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链锯人是如何一路从奥赛尔抵达卓尔城,再到现在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在地上城市这样肆无忌惮地闹事。
或许是闹事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秋玹发誓她刚才在第一眼的时候看见了对方束缚嘴套上的血迹,那痕迹一看就知道是新鲜的。
链锯人抬了抬手臂,肌肉虬结的胳膊在白日阳光下隆起一个可怖弧度,手腕上缠绕着的钢筋链条甩了甩,又是迎着一个弧度往秋玹身上砸来。
“我记得奥赛尔不是有城市执法队的吗,人呢,人都去哪里了啊?”秋玹不断闪避着挥击而来的钢链,甚至她原先脚下踩着的那片石头路都在这一股股力道之下碎为齑粉。小璐蹲在鸟笼项链里皱眉看了一会,道:“要不我出来先给你拖会时间?”
“你可别。”
秋玹小腿发力落到旁边一处人去楼空的帐篷上,这样的停留仅仅只是一瞬都不到的时间,下一秒缠绕舞动的钢链应声而至,那片支起的阁楼便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塌。
“这东西抽一下不是开玩笑的,我现在连自己的伤药都买不到,去哪给你买兽药?”
“你特么才买兽药。”小璐蹲在项链里骂了她几句,随后屏息看了一会。“诶玹儿,我记得之前那执法队的人不是在那什么地方轮班的吗?就那接连处,叫什么名字来着,桥梁?”
横梁。
秋玹目光凝了一瞬。城市执法队确实在各处横梁有着交接轮班点,但是那些疑似官方势力的骑士们可能并不会管这种事情。
事实上,哪怕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了人,他们可能眼睛瞥都不带瞥一下的。
执法队的存在大多是为了震慑那些饿到失去理智或者别无他法打算去横梁抢食物的饥民,或是负责食物运输乃至城市总体上的安保工作。而现在的情况……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执法队来先摆脱这位蛇男。
这么想着,秋玹干脆利落地转身,在屋顶上跑了起来。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在卓尔城乱逛的时候刚刚经过了一处横梁,算是距离这个地方最近的一个。如果是以她现在全速奔跑没有阻碍的速度,甚至用不了五分钟。
察觉到她试图逃脱的意图,链锯人下半张脸上的裂口喘出一口粗气,也随即迈开步子跟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他跑起来时的动静十分惊人,地面上一颤一颤地不知情的人简直还以为是地震前兆。
又是轰然几声,几处周围石板房的屋顶竟被整个从中掀起,秋玹身形剧烈晃荡几瞬,当机立断随着碎石跳下地面。
虽然链锯本身的速度没有她快,但架不住钢链甩起来的范围长啊。
秋玹沉着脸在一片掀起的飞沙走石游窜着,碎土落在她身上,看上去竟有几分狼狈的意味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也不会想被人家像孙子一样撵着跑,但现在还只是她到达卓尔城的第二天。
在这个至少还有食物可以交易的卓尔城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机会,如果她现在受伤了不能痊愈就直接地狱难度开局,更别说之后到了奥赛尔要怎么办了。
她掏出全损音质大喇叭,对准了一个方向就开始大声比比。
“我举报有人偷藏食物,还不服比赛结果心存歹念想要借机报复!我举报有人偷藏食物!甚至还鬼鬼祟祟地窝在比赛区域之外想要图谋不轨实行偷窃犯罪!快来人啊,快来人哇,杀人啦,吃人啦!”
这个时候她距离最近的那一处横梁也就只有百米的距离了。那枚祖传的从雇佣兵总部的双层蒸汽巴士上拆下来的喇叭果然是蒸汽时代负责车辆维修的工匠唯一用心铸造的零件,非常耐操而且传播范围极广,不出一会的功夫一队整装待发的骑士执法队就气势汹汹地赶到现场。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银甲骑士竟然还是熟面孔,之前秋玹参加暴食大赛的时候见过一面,就是那时负责给她检票的那位。
此刻根本就无需她再多说明情况,身后挥舞着钢链几乎要击穿了小半块区域的链锯人妥妥一副百分百犯罪嫌疑人的长相,尤其是在看清闻声赶来的执法队时露出的一副神色狰狞表情。
秋玹回头看了链锯一眼。
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执法队结上仇的,可能是那次大赛之后被人扔到奥赛尔的姿态过于屈辱咽不下这口气吧。
为首的骑士显然是认出了链锯人的样子,他停下脚步,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冲到他们面前的秋玹一眼。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之前鬼鬼祟祟地在这块横梁附近打转来着,我怀疑他想偷食物!”秋玹毫不犹豫,“被我发现之后就一副想要灭口的样子了,那我也很害怕啊呜呜呜呜。”
执法骑士:“……你先冷静一点,这个情况我们会向上级请示的。”
“来不及了。”装模作样假哭的人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回身与执法队站在了同一平面上。“你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可能等到你‘跟上级请示完’之后再动手吗?”
她话音刚落,裹挟着飞沙碎石与万钧之力的钢链应声落地。为首的执法骑士肃穆一瞬神情,朝身后大喊了一声:“持盾!”
这支城市执法队还是相当训练有素的,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块结实盾牌排成整齐队形一块块垒了上去,形成一个肉眼察觉几乎无懈可击的阵型。
但到底不是源于同一水平层次的位面科技。
砰砰几声巨响,恐怖钢链结结实实地抽上垒起来的盾牌,所蕴含的力道不仅将四周几块从中击碎,更是直接将后面几个手持盾牌的骑士隔着力震了出去。
好在他们身上穿着的银甲阻隔了相当一部分伤害,不然就这么一下可能有几个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些人根本就不够跟链锯人打的。
秋玹飞快瞥了一眼站在最前方那名额上已经渗出冷汗的骑士长,想了想又把一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骑士给扶起来。“一般向上面申请支援的话,要多少时候才能赶到?”
