体群,让它们作为“眼睛”来帮自己看看周围的凶险。
好在,秦九渊发现得早。几乎是在香气散播出去之后的瞬间及时止损了,第二十八号官道附近一片死寂并无什么异常。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突然间,秋玹身侧骤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十分陌生,记忆中并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而更加令她警惕的是,那个人靠近自己的瞬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静,如果对方有意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凭现在自己的一双瞎眼是很难有所作为的。
“别紧张,我们是同行。”声音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紧迫,有些轻松地笑了两声。“这里目前就我们两个行刑官,我跟你现在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我不会对你出手。”
秋玹耳朵动了动,一时没有说话。
“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睛应该不是天生就这样的吧。”并没有在意她的冷淡,声音的主人伴着领头女人骂人的背景音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在奥赛尔才受了伤的吗?我恰好认识一个主修治愈的行刑官,如果你能出得起价,我让她来给你看看。”
秋玹目视前方,依然没有说话。
“嘿,你这人眼睛看不见,难道嘴巴也不能发声吗?”声音的主人似是有几分恼意,“我说了现在我俩利益又不冲突,我干吗吃饱撑了对你动手呢?我没有什么恶意,你这人怎么一点同行情谊都没有的?”
秋玹:“你真的很爱演。”
同行行刑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说之前还是猜测,听到这句话后秋玹顿时就确定了个七七八八。她哼笑一声,听着面前领队女人将那几个半夜偷偷生火烤肉的成员骂得吱都不敢吱一声,才道:“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到卓尔城去?吉玛家那里还给你预留着一个床位呢。”
这回轮到陌生声音沉寂下去不说话了,半晌过后,秋玹听见旁边的人啧了一声,换上熟悉的语调。
红发道:“你不是瞎了吗?怎么认出我来的?”
秋玹:“凭感觉吧。”
红发嗤了一声,也学着她的样子抱起手臂靠在门板上。
“杰罗死了。”盯着前方看了一会,红发突然这样说道。“这次我们的运气特别不好,踩空的第一个裂洞就是虚无之渊,我跟杰罗在那下面挣扎了两个月才好不容易爬出来。爬出来的瞬间我们被人袭击了,杰罗当场死亡。”
秋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轻声嗯了一声。
好在红发似乎是自己已经完全消化接受了这一事实,她语气中并无太多极端悲哀的情绪,只是接口道:“本来我是想要回卓尔城去的,但是就在一个月之前,有一个同行找到我,说想要请我做他们团队的固定治疗师,并且承诺提供我每天生存所需的食物。”
“特别大手笔,对吧?但你知道我的,我不太喜欢被集体约束住的感觉,所以我拒绝了。但是之后发生了一点事情……你知道吗?请我去做固定治疗师的那支团队,成员全部都是由高阶行刑官组成的。”
秋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脱口而出。“那支团队的领头是不是叫息……叫虞棠?”
红发惊道:“他们也来找过你了?没错,就是之前我们在黑市碰到的那个黑商虞棠,在那之前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也是个行刑官。”
对上了。
息寒亭的组织在暗地里继续探查资源矿,但是矿区的开采复原工作必定十分凶险,甚至根据前人留下的那些玄乎记载来看,很有可能资源矿底下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存在。
息寒亭的组织大部分势力都在奥赛尔,在这个地方没有食物来源于稳定保障,所以他们急需一个固定的跟队治疗师替每次出任务的伤员救治,不然矿区的探测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红发恰好是最佳人选。
“他们有办法能够打破这个试炼场只进不出的局面,很有可能是最先摸到主线的那部分行刑官,所以我答应了他们的条件。”红发长叹一声,“我真的已经受够了这个试炼场了,更何况我能感觉到他们跟以往那些为了哄骗一个固定治疗医师什么谎话都能说得出来的行刑官不一样。我之前跟队出过一次任务,就是从奥赛尔返回卓尔城去进行储备工作,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专业,说不定真的能够有希望摸清主线。”
她说:“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那你现在怎么会来到第二十八号官道附近?”秋玹道。
“他们的任务到收尾环节了,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外出,所以我的负责工作也变了。”红发解释道,“虞棠让我返回卓尔城去联系一些地下的黑商。中途出了点岔子,我暂时留在这里修整,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走了。”
那红发返回卓尔城的目的看起来与自己是相似的。
秋玹并不介意返程的路上带上红发,就像她说得,大家目前利益一致而红发又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治疗能力者,那么接下来的路途中他们的生存能力就会提上一个档次。
红发对此也没什么意见,顺便她还帮秋玹看了看眼睛,结果得出的结论是:(红发原话)“拜托你怎么那么弱因为雪盲这种破理由瞎了我可治不了这种弱鸡病情你自己等着恢复吧时间用不了多久的真是浪费我时间。”
秋玹气得不跟她说话了。
而两人在这头商量完,另一边第二十八号官道的领队女人在训斥一通之后勉强息了点火气,招手让人把现场收拾完,给出了今晚参与烤肉行为的人员半天不能吃东西的惩罚。
几人顿时哀声遍地,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其他的成员都分到了一点剔下来的肉块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之后。
女人再三确认了几番房间里的味道都散得差不多了,又吩咐今晚守夜的人后半夜必须打起十二万分警惕,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了。”她转头看向已经靠在墙上打了数个哈欠的秦九渊,“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希望你别介意。”
“我介意的是因为你的人犯蠢而连累了我们。”黑商面无表情,“不必多说,反正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了。”
他转身走回秋玹身边,抬眼打量了一旁的红发几眼,后者刚回到根据点才看见这个人,眼神顿时惊异起来。“雷诺,你怎么也来奥塞尔了?是犯了什么事被执法队的人遣送了吗?”
