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被我抓到了。”
尤希尔:“啧。”
“不是,你想干什么,来你好好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站到这来说。”秋玹面上还是一副好好讲道理的样子,一边把虽然接近两米但本质上来说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拉到路边。“说吧。”
尤希尔:“要你管吼。”
两人站在圣所后门的马路边上,秋玹抱着手臂抬头盯着视线看东看西就是不往她身上看一眼的小孩,突然叹了口气。“你根本救不了他,你现在这样过去只是去送快递。”
“你又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了?”尤希尔调整了一下面部神情,“我只不过出来买点东西,跟救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拦着我干什么?”
秋玹:“喂,苍梧……”
一米九多的小孩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通讯器,在拿下来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个挂件。尤希尔盯着只占据了自己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的丑陋小熊挂件,半晌摇摇头,有些粗鲁地将之塞回了秋玹怀里。
“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于是秋玹也没再说话,也没有阻止,就这样无声地迈步同样向前走。走出一段距离,尤希尔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低声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说了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跟临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这只是我的个人决定而已,你不要再劝我了!”
“我根本就没有说话。”秋玹十分平静,“我也只不过恰好要走这条路而已,没有阻止你也没有劝你。”
尤希尔瞪着她,秋玹不为所动任由对方看着。半晌,姑娘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又转过身不再理她气哼哼地走了。
看她目前行进的方向,大概是要去往塔泽沙漠去的。
秋玹回忆了一瞬沙漠区的势力分布情况,好像那边因为其极其恶劣的生态环境基本上没有公会会选择长久定居,除了……独立佣兵组织。
当两人踏出绿洲所在分界线,几乎就是那么一步路的距离,秋玹眼前的场景从密林环绕变成了沙尘漫天。突然之间的落差就好像她们只是从一个布置出来的景棚走到了另一个,但刀割一般剜在脸上卷着砂砾的风暴却在说明着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尤希尔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的脚步甚至没有迟疑停顿一秒,一步一步走在另一片沙海之中。
“你赶紧回去吧。”她最后那么说道,“我们现在已经踏进那些佣兵们的领地了,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秋玹:“你说得对,确实跟我没有关系。”
尤希尔终于回过头看了对方一眼,那个站在沙尘中的人平静看着她。卷着沙浪的狂风好像要将她整个从中撕碎,又好像根本就触摸不到一丝衣摆的痕迹。
“那你可以走了。”
秋玹摇头,“我只是好奇跟过来看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说得对,跟我没关系。”
尤希尔狐疑地皱眉,下一秒她们脚下站立的沙海好像要从下面直直耸起什么东西,翻滚咆哮似是从流沙底下翻出一张狰狞人脸,撕咬塌陷着将人往流沙底下拽。
尤希尔神情一肃,紧接着,她开始以与体型不符的速度在如履薄冰的流沙上飞速奔跑起来。她的动作很快,一点都不像是个靠体积力量吃饭的选手,秋玹同样脚踩着跑在流沙上,一边跑一边从随行空间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身手敏捷跑在前面的姑娘恰好余光瞥到一眼,发现对方拿出的是一顶假发。
尤希尔:“……”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不管她”的人果然如所说那般,一边游刃有余行进在软沙上一边往头上戴假头套。虽然尤希尔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到底跟秋玹这种玩刺客类敏攻的主修行刑官不同,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变成,她累死累活跑路还要时刻集中注意警惕着不让自己陷进流沙里,秋玹就在旁边跑着看戏,一边看戏还一边修剪假发。
一瞬间尤希尔突然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委屈感,但随即姑娘摇摇头,几乎是故意要较劲那样,又硬生生将自身跑动速度提升了一倍。
“小孩。”便宜货果然过于劣质,秋玹咬牙跟那几缕倔强得怎么也不愿意梳下去的头发抗争了好一会,实在没办法了索性也没心情管了,就这样随它去。“你这样跑下去,等会都摸不到佣兵组织的大门,就会先力竭了。”
“要你管!!!”
“哦。”
不知道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是什么,在一个没注意滚落半个身子陷入流沙中后,尤希尔愣了下先是下意识转头去看旁边,发现秋玹还是在想想不死心之后跟她那顶颜色浮夸的假发较劲。而似乎是才发现她的瞪视,秋玹绕了绕头发低头看向不断在流沙里扑腾的人,顿了一下,紧接着竟然歪歪头做出一个“怎么了?”的疑惑动作来。
尤希尔气得几乎当场升天,她又瞪了一眼,突然心一横,举手捏爆了一枚什么东西。
秋玹停下来,眼睁睁看着深陷于流沙中的高大姑娘一瞬间消失在视野。她沉默一瞬,半蹲下去手指轻轻触了触那块流沙地。
“还挺大手笔。”
一息之后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空气里,秋玹拍拍对方的肩,递给她一枚长相歪七扭八的小熊挂件。“靠你了。”
“你把老娘当什么啊草。”小璐嘟嘟囔囔地抱怨一会,还是抬手在小熊身上轻嗅几瞬。蓦地,死灰色的庞大身形出现在沙海,歪着头似乎是感应半晌空气中的浮动,猛然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温迪戈身后跟着一个影子,速度快到只堪堪在视野中留下一瞬不可被捕捉的残影,很快消失在沙海深处,细沙上连半个脚印都没有留下来。
……
等到秋玹她们摸到佣兵总部外围的时候,负责押送“巨人”牢笼的小队已经出发了。
这支全权由独立雇佣兵组成的小队中有几个眼熟的身影,是之前他们在娱乐区看到过的杜拉格跟几个人,还有几个没有见过,但单从气势打扮上来看完全不输杜拉格呈现出来的锋芒。
“那小孩的气息断在这里了。”小璐变回人形,“应该就在附近,要不我们直接趁现在动手吧。”
“动什么手?”除了颜色浮夸的假发,秋玹此刻面上还戴了一枚几乎可以覆盖半张脸的战术目镜。“之前不是答应那小孩了,我不会阻止她,更不会动手。”
小璐难以言喻地回头看她,“不是,那你整这出干啥啊?就为了看那小孩冲上去然后被按在地上打啊?”
