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叫做赫瑞的科学家被切断手掌的上一秒,秋玹伸出的指尖碰到了他的,不祥的瘟疫图腾一瞬间爬上了他四肢。
在失去科技武器后个人自保能力几近为零的科学家在嘶吼痛叫声中抬起了头,浑浑噩噩却又目的性极强。“他”慢慢蹲下身子,在漫天炮火与绚烂元素中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捡起了象征着海神心脏的钥匙。
“利维坦”启动了。
很快恢复神智的赫瑞看着巨蛇盘结虬绕,他那只被连根切断的手掌截断面还在不停往下渗血,看不出年纪的科学家却好似抛弃五感不再在乎了。“重生,重生,重生……”男人嘴里喃喃着旁人云里雾里的话语,监狱长眼神晦暗下去,彻底拉响了全监狱一级战斗的警报。
不知道是不是秋玹的错觉,她总隐隐在极速闪过的混乱人群里看见了那个叫做符嫪的警官的身影。而下一秒,只是半截就足以摧毁整个放风操场的模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碰撞声,她飞快离开目前站立的位置,看着几个来不及躲闪的犯人或是狱警被卷入巨蛇绞杀中,连最后的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这场试炼其实已经毁了。
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一个A区的原住民犯人被几个行刑官围困在中心与巨蛇无差别攻击中,在这种背腹受敌的情况下,即使是A区也坚持不了很久的。最终那个给予最后杀招的行刑官愣了一下,看着一块大石头上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传送门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迈了上去,撑起一个防护屏障就这样完成了试炼离开。
现在她在混乱中找不到赵以归,也找不到其他已知的A区犯人,显然是A区已经了解到了现在的处境。
秋玹矮身侧翻到几块碎石滚落搭建而成的一小块相对安全区域里,喘了口气,不禁有些庆幸还好室友从来不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现在不在放风操场上……大概。
另一个人影滑跪过来,竟是真的是符嫪。
身穿传统狱警制服的警官短暂缓和了几口气,解释道:“我是跟着区长过来的,我跟踪他好几天了,这次没有其他方从中参合他竟然又一个人来了联邦监狱,我觉得冒险混进来还是有必要的。”
秋玹:“偷钥匙的人是埃维。”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我一进来的时候‘利维坦’就启动了钥匙不是……你说什么?”
秋玹目光在满目混乱中搜寻了一圈又一圈,大概将她的结论跟符嫪完整说了一遍。警官皱眉凝神半晌,道:“也就是说区长那边早就知道了是谁偷的钥匙,并且提前将他控制在联邦监狱自己的监视范围之下……但是,为什么他们在明知道真凶是谁的情况下还要让你进监狱?”
有可能是试炼场安排的剧本硬性规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秋玹现在不是很确定这个,但实话说这些小细节其实对于目前情况来说不是那么必要了。找出真凶,她现在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彩蛋任务,只用再趁乱打败一个A区的犯人,就可以离开试炼场。
现在再找赵以归太冒险了,是不是可以随便选一个落单陷入危机的犯人。
秋玹巡视的目光终于定了下来,牢牢锁定四散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危险点没事,麻烦点也没事,对于她来说,相比起这些留下一个后患无穷的祸患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蹲在旁边的符嫪这边还在整理案件时间线,就看见那个算是背黑锅入狱的犯人径直站了起来,挽着刀就往巨蛇模型横扫炮火最集中的危险地带冲。他连忙一把拉住那人,低喝道:“干什么呢,不要命了?现在我们就只用等着海神心脏能量耗尽停下来,然后我带队把真正的犯人控制住,给你翻案。”
“没必要了,警官。”秋玹手搭上去,以平缓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拉住自己的手臂拂开。“对于你来说可能真正重要的是案件的真相,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只是用以辅助的旁白……呦,”
她顿了一下,眯眼看见了巨蛇庞大而高速切割运转的金属鳞甲上方,一个犯人被缠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粉碎机一样的齿轮朝自己切割而来。下一刻,另一个身穿全套狱警制服的青年冲了过来,甚至不惜自身安危轰开了巨蛇的一部分躯体救下了那个犯人。
几根躲闪不及被连根切断的手指落在地上,青年狱警扭曲着神情勉强止住了血,让犯人暂时回到牢房里去。
犯人看到这一幕同样怔愣一会,半晌什么话也没说捡起地上一具尸体的枪械往被炸开的围墙跑去了。站在原地的青年狱警吼了一声让他停下,那犯人越跑越远即将踏出监狱划定的边界,下一秒刺耳枪响,黑白囚服上炸开血肉之花,狱警目光凝重放下了手里的瞄准器。
那青年狱警似有所感转过头来对上秋玹的视线。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所谓的真相,也不能阻止他们通往圣堂的道路。”
秋玹很快移开视线,那个叫做贾斯的青年狱警也端着枪阻止其他企图越狱的犯人们了。她朝身后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符嫪随意招了招手,轻声道:“这次才是最后一次见面,再见。”
诡谲双刀出鞘,穿行于巨蛇庞大体魄中的影子宛如鬼魅。
从一开始,秋玹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银白液态金属缠绕住在以极快速度挥击下宛如无形的短刀,赵以归脚尖一晃踩上一段巨蛇翻滚狂暴的肢节,嘴角弯出一个笑模样。“你还真的是恨我啊。”
秋玹同样笑了笑:
“我不恨你,只是想要你死。”
……
当政府出面联邦军队的铁骑踏入这片贫瘠而又荒凉的土地之时,在场所有或主动或被动留在监狱里的人甚至已经分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
按照符嫪的话来说,就算这是天才赫瑞研究出来的东西,但是作为一架巨型“神祇”模型的启动核心,“海神心脏”的能量不足以支撑运行发动那么久。
哪怕它本身就是作为时代的旷世杰作也没有用,因为科技核心的上限就摆在那里。赫瑞再怎么天才自负,也不可能超越时代去完成跨脱科技维度的发明。
而距离重生节后清算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一个小时。
似乎能够源源不断提供力量的防护屏障给了赫瑞足够的安全保障。科学家简单给自己空荡手掌的截断面做了个紧急包扎,仍在试图以沉默拒绝刚随着军队返回的荆棘玫瑰区长的喊话。
“赫瑞,赶紧收回利维坦,然后束手就擒。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你现在什么都没了,哪怕是你最好的搭档,现在也站在我们这一边。”秃顶的男人貌似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天才总是想要做些什么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你怎么能走上这一条彻底的歪路呢?你这样的思想本身就是错误的,应该及时改正。你这样做对得起政府的栽培,对得起我吗?”
