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足有五层的蛋糕,平分数块。
十八根凤蜡红烛,微光颤动。
几个身穿棒球衫的不良青年,身首异处。
一整块漆黑夜幕,人头攒动。
宽大的长桌下,吴恒宇与秋玹两个人缩在一起,听着外面人群的凄厉惨叫。刚刚到达的少年呆愣了一会,才喃喃道:“都没有一个缓冲直接就开始了吗?你也太高估我了。”
“我原本以为起码得等到八九点他们才会动手,也没想到会那么快。”
就在不到十分钟之前,杜若还笑着看似毫不在意地让秋玹和秦霄一起吹蜡烛。秋玹微微俯身,看着对面秦霄脸上的神情,瞬间直觉不对。
随着一声剧烈声响,秦家上下所有的玻璃窗门瞬间破裂!她还没来得及去把灯打开,下一秒,令人头皮发麻的吊诡声音便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
“咯咯咯咯……”
是千目。
偏偏就是在这危机关头门外竟响起了敲门声,接着秋玹的手机闪了一下,是吴恒宇发来的“我在门外开下门”的短讯。
有那么一瞬间秋玹开始分不清门外的那个“吴恒宇”到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一个,或者又是千目所设下的骗局。可随着门外似乎是传来一阵幽怨歹毒的女人呜咽声,吴恒宇的声音愈发急促起来。
“我草这又是什么鬼东西……秋玹、秋玹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下一秒在房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动静的前提下,大门竟然不因为外力作用自己缓缓地打开了。
角落里瞬间传来几声痛苦到不可思议的惨叫,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几个伪装成积极青年的不良们突然开始面露极大的痛苦挠自己的脸。皮肉一点点从面部开始沿着他们的身体脱落,他们就像是一块块龟裂的陶瓷,零碎肉块如漫天血雨倾洒在偌大的客厅里。
“啊!”阿莲与岚姐的方向同时传来惊叫,而后似乎是被这声响吸引,重度畸形的厉鬼迈出条条手脚往里爬来。秋玹趁机一把将傻愣着还没回神的吴恒宇拉进来,于是就有了之前两人蹲在桌子底下的那一幕。
“你为什么会迟到,而且能迟到得刚刚好我也是佩服你。”
“我路上的时候,碰到了一点转机……”
他话音未落,那边的混乱战场像是也迎来了一点转机。只见岚姐受到惊讶过度一样跌坐在地上,而她身前,沈惊雪那穿着花绿衬衫的身影牢牢挡住了她。
秋玹悄悄探出一点身将满头冷汗的女孩子也拉了进来,吴恒宇十分上道地递过一张纸巾,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没事,习惯就好。”
男人收起了脸上惯有的嬉笑神情,双手正结着玄妙繁复的印记。千目收起一根畸形的手臂,也就这样半趴在墙壁上用张张肿瘤脸上的猩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蓦地,沈惊雪动了!他径直从西装外套中掏出几张符纸,靠着结印的手势将其点燃,滑步一闪身就径直朝那厉鬼攻了过去。秋玹正看得入神,旁边吴恒宇推了她一把,她回过头去,才看见那枚极度熟悉的秦霄布偶此刻以一个极其不可能做到的姿势站立着,被符纸全然遮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秋玹啊,该结束了。”浑然黑暗中,秦霄一步步走出,他身后跟着杜若,那只红裙厉鬼已然将剩下的人都以威压钉在了墙上。“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秦霄继续说了下去,“你的命是我的,气运也是我的,你已经享受得够久了,该还回来了。”
虽然觉得他在想屁吃,但是秋玹看了眼身后的人们,突然将脖子里沈惊雪刚刚给她的那枚精(奇)品(丑)玉(无)坠(比)掏了出来一把塞到了吴恒宇与岚姐手中。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直视着秦霄,淡淡道:“好啊,有本事你就来拿。”
细看之下,秦霄的整个身体都在因为过分激动兴奋与一种莫名的情绪而颤抖着,他突然蹲下身,用双手搂住了那枚自己的布偶。
“咯咯咯咯……”少年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绝对超出人体范畴的角度折叠着,口中一时竟也开始发出同千目一样的咯咯磨牙声。伴随着那阵粗粝尖刺声线愈发响亮,秦霄的身体竟像一个瘪了的气球凹了下去,与此同时,那布偶活动了下手腕,直面着秋玹往前进了两步。
“孙儿,孙儿啊!”被钉在墙上的人群中,老太太目睹这一幕口中突然发出唉声呼喊。她摇摇头似是不可置信道:“你是怎么会知道傀儡移魂的?我的孙儿,糊涂啊!要想杀她直接让那个替身去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你以身试险!”
“少废话!”才刚及人膝盖高的人形布偶激动道,“你就好好看着吧。我的、我的……咯咯咯,全是我的,是我的!”
布偶秦霄手中凭空冒出一把尖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继承这种能力的,小小的身形一个跳跃那锋芒就直朝着秋玹门面而来!