“对啊,之前不是都说了,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么。”
小璐:“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为了防止这些佣兵身上戴着什么可以检测到波动的器械,她们没有靠太近,只是维持在一个正好能够看清队伍又距离较远的位置。一路盯着,突然秋玹探起身眯了眯眼睛,拍拍身边已经在打瞌睡的小璐。
“别睡了,她出来了……哦,被杜拉格发现了,她被打了。”
“不是吧不是吧你就做个人吧好不好。”小璐受不了开始疯狂摇头,“我(*^*$#@(*^%$#@!”
秋玹没怎么听清之后她嘴里的胡言乱语,只是聚精会神盯着那边沙漠中拉扯缠斗在一起的人群。准确来说,并不是缠斗,如她刚才所说,只是尤希尔单方面地被按在地上打而已。
尤希尔所谓的准备竟然真的只是半路憨憨地冲上去想要截人,她只不过刚刚通关自己的第三单人试炼场,也就是刚摆脱新人身份的程度。就这样的程度别说是一整队装备精良的雇佣兵,就是只杜拉格一个人在这,也是肯定不够看的。
“什么东西啊。”一个佣兵再一次将不死心挣扎而起的尤希尔按进沙坑里,“喂,你是哪家的新人啊?佣兵组织的东西都敢惦记,那也应该派个强点的人来吧,让你来是在看不起谁啊。”
当尤希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那边被盖在一层厚重雨布下面的牢笼中,似乎是轻微颤动了一下。
“我怎么觉得那巨人好像不认识那小孩的样子。”小璐停下乱码语言,又跟着秋玹趴在不远处的沙堆上。“之前那小孩跟你说话的时候也是,好像只是她单方面的崇拜吧。如果两人是老相识,那战士在一开始听出来的时候就应该让她走啊。”
“不知道,”秋玹摇摇头。“但我感觉尤希尔不至于这样吧。虽然现在的情况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但也不至于真的这样直接憨憨冲刺送死吧,她总要有个什么计划布置才正常?”
“也有可能是……”小璐突然停下言语,疯狂拍打秋玹手臂,“草草草你快看!”
两人定睛看去,只见尤希尔被两个佣兵按着抵在沙子里。来自于另一个文明位面的年轻姑娘突然闭了闭眼睛,最后望向不远处由特制金属打造层层密封的牢笼。
她轻轻张了张口,无声做出一个口型。
那是一个在场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看懂的单词,紧接着,尤希尔将头埋进沙子里,微微侧了侧脸用目前唯一能够活动的嘴唇叼了根什么东西出来。红光一闪一闪进入倒数时间,小璐差不多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于是又开始疯狂扒拉秋玹。
“那小孩想要同归于尽啊我们要不要……????”
不知何时秋玹从沙坑上站了起来,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一枚身长近乎两米有着两百毫米口径的巨大机械炮筒,黑黝黝的炮口径直对着前方,蕴藏着的巨大能量令人不寒而栗。
小璐:“……”
“……你已经迫不及待送他们上天了是吗?”她面无表情幽幽看着秋玹,“你到底有多恨那小孩啊?”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秋玹就当没听到这话,她指尖一寸一寸地摩挲过完全体炮管表面雕刻着的魔导图纹,痴汉样子完全不输当时一个劲摸人家火炮的赫菲斯托斯。“你不知道上一次亲手启动这台‘奇迹’的感觉有多爽,力量啊璐儿,这就是手握力量的感觉。”
小璐:“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都多恶心多中二吗快点停下来就当我求你。”
秋玹笑笑,摩挲着的手掌蓦然停下。自她掌心触碰到的那一处范围起,炮管表面由昔日无数个魔法师大能遗留绘制下来的魔纹一寸寸发热亮起,远远看过去竟如同灼烧一般。
魔纹连接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炙热,精致繁复的暗纹一寸接着一寸亮起,秋玹一手按在炮管表面,甚至感觉顺着指尖所触魔纹烤炙起来的温度一直沿着手臂遍布全身。
她身上又开始蔓延那些漆黑的图腾了,一寸一寸,和着表面上魔纹亮起的频率一起,自脖颈一直上沿到面颊两侧。
秋玹还记得,第一次在瘟疫的世界中,她靠着当时息寒亭一瓶接着一瓶的营养恢复剂吊着才不至于被武器榨干精力。而现在,她手下握着完全体完好如初的内燃式双头转换光电子蒸汽魔能冲击火炮,却诞生一种本该就由自己掌控的理所当然。
一阵几乎令人灼烧的炙热,裹挟着浑厚魔法元素与内燃机运作基体的机械火炮,震耳欲聋巨响,耀眼刺目白光,翻腾上下颠倒的沙海,巨浪余晖,末日声响。
“……”
小璐站在远方的沙堆上不可避免滚咽了一下喉头,在那之前隔着密密麻麻被席卷着又从空中落下的沙子雨,大半片佣兵总部的范畴,被夷为平地。
“……”耳边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清楚,尤希尔双眼发白倒在细沙里,一时都顾不上启动嘴里咬着的启动器。半晌,她像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袋懵着站起身,身边的佣兵早已匆匆忙忙赶回总部,要不然就是彻底被埋葬在了翻腾的沙海里。
她突然回头朝另一边的沙堆上看过去。
那上面空无一人,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