秋玹喘着粗气滑跪在一边,如果不是情势不允许她都想替代赫瑞上去抽那个知音杂志里走出来的区长的耳光。
赵以归太强了。
虽然他的实力当初在愚人船上就已经能窥见一斑,如今真正这样切实交上手才发现什么是深不可测。
秋玹当初跟赫菲斯托斯也动过手,铸匠赫菲,他的实力在绝境行刑官里算是上乘的。数个试炼场积累下来的经验让秋玹会觉得自己不是对手,但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
她切切实实从心底涌上一股无力,心理上明确知道实力差距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甚至打到现在,她都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一股念头坚持到这里的。
当初回到临渊,白禾溪在得知她杀死赵以归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你怎么可能杀死他?”秋玹那时以为他有点夸大了,现在看来这反应真实到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卡桑卓的死灵,如果不是因为真神利维坦的震慑,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赵以归真的奄奄一息加上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死,当时没有一点机会让她得手的。
秋玹半蹲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尖叫着让她离开这里。
赵以归落在绞杀了无数尸体的巨蛇鳞甲上,轻松得像是如履平地。“阿芙……怎么样,我看到怀桑了。她跟她背后的组织让你很苦恼吧,我去把她抓过来让你亲手杀了她,一举两得,好不好?”
时间到了。
她几乎破皮露骨的手腕撑在碎石上,蹒跚从地上爬了起来。身边传来赫瑞不可置信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耗尽能量”了的质问,在场所有人能够感知到巨蛇活动的幅度小了许多。
“……比起这个,你想好怎么跟死亡解释任务没完成了吗?”
秋玹虚扶着靠在身后巨蛇开始停止运转的鳞甲前方,“我确实打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跑。我一旦脱离这个试炼场,死亡交给你的任务就完不成,祂花了力气把你从死域拉出来,你却没有达到祂的期望,后果会怎样呢?”
赵以归拉着笑的嘴角似乎是凝固了一秒,脸上闪过类似于惶恐之类的情绪来,很快又趋于平静。
“原来你那么担心我,真是令我感动。”
空间能够联系上了。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秋玹在满目疮痍中闭上眼睛,巨蛇不甘平静鳞甲掀起的碎石沙土还在不断往下坠落。昏黄的天际被撕裂开一个豁口,一道怪异共振发声声响炸在所有人耳畔。
那声音混着诡异虫鸣蛇嘶,又好像是采集各种人类发声体系混合出来的混响,轻缓得宛如微风低拂在每个人耳边,混沌声响又闷雷炸裂不可知论。
没有人能够看清神祇的全貌,祂又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呵呵呵呵呵……藏好了吗?”
欺瞒。
在脱离死灵空间之后,祂竟然真的选择真身降临于死亡管辖的世界。
比起之前几次巨蛇掀起的地底浪潮,因为直面支配者真身而承受不住的位面威压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掀翻颠倒。其他人或许还在猜忌疑惑,而秋玹知道这是一个下层世界不能同时承受两名支配者真身而即将奔溃瓦解。
不能让他们发现室友的存在,只能寄希望于梦魇找来的“帮手”。
她几个起跳率先脱离了崩塌地底的重灾区,身边有几个行刑官随后似乎是也接连着反应过来有所猜测,但是看上去一个个都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测。
支配者,真身降临?
太荒唐了,那些真正的“神祇”才不可能真身降临到某一个小世界中。
只是这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毁坏无不在认定他们的猜测,有些脑子活络的行刑官反应过来,急匆匆想要开启传送门脱离这个试炼场,也有人认定自己是“天选之子”,目光狂热盯着撕开天幕中的那一抹虚无。
“阿芙,在那天参观日的时候,确实是你亲手将钥匙交到我手里的。”
不知何时落在她身后站定,在现在这种时刻还有心情解释这些东西。秋玹面对赵以归掌心燃起黑雾,“这重要吗,反正都是‘剧本’,而且这世界也要完蛋了。”
“哈哈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而已。”他看上去是真的全然不在乎降临于世的支配者,蓦然凑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线。“我是没关系,但是看起来那个支配者……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吧。”
赵以归说道:“阿芙,你还记得我以前答应过你什么吗?”
秋玹站在碎石上,感受到那股属于欺瞒的怒火愈发接近,连带着整个世界位面都开始颤抖着对她排斥。
“等到我将任意一个支配者的心脏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可就不能再拒绝我了呀,秋、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