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手握武器,实际上在这种人多眼杂环境下那女孩子倒也不至于真的嚣张到无所顾忌。
秋玹闪身与对方捏着的拆信刀擦肩而过,一抖袖口,袖子中子母刀露出半把寒锋,又很快缩了回去。
那女孩嗤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呢,现在连武器都不敢拿出来,真是好笑。”
她目前来说也是正在过第六个试炼场,是跟秋玹同等级的行刑官。闻言,秋玹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手中动作突然加快了几分。
没猜错的话,这女孩的主武器肯定不是她手上的拆信刀,而且,对方的主武器势必与秋玹的一样,附魔之后携带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你用这个没法跟我打。”秋玹侧身,诡谲身形一瞬间突进到对方身后,在后腰处划开一道伤口之后便不再深入,只是以未出鞘的鞘柄迎上对方反手攻击。女孩身形一僵,倒不是因为那道神鬼不觉被划开的伤口,而是血痕之间顺着伤口往里面涌出的透骨寒意死气。
她猛地转头看向秋玹,在目睹后者脸上神情之时明白了什么。
女孩当机立断往后撤出攻击范围。
“……两天后,我在‘院子’里等你。”她这么说着,脸上尚且因为涌入的亡灵死气而惨白无比,但是比起四周躺倒一片哀吟不起的犯人已经好了太多。秋玹目睹她转身离去后,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人群。
“还有吗?”
众人面面相觑。
刺头犯人都已经躺地上了,连新加入帮派的那个女孩都在几息之间被击退,剩下的围观人群便都是一些不想卷入势力斗争或是实力不够的了,这种时候自然没人说话。
秋玹耸肩,看到湘之后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阿兰脸上笑得有些僵硬。
她奇怪看了一眼阿兰,但也没有多问。
两天后,就是每周唯一一次的向各区老大挑战的机会,也就是那女孩说的“我在‘院子’里等你”。院子,说是“院子”,事实上就是另外一个半封闭式的巨大放风操场。在那一天的放风日,BCD区的犯人都会参加——A区不来是因为他们那边随便拿一个人出来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不存在“老大”之类的说法。
而同样的,只有在这一天,各区的犯人才能光明正大地打败上一任的领袖,获得上位的机会。
一般而言,各区老大的挑战赛只有在每一批新人到来之后才会异常火爆。如果是平日里,监狱各区之间犯人是什么水平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互相了解,所以每周一次的放风挑战日基本上没人会来触霉头,大多各区或者各帮派之间各玩各的。
“所以你要参加吗?”
食堂里,湘咬着勺子问秋玹,突然神情一顿警惕性地往后望了望,拍拍她示意往后看。
秋玹跟着回头,发现一直在盯着他们这边的是另一桌清一色的小平头帮派,那群平头中间,看起来最不好惹的那一个,就是他们D区目前的老大——赭三。
有几个因为清一色平头也分辨不出男女的犯人见她转头,手指挑衅地在脖子上左右划了一道。而他们的老大赭三,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亲自下场向一个新人示威太过于有失身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淡淡往秋玹身上瞥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吃饭,任由属下叫嚣着恐吓些什么。
湘咽了口口水。
“赭三很强,”她劝道。“目前为止,自从上一任老大死在了浴室之后,他已经连着继任三次了。虽然是D区的犯人,但是据说他是因为不愿在其他区甘为人下所以才来D区做老大的,他比那个墩哥还要强很多。在你之前也不乏有想要挑事的新人,但无一例外全都重伤死在了挑战赛上。”
秋玹点点头,“我要挑战的,但不是在两天后,我再等一个星期再打。”
湘还是不赞同,但她摇头也没有再试图多劝。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嘉文吗,就是今天下午求你救他的那个男人。”湘叹了口气,“他被人给轮了,下药之后被半死不活地钉在胖子那间牢房的正门口,脸上被刀刻满了告密者三个字。监狱管理发现的时候还有气,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上面发了好大一通火,由于参与的人数太多了找不到犯人,所以只好就此作罢。”
结果还是这样的结局啊。
秋玹略微有些唏嘘,这样的感慨一直维系到几分钟后,一队狱警走过来说着“监狱长要见你”。
湘坐在对面朝她比了个“墩哥”的口型。
秋玹被狱警带走的时候几乎大半个D区食堂都在看她,身边警卫象征性地呵斥几声“管好你们自己的事情”,但少有人听,只是仍然默不作声地从餐盘里抬眼盯着他们离去的路径。
“……墩哥是你杀的吗?”
半路上,那个青年狱警沉默半晌,一面拿枪抵着秋玹一面低声询问道。后者耸肩,回答得十分快速:“不是。”
“都已经有人看到指证你了,你还不承认吗?”抵在她后腰的枪械力道重了一些,那熟悉的青年狱警几乎是苦口婆心。“秋玹,我之前也说过,我们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我看到你的资料声明,我知道你跟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犯人们不一样,你只用坐七年牢就可以出去了!你还十分年轻,即使是过了七年,你的人生也可以重新开始,你一样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
秋玹本人都还没反应,走在另一端的几个狱警已经满是无言。“贾斯,说了多少次,这些人渣已经彻底没救了,死多少次都不可惜的。都已经来联邦监狱了,你又何必还在这里烂好人坚持认为所有人都是值得被拯救的呢?”