“不是。”秦九渊言简意赅。
后半夜秋玹眯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她没有敢真正睡着,就算心知之前的事情只是一次意外多半不会再衍生什么岔子,也还是留了个心眼以防万一。
然而后半夜真的出事了。
最开始的时候,秋玹只是感觉到与附近被种上厄尔庇斯病毒的尸体之间联系似乎是中断了几秒。她瞬间清醒过来,皱着眉感受几瞬,一切又如常好像之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秦九渊跟着起身问她“怎么了?”
秋玹比了个悄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将钉死窗户上的锁撬开,让秦九渊替自己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直接给其中几具尸体下达指令让它们走近到黑商能看得见的范围距离内,几秒中过后第二十八号官道附近顿时多出几个朦胧的黑影,看不清其上僵硬面容,但动作间确实是准确无误的。
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过于多疑了?
似乎是骤然出现的尸体引起了守夜人的怀疑,官道附近隐约间起了点淅索的动静。门外团伙成员好像把灯点起来了,但这点光线对于目前秋玹来说没差,毕竟她根本看不见。
秋玹让所有还能够取得联系的尸体分散开来随时获得外面的情报,她皱着眉站在房间里罕见地有些焦躁起来。秦九渊察觉到她的情绪,将身子从窗户外收回,刚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安慰性话语该怎么说,就听见下一秒窗外传来的惊天惨叫。
惨叫声是人为发出来的,听发声地点应该就是守夜人所待的瞭望台上。
这声惨叫像是一个什么预兆刺破浓重夜色之后,紧接着,秋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透过外部分散开来的数具尸体联系“看”到了隐埋于夜色之中无数个身披黑袍的人。那些黑袍杀手的目标无一不直愣愣朝着根据点位置的所在方向而来,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在奥赛尔活动的黑袍人全部都倾巢而出,一眼望过去乌压压一片黑云压城之势席卷而来。
秋玹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到过如此数量的黑袍杀手,哪怕是之前在组织里出任务的时候,遇到游走在夜色中的黑袍人也就只是三三两两分散开来罢了。
很快她唯一的视觉来源便也被斩断了,她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些“赶尸队”成员被冲散在苍蝇堆里简直手无缚鸡之力,轻而易举地被撕碎。
门板破开,红发冲进了房间。
“我们快跑吧!”她急急忙忙对两人说道,“这种情况我们就算留下来也根本不可能与那些黑袍人抗衡的,我已经通知了领队让她也带着成员快点撤退,现在抓紧跑还有一线生机!”
秋玹心知她说得是对的,但心里总隐隐有个不显眼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努力想要回想抓握那个转瞬即逝的思想,却无论如何再也拾不起来了。
“走吧。”秦九渊抓着她的手从窗框上跳了出去,红发紧跟着跳出来,却在彻底看清外部场景的一瞬间骤然失声。
“完了……”她低声喃喃,“这回是彻底玩完了,我们都得去陪杰罗。”
秋玹看不见让她哑然失声的场面,但也能够从裸露在外皮肤上由不可控制的生理本能而耸起的鸡皮疙瘩中感受到一些。
此刻,他们三人连带着领头女人跟几个成员,站立在避无可避被逼入绝境的屋顶上,除了秋玹之外每一个拥有视物能力的人几乎都满目绝望地看着底下的场景。
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黑袍人全方位将他们所在的根据地包围了起来,宛如丧尸潮围城般压迫悚然。第二十八号官道附近再看不见任何一个饥民的身影,有能力跑的早就踩空裂洞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就这场面,哪怕是别西卜本人来了都不一定对付得了。
“怎么会这样……”
“是我、是我的错吗,是我们生火烤肉才把……不,不是!不是我们,啊啊啊我不知道,不是我的错!”
秋玹听到站在旁边屋顶上已经有人情绪崩溃起来,听声音是之前做错事的那帮成员的其中一个。
领头的女人想到什么脸色沉得可怕,但还是道了句:“别多想,你们的错当时早就解决了,这应该跟你们没关系。”
但如果不是这栋房屋里活人的“生活气息”吸引了黑袍人这种可能性,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作为还算熟悉奥赛尔生活的人,一名成员面色惨白如纸。她知道领队此刻是在安慰他们,但不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还是对自身的结局过于绝望。在哭着喊了一声“对不起”之后,竟翻身自己跳下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