被她手扶着才勉强站稳的骑士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了一点。“我们这里是丁级横梁,距离最近的是东南方位靠城郊附近的一处乙级横梁,信号已经打出去的情况下,支援赶到大概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之前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也就是说现在还要坚持十几分钟。
“哦,还有件事。”秋玹给他把一半卡在墙缝里的剑扯了出来,在对方彻底无地自容的红脸问道:“链锯应该算是平民吧在这里?攻击执法队成员,被抓住了是不是会有惩罚措施啊?”
“啊,是的……”那名骑士道,“一般情况下是会被剥夺一到两个月之内进入卓尔城的权力,然后直接流放到奥赛尔去的,视情况轻重决定吧。”
好消息啊,蛇男这次被抓了,也就意味着起码有一到两个月不用在卓尔城看到他了。
秋玹转了下手中的短刀,一抬头,正好又一次对上了那双狭长的眼睛。
链锯人的眼神其实一直都很奇怪。
短短几天之内,她正面这样对上过对方的眼神也就那么几次。第一次是由于小璐温迪戈原型的嘴实在过于让不知情的人瞳孔地震,而当之后链锯被执法队丢去奥赛尔的时候她也没多看所以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第二次是午夜在地下黑斗场,他站在擂台上自下而上仰视了一眼。第三次就是现在,跟“好看”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的狭长双目正面着对上了她的视线。
说实话,秋玹分辨不出那个眼神中所象征的情绪。
如果说是全然的恶意愤恨也不是,不服输的情绪带着那么一点,杀意也沾那么一点边,但又感觉不是真的想要杀她。
她皱了皱眉,手掌贴合着刀柄握好,脚尖一点就俯冲过去。
这支执法队绝对不可能凭这几个人在链锯手上撑过十分钟,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这支小队拖到另一方的支援赶到,到时候就直接把这个不定性麻烦送走到奥赛尔去。
“兄弟们坚持住!”
骑士长刚才隔着一层盾牌生生挨了钢链那么一下,喉头一滚逼出一口血来。他呸的一声将血沫吐在地上,再一次神情坚毅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绝不能让他进入横梁!都给我撑住,死守!”
“是!”
身后的几名银甲骑士也纷纷嘶吼着什么,秋玹绕后顺着钢链挥击痕迹而上的身型未停,只是抽着空瞥了那些喊口号的骑士一眼。
这些人感觉好像也不是想象中以为的那种形象。
她收回眼神,从链锯高大的背影之后一跃而起,双刀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斜着劈刺下去。
她摆出这一击的时候链锯人用以作为武器的钢链堪堪打着旋从执法队的队形之中抽离,这样长度的链条是不可能在这点时间内收回来阻止她的动作的。正常来说这一击怎么样他也得受下了,然而下一秒那颗头颅直直转过来,张着巨口就直接朝秋玹握刀的右手咬合下来。
秋玹:挖掘机当场吃人,我裂开!
为了保住右手她只得临时收手,千钧一发之际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右手垂下反手一撑借力将身子甩起来,尚握着子刀的左手趁机在对方魁梧肩膀上留下一道口子。
这口子对比起链锯人过于庞大的身型显得微小而可怜,下一秒秋玹径直张开死灵空间,从仍处于缓慢修复状态的亡灵地带中放出了几只早产儿(……)。
(赵以归:我这个能力从来就没有这么寒酸过:))
虽然是瘦瘦弱弱的早产儿,但到底是实打实沾上天灾力量的死灵。那一瞬间链锯人只觉自肩膀被划开的那道口子开始逐渐蔓延而下的位置,冰冷麻木死气犹如附骨之疽黏上了他的脉络血管,一直要顺着经脉冻结钻入他的整副躯壳。
秋玹手掌撑着落地,一面朝执法队打了个手势。
久经历练的队伍当然看出了这个一招制敌的好时机,纷纷举着剑就朝着面色惨白的链锯发起全然进攻。秋玹混在队伍里补了两刀,突然精神一厉一把推开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士长。
“先撤!”
只见那跟缠绕在手臂上的钢筋链条不知何时被收了回去,链锯人庞大的身躯之上,蓦然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钢链。那链条紧紧束缚着他的身体,看上去竟宛如是从他血肉上天生透出来的神经血管一般。
秋玹:草,一星斯巴达克斯。
那双看不出具体情绪的狭长双目猛地睁开,此刻却是彻底转变为了一种快要滴出血来的猩红。
那颜色秋玹也是熟悉的,之前她饿着肚子喝了杯血的时候,眼睛也是这个颜色。
麻烦了。
她一人一脚将那些还在不信邪往上愣冲的骑士踹开,双手握紧了掌心的刀。深呼一口气抬起头,直直对上了那双眼眸。
小璐:不就是眼珠子变色吗,整得人模狗样的。玹儿上,你老早就能变色了也没见你整天出来嘚瑟显摆啊,这挖掘机还是太爱显摆,给他点颜色瞧瞧。
秋玹:这是红色、这是绿色、这是蓝色……
小璐:你有病是不?
“好消息,我已经看到一匹马的前蹄了。”她眯着眼睛望了一瞬远方,这句话余音未落,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以普通肉眼都难以看清的诡谲速度冲了出去。
短刀横执着对上钢链,噼里啪啦的火星中划出刺耳的铮响与摩擦。
远方的东南方向,伴随着第一声马蹄踏在之前被挥烈的地面上声响,一匹黑马骤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黑马上坐着一名骑士,银甲战旗,猎猎狂风舞出他身后披风的弧度。在那地平面之后,一名又一名身穿银甲的骑士骑在黑马上,向着人群视野驰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