青年狱警:“不,她跟那些人渣不一样,她坐牢是因为偷……”
“可以了!”秋玹猛地出声打断他,“警官,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暂时不需要,谢谢。”
狱警们嗤笑的声音更大了。
叫做贾斯的青年抿了抿唇,制服帽檐下始终是一双坚毅不已的眼睛。
他们走到监狱长的办公室前停下来,秋玹被拷着坐上一张椅子,看见背对着她坐在桌子上抽烟的女人扬了扬下巴。
“麻烦你们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在办公室重归寂静之后的几秒,空气中只能听见那人吸了口烟雾后微微吐气的声音。秋玹乖乖坐在椅子上,趁机打量着四周。
“秋玹,我一直在想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你,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她认识自己?
监狱长从桌子上转过身,她梳着这个世界里最循规蹈矩的嬷嬷们才会盘的头饰妆发,身上穿的也是一丝不苟的老旧工作服。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我一直在关注你。”就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古板严苛的女人,现在嘴里却叼着根烟朝她吐气。“之前据报告上来的内容说你拳脚功夫不是很好,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工作失职了。”
秋玹谦虚道:“没有没有,其实这些都是我的一个狱友大哥教会我的,我是在进来后才学会的。”
监狱长在烟雾缭绕中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好了,不说这些废话,我今天才找你,也不是为了跟你追究那几个犯人的事情。”女人直接用指尖把烟头掐了,从桌子上下来,也搬了把椅子与她面对面坐着。“我们都知道,你曾经犯下的那桩罪行其实可大可小,七年,你一定对那帮老顽固们的判决十分不满吧。”
能有什么不满的。秋玹腹诽,无论是七年还是无期,都只不过是一个进入监狱的由头罢了。
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就是啊,竟然判那么久!我不就是因为……咳,这种东西竟然也能怪我吗,太过分了!”
监狱长下意识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现在,有一个减刑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果然,这才是监狱长找她来的真正目的。
秋玹心下了然,再抬眼还是一副略微为难的样子。“可是……你也知道监狱里是怎么对待那些告密者的,我怕我……”
“不用担心,不是让你去举报那些渣……犯人,只是让你帮忙关注一个人罢了。”
“谁?”
“埃维。”
埃维。
秋玹往后仰了一些,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他可是A区的犯人,再说了,要是被他发现我在盯他,我不就直接去世了连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
监狱长朝她招手,“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
等到秋玹终于摆脱了心有城府的监狱长,以及押送回来路上依旧不依不饶想要用爱与正义感化她重新做人的狱警贾斯。她再回到D62的牢房里时,已经早就过了熄灯时间了。
花臂大哥与湘的床上没有动静,像是已经睡熟了,而她对面的另一张下铺上,那个新人室友竟然也从医疗室回来了。
秋玹现在看到他和那个顶着秦九渊壳子的埃维就下意识一阵头疼,于是也就更加不会再给自己招不痛快去惹醒他,简单洗了把脸后就躺上了自己的床。
她在心里细细把入狱之后的细节流程都过了一遍,在回忆起他人提到“埃维”这个名字以及他所做的那些事后,总感到莫名有些熟悉。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就算埃维不是秦九渊,也最起码是在那艘船上她见过的人。
而监狱长那边显然也是对于埃维深痛欲绝,所以才会不惜给他们这些同样可恶的犯人们提供减刑的机会,也要想办法除掉这个大麻烦。
越狱、屠杀、狱警、A区、医疗室、室友、狱医、监狱长……
事件之间一定有一条或是几条能够连接关联的线索,是什么呢?
“什么是什么,你在想什么?”
两天后,各区老大之间的挑战放风时间如约而至。皇后团早早占好了位置,湘拉着秋玹走过去坐下,有些奇怪她这两天有些魂不守舍的状态。
本来口口声声嚷着说要换房间,自从那天之后湘倒也再没有提及过这件事了。
毕竟,目前来说她、包括皇后团,都已经有了一个能够搏杀D区二把手的成员了,那么从此在D区不说是横着走,至少在前来骚扰的一些不成器犯人面前拥有底气是不成问题了。
秋玹暂时把凌乱的一片片线索放下,重新沉下心观察起了院子。
与其说是院子,这里被称作足球场都一点不夸张。
毕竟作为一个要能够同时容纳监狱里将近所有犯人的场所,“院子”里的基本设施都是顶尖设备精良森严的。而现在围聚在一起乱哄哄的犯人,也不再只是D区,而是包含了其他几个区所有出席的犯人。
由于皇后团地位的特殊性,此时阿兰他们所选的位置是恰好夹在几个区中间的地方。
“湘,总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你了。”突然,一个C区的眼生犯人笑着走来,动作熟稔地在湘脸上摸了一把。后者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开始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
“呦,这是你们新收的人吗,从来没见过啊!”那个C区的犯人与湘谈笑几句,随后目光落在秋玹身上不动了。“嗨,我是卡尔,你很对我胃口,要不要跟着我,以后我罩你。”
“她不是!”湘站起来拦住卡尔想要伸手的动作,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只手比她更快挡在了面前。
他们那个神出鬼没的新人室友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站在秋玹面前握住卡尔伸来的手。卡尔笼在垂下阴影里怔愣一秒,毕竟眼前人高大身型再加上沉着脸的气质乍一看还真挺唬人的。
谁也没看到一旁秋玹与湘两个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就他们那小可怜室友连一拳都承受不住的体质,怕是五秒都不到的时间卡尔就会跪在地上……跪在地上掐着他的人中求他不要死——当然了,这还是在卡尔足够善良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