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接着往前走,但她的方向却不是笔直走进富丽堂皇建筑的范围,而是沿着大道一路绕到了背面。
“这当中是有讲究?”秋玹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看着对方好像熟门熟路地挑了个角落蹲下来将自己隐匿于夜色中,轻言道:“你们是有什么特殊的暗号或者通道?”
“并不是。”红发朝她摇头,“想进黑市的话刚才直接从正门走进去就行了,但是现在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情。”
她说着就屏住呼吸好似完全与夜晚融为一体了,于是秋玹也在她旁边蹲下来。两人隐匿在夜色中等待了一些时候,就在秋玹一条腿蹲麻了想要换腿的时候,红发突然睁开了眼睛。
“就是他。”
短发女人抬手推了秋玹一把,示意她抬头去看。只见对方手指向的位置,赫然站立着两名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此刻其中一个似乎是喝醉了跌跌撞撞站不稳的样子,另一名则动作之间略有些嫌弃地扶着那个人。
“他是我仇家。”红发十分冷静地指了指两人中相对理智站立的那一名,“我们杀了他。”
“不是不是你等会,”秋玹有些头大地换了一条腿蹲着,一手按压着彻底麻了的那条腿。“他是你仇家,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杀了他,这事跟我没关系吧。”
“我以为我们在合作?”红发理所当然看了她一眼,“而且,他身上有之前从我手里抢过来的一单货,就是为了这单货我今天才特地打听到他的位置跑黑市来的。之后我们要想真正进去,手里也得拿着这单货。”
“是什么货?”
红发眼神冷了几分。“人骨。”
……
“喂,吐完没有啊,我那边还有个局呢。”
厄索站在夜晚的冷风中一手搀扶着旁边醉醺醺男人的手臂,那人又俯身干呕了两下,见再吐出来的就是一些酸水,也终于松了口气那般摆了摆手。
“你、你有事就先走吧……嗝,”男人又反胃一声。“我这没什么大事,等我缓过来了能自己回、回去。”
“你真没事?”厄索狐疑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转身了。“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我们后天再见。”
“真、真没事,嗝!……厄索,小心,小心点。”
“你说什么?”
“小心、小心,厄……”
声音渐渐低下去,便什么也听不清了,窄道里只剩下醉醺醺的人独自瘫坐在地上醒酒。
厄索仔细分辨了半晌也分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啧了一声后也转身走进那条熟悉的走了许多次的岔道。
那里本来不是一条修出来给人走的路,只是因为从这里穿小道走捷径的人太多了,所以底下的泥巴硬生生被踩平了磨出一条路来。
厄索走在经历了数次的捷径上,突然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是天太冷了吗?
男人皱眉望了一眼黑魆魆的天色,夜间打着旋的冷风刮在他身上,又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他紧接着从随行空间里掏出件外套披在身上了,只是当衣物那闷不透光的布料瞬时遮蔽住视线的那一刹那,寒毛疯狂耸起尖叫,一柄几乎要刺破夜色的短刀擦着他面颊划了过去。
惊魂未定之下,厄索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躲过这一击。以最快的速度将从中撕裂的外套从身上扯下来,他又惊又怒看向那个隐匿在黑暗中偷袭的人。
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姑娘,右手提着一把短刀,在黑夜中站得笔直,漆黑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厄索:!是哪个仇家找的杀手追过来了,看样子不好对付!
秋玹:妈的,腿麻。
“谁雇你来的?”在心中确定了自己的确不认识她,厄索警惕后退两步,明面上一副好好交谈的样子率先开口。“那个人付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你要粮食也行,我可以用食物来换。”
秋玹:“她白嫖的。”
厄索:“?”
还没等他疑惑完,眼前的身影就以肉眼无法估测的速度朝之俯冲而来。厄索惊异之余连忙握拳以臂抵挡,只见自他腕口往整条手臂蔓延的位置,一层材质不明的坚硬物质瞬间覆盖住整只手臂,刀尖划在上方,只堪堪留下两道白痕。
秋玹干脆没再去费心思破防,尚且空余的左手一巴掌就甩在对方唯一暴露出来的面部皮肤上。厄索惊怒之下只觉被仔细保护在屏障下方的小臂内侧阵阵烧灼炙热,繁复诡异的黑色图腾一声不吭蔓延至他手臂。
“这是什么东西?!”
在他震怒的一瞬间,脚下所踩地面局部范围突然开始震颤起来。蓦地,自地面升腾而起的四道白光呈四角形自下而上将厄索整个人缩在其中,形成一枚天然的牢笼。
红发站在对面的角落,双手握着的十字间金光大作。
厄索抬手就想要靠蛮力突破,手掌挥击在囚牢内壁上,白光之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剧烈动静,原本那能量足以将肉身电得焦黑。但是因为他自带的相当强悍的防御能力,白光并没有对其造成什么威胁。
见厄索仗着自己的护盾开始在牢笼中生拉硬扯,红发鬓角渗出几滴汗珠,朝秋玹的位置吼道:“你快点,我这里坚持不了太久!”
秋玹:“杀了?”
“你蠢啊!现在杀了他我们之前不都白费力气!”
“那怎么办?”
“我是辅助还是你是辅助啊!”红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随便你想什么办法,留住他就行了!打个半死也没关系,有口气在就行!”
秋玹闻声叹了一口气。
她又看了眼面目狰狞几乎已经将金光牢笼撕扯开一个小口的厄索,当下手腕一转,掌心燃起一团灰色迷雾,朝着厄索身上打了过去。
这样的距离再加上红发的控制,梦魇的力量几乎是瞬时透过裸露在外的皮肤钻进内部。厄索疯狂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他开始似乎是极其不理解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紧接着,眼底就彻底蒙上一层挣脱不得的迷雾,不断有雾气从他耳目口鼻中源源不断渗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全方位烧开了的水壶。
红发看着眼前超出认知的一幕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但随后还是没有放松手里的束缚,一边道:“你把他弄死了?”