“我那天都看见了,咯咯咯、秋玹。你不是短刀玩得很好很能打吗,也让我见识见识!让我看看,能够被我当做宿敌记了十八年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
他手中同样握着一把锋利短刀,单看品质比秋玹从小朋友那里搜刮来的好了不止一个度。
直面着尖锐锋芒,秋玹冷笑一声。
砰的一声枪响,布偶左胸开出一个大洞应声倒地。
秋玹收起一瞬间从个人随行空间掏出的机械枪,以关爱的眼神看着不断向外渗血的布偶秦霄。
“你是笨蛋吗?有枪的话谁还跟你拼刺刀啊,傻子。”
“孙儿!”老太太尖利的嗓音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会自己把自己弄晕,随即,那颤颤巍巍看起来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老人就开始以各种言语问候辱骂着秋玹。
布偶秦霄挥挥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胸口处那吸饱了鲜血的棉花此时正以一种缓慢有效的速度愈合着,就算是隔着满头满脸符纸的遮挡,秋玹也能感觉到那种怨毒视线正在蚕食着她。
“咯咯,咯,咯咯咯咯……”
他口中又开始响起了如刺耳磨牙一般的声音,而这回,听上去更像是在和什么东西交流一般。
下一秒,他们眼睁睁看着正在与沈惊雪纠缠着的千目停顿一瞬,而之前散落一地的不良们的尸体碎片却一块块升腾起来。血雾肉块在空中蔓延直至遍布厉鬼的身型,紧接着,它扬起巨大畸形的身躯,肿瘤凸起的每一张脸上都开始发出一种凄厉惨叫。小孩啼哭、女性呜咽、疯人痴笑……无奇不有,无所不有。
果然,秦霄找岚姐他们这群人来,是为了献祭。
就在这样炼狱般的惨景里,千目挥动着畸形肢体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朝她爬行而来。沈惊雪随即抛来一打符纸,那符纸燃烧阻隔了一瞬厉鬼的动作,却再失去作用了。
危机时分,人群的另一边突然又传来两声枪响,竟是秦九渊。男人手端着一把银质看不出材料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几枪打在卢照坤身上间断了一息恶灵的威压。
吴恒宇连忙来拉秋玹将她也纳入玉坠的笼罩范围内,一边问道:“原来枪支对于鬼怪来说也是有用的吗?”
“当然不是了,小朋友。”似乎是觉得没有拦住千目有些丢脸,沈惊雪快速提剑又与那厉鬼纠缠在了一起,一边道:“那子弹是开过光的,也是我专门开的,费了不少力气。”
“给我杀了他们!秋玹留半死交给我!”布偶秦霄不知何时跳上了台桌,语音嘶哑显然是完全陷入自己的仇恨之中。
现在的情景对于他们来说十分不利,除非……
“啊!!”
突然间,变故骤生。正在与厉鬼缠斗着的一群人猛然看向桌台的位置,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杜若轻笑着将一把木刺贯穿了布偶秦霄的身体,又狠狠将之钉在桌子上。
“你们的戏份差不多了,也该轮到我了吧。”
少女在惨白月色下点起一根烟,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明明是个同样十八岁的小姑娘,却又沧桑得像是已经经历了八十年的严冬。
“哦我想起来了,在讲故事之前,还有一件要事千万不能忘记做。”她有模有样地对着自己点点头,手指轻轻一点,卢照坤收回进攻的动作,一截一截往外渗血的手臂猛然抓向早在一开始就被吓傻了的秦南浔。
“你们要干什么?!若若、若若,二叔平时待你不薄吧,你、你……啊啊啊!!”男人被超自然的力量悬空固定住,接着,布偶秦霄手上变出的那把锋利短刀凭空飞向了他。尖刀悬浮比划着,终于确定了方向一般从秦南浔面中下了第一刀。
不曾间断过的凄声惨叫回荡在大厅里,随着那张沾着些许碎肉的面皮掉落在地,秋玹算是在这一刀刀中看明白了。
她想要活/剐了他。
就如同三年前,在卢照坤身上所遭受到的一样。
秦南浔的叫声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到了最后,他如同一块烂肉被悬浮在空中,口中求饶的话语俨然从“放了我”变成了“直接杀了我”。
杜若不为所动地抱着臂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老太太早就因为接连不断的噩耗刺激得直接晕了过去。秋玹盯着杜若的脸若有所思地看,突然明白了什么。
等到最后一刀将那仍在跳动着的心脏穿透,秦南浔的身体,哦不是,秦南浔的一百二十八块身体洒落了一地。它们紧接着被千目分食了,吃饱喝足的厉鬼重新爬回了墙上,似乎是暂时满意了的样子。
“你也猜到了吧,小哑巴。”召回卢照坤,杜若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这样说道。“我是陶桃的女儿,秦南浔……哈哈,他是我‘爸爸’。”
杜若笑了一下,又或许没有,在惨白月色下,她整个人融匿于其中便看不真切了。“秋玹,”她突然开口道,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可曾在月光下与魔鬼共舞过?”
“……”
“秋幕朝是个好母亲,你很幸运。”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人的答复似的,杜若垂下眼睑在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即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一直在保护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我啊。”杜若伸手将贯穿布偶秦霄的木刺拔出来,又随手戳了回去。布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深,连缓慢的愈合都在这特制的木材下失去了作用。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布偶秦霄口吐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侵染了符纸,将之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杜、杜若,为什么……”
“因为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她停下了拨弄木刺的手,微笑着说道:“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秋玹瞳孔紧缩了一阵,电光火石间好像一切被忽略的线索都对上了号似的。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
试管婴儿出身的孩子,作为强/奸/犯余留下来的孩子,被千目盯上了的孩子。
——“秋幕朝是个好母亲,即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一直在保护你。”
原来杜若根本就不是在有感而发,自始至终,她都憎恶着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秋幕朝才是最先算出一切的人,她早就知道秦家想要结娃娃亲是想要给秦霄换命,早就知道一开始千目盯上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孩子秋玹,早就知道……一直以来作为“宿敌”的根本就不是秦霄与秋玹,而是秦霄与杜若。
夺取秦霄命格的人,与秦霄同日同时出生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杜若。
不过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免受千目的侵扰,所以才假意答应了秦家的结亲罢了。
“那么,闲话说完了。”杜若一手掐住了布偶秦霄的脖子,在一旁的墙壁上,千目早已褪去懒洋洋的假象,虎视眈眈地看着人群。
“之前的话是我不够严谨,那我重新说好了。”
“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