“没有,我又没有必要杀他,最后决定杀不杀的人应该是你才对。”融合了梦魇与病毒的能力,秋玹感受一瞬掌控厄索的联系,又朝红发挥了挥手。“现在没事了,他不会再跑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趁现在问。”
红发又探究性看了她一眼,终是收回视线,朝直愣愣如同傀儡站立在原地的人走过去。
“把货单还给我。”她这么说道,眼前的厄索表情似乎是突然生动了一秒,在前者骤然警惕下来的动作中又僵硬下来,动作机械地从空间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红发。
“你动作快点,他实力应该是高阶的吧。”在旁边,秋玹突然皱了皱眉,“他的联系我夺取不了太久,你抓紧。”
于是红发加快语速,“把样品,还有身上所有的钱币都给我。”
厄索也僵硬着表情按部就班执行她的话,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币——“所有的”,具体指一钱——秋玹看着那一枚钱币彻底没话说地翻了个白眼。
紧接着,他开始往外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红发肃穆着神情,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那是一把十分精致的遮阳伞,不大不小握在手上,也不占什么地方。唯一特殊的点就在于,伞柄的地方,用的是一种极为怪异的灰白色凹凸不平硬质材料,看上去还挺沉的,握在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触感。
看到这把遮阳伞之后,红发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今天跟你交易的有几个人?”
厄索有问必答,“两个。斗场的门牙霍,跟城郊一位姓亚力克山的老板。”
“那……”
“做好准备,他要脱离控制了。”秋玹开口,“最多能再撑半分钟。”
“……不用了。”
红发目光沉沉“我已经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东西了,你把他杀了吧。”
秋玹:“我不。”
“有什么区别?”红发有些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事到如今了,谁动手都是一样的吧。你又不是新手了。”
“要杀你杀。还是那句话,他是你的仇家,不是我的。”
根本弄不懂也不想弄懂她的思维,红发白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神色僵硬着直愣愣站在那里的厄索。
“你罪有应得。”她这么说道,手中干脆利落地将十字刺了进去。
然而紧接着,在厄索轰然倒地的尸体上方,红发径直从空间里掏出了两个杯子。
她蹲下身,用十字划破尚且温热的尸体皮肤血管,哗哗开始往杯子里放血。
“是去用来买酒?”秋玹也蹲下来,“但是现在集市还没有开门吧,太早弄了,难道之后我们要一直端着两杯血在街上走?”
“不是用来买酒的。”接满一杯,红发将这杯血递给秋玹拿着,又开始放下一杯。“等会你就知道了,有用。”
说着,红发接完又一杯血,自己拿上伞,又将从厄索那搜刮来的唯一一枚银币抛给秋玹。“拿着这个,自己去买点好的。”
秋玹无言几秒,还是收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获得的第一枚通用钱币。身家也对应着从零涨到了一。
“……那把伞是人骨做的?”她起身跟了上去,犹豫一会还是这么问道。
红发没有将伞收进空间,而是选择自己一手牢牢握着,闻言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短促嗤笑了一声,道:“对。伞柄用得是一条完整的脊椎骨。”
怪不得。
秋玹不再说话了,再一次绕回到富丽堂皇建筑的正门口。两人从拱门外部往里走,没有去抬步上右手边的旋转扶梯,而是一路向下来到了另一扇相较而言面积小了许多的拱门面前。
红发屈起指节在上面敲击了两下,敲击频率带着特殊节奏,应该是之间某种约定好的交流方式。半晌之后,拱门正中间的一扇小窗户猛地被拉开,露出里面的一双眼睛。
那眼睛盯着在她们身上转了转,随后缩了回去,小窗口关上,拱门从内部打开。
站在门旁边的是一个极为高大且畸形的人影,她的背弯曲驼成严重畸形的弧度,导致原本在正常位置的头颅现在几乎要垂到肚子上。
驼成一个小山峰的人自始至终没有与她们交流过一句话,把门打开之后就站到一边沉默着了。这时红发却没有第一时间往下走,而是将自己手里刚放满的一杯血递到驼背人手中。
做完之后,手肘在暗处悄悄怼了下秋玹。
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随即秋玹也同样上前将血递过去。那驼背人接过两杯血,终于算是正眼自下而上地看了她们一回,紧接着又退回暗处不再说话了。
“然后呢?”秋玹眼神询问。
“可以走了。”红发说着就率先朝楼梯走了下去。这里门后面的楼梯没有往上修筑的,只有一条道就是顺着阶梯往下走。一直要向下走了将近有五分钟左右的楼梯,她们终于看到了这所地下建筑的第一层。
“‘黑市’一共三层。”红发走在前面一边跟她科普,“地下一层是斗场,也就是所谓的,打黑拳的地方。”
话音刚落,一阵接着一阵几乎要将人掀翻的声浪冲破耳膜,人声鼎沸混杂着各种乌烟瘴气,听上去热闹非凡。这还是她们还走在阶梯上就感受到的热火,而等脚面彻底触到了地下一城建筑的全景,秋玹看清眼前所展现出来的场面,陷入一种诡异沉默中。
“……干这个得加钱吧?”
沉默半晌,她这样道。红发见怪不怪地嗤笑一声,率先抬脚往里迈了进去。
“现在不是斗场的旺季,萧条点也正常。等之后你再来就不是这个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