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抱着小孩慌张地躲闪,而最后一次,他们被群聚着的七八个感染人逼入死角。
“叔叔,呜呜呜……”安子轩很听话地缩在士兵胸前没有乱动,连害怕的哭声都是自己憋着的。
“别怕别怕,会没事的。”士兵看着层层逼近的感染人,又看了眼怀中的小孩,他吞咽了口口水,终是下了一个决定。
他将小孩从胸前解下,然后突然踮高了脚尖将他托举到一面矮墙上。“你乖乖待在上面别乱动知道吗,别怕,会没事的。”
“叔叔!”
士兵看着朝他扑来的感染人,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长戟抵挡进攻着。等到他气力耗尽终是无力回天时,他看着哭喊着的安子轩笑了笑。“如果我也有孩子的话,他大概现在和你一样大吧。”这么说着,他闭上眼睛,释然般地等待着死亡的拥抱。
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士兵睁开眼睛,看见那些感染人姿势突兀地在他面前停住。一瞬间,就像是被按下了什么时间暂停的分割线一样,在感染人群之中流转的时间停下了。他们维持着上一个或攻击或追逐的动作一动不动,徒留下满头雾水的人们。
“怎么回事?!”赵明思猛地站了起来,他身边的副官正忙着在通讯器里说些什么,场面一度混乱起来,甚至比起亲身面临感染人来袭时还要有过之而不及。
“研究组那里已经确认过了,一切指标显示正常,照理说不会出问题的。”
“你管这个叫‘不出问题’?”赵明思转过头,阴骘目光看向副官。“还站在这里干吗?把源头给我找出来!”
副官忙不迭地跟研究组的人确认着跑远。而就在下一秒,局势又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不可计数的感染人们重新活络四肢,转动了几下面皮似在确认目标。接着,随着第一个感染人迈出的一步,一时间所有人都目标一致朝站在高台上的赵明思冲去!
“这……怎么回事,快,保护赵先生!”
赵明思慌乱了几秒,在一个感染人低吼着冲上高台时,战斗本能使身后金属羽翼先于大脑思维一步拦腰斩断了感染人的身体。这一击就像是个什么信号,在鲜血喷洒在龟裂土地的边缘,密密麻麻的感染人冲开血雾朝他扑来。赵明思宛如被蚁群包围着的巨象,绝对的力量差距使他可以轻易斩断任何一个感染人,但面对没有痛觉只知自杀式般猛冲的黑压压的人群,哪怕是他也分身乏力。
“怎么会这样……”
“别管那么多了,谁知道他们这种暂时性的抽风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凌游简单收拾了一下,“川流并不在委托范围内,我们得赶紧撤了……老大?”
只见秦九渊沉着脸扣着秋玹的肩以至于不让她真正失力倒下去,而那个刚刚才喝完了一整瓶能量液的人看起来却更加虚弱了。她脸色惨白得可怕,鬓角甚至依稀可见两缕新长出的华发,沧桑得像是在一眨眼过完了十年的冬天。
“她不是喝了能量液了吗,这……能量液过期了?”
然而没有人理会安德的俏皮话,老头推开围观的人群一个箭步迈了上来,他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形似听诊器之类的小玩意将之卡在秋玹侧颈。凝眉感应了一会,老头取下那枚装置,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我之前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他说,“很奇怪,她身上没有内外伤和打斗留下的新伤口,但是精神与体力却在飞速消耗着。就好像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食她的生命力一样。”
秦九渊锁死眉头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一把握住秋玹垂在地上仍在不自然抽动着的手腕。
“不管你在做什么,停下来。”他凑近身,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拿生命去拼。”
“……不。”秋玹靠在他身上,同样用微不可闻的虚弱声音回答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要比生命更加重要的。”
她轻轻推开秦九渊,最后说了句“我有分寸”,然后就不顾疏影和老头的阻拦摇晃着身形站起来,扒拉着一旁的扶手跌跌撞撞地朝惊魂未定的黑色人队伍里走去。
她径直走到那个在过道里见过一面的失偶的妇女面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缓声开口:
“你之前不是问我,‘你知道信仰崩塌吗’?你说,当你得知心目中的救世主背你而去,曾信奉的真理全面崩溃,到那时候,信仰崩塌的人们该何去何从?”
秋玹缓缓抬起肌肉痉挛的手指,指向那些在面对赵明思的雷霆手段毫无招架之力却仍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感染人群。
“那些‘怪物’之中,有你们的亲人,你们的旧友,你们的挚爱。”
“他们有的死于种种意外,有的死于蓄意谋杀,有的死于聚众斗殴,但更多的,死于他们心中所谓的‘信仰’。他们被‘信仰’亲手杀害,肢解,转换,实验,最终含恨而死。”
“但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就在那一刻,你的信仰崩塌了,没有了,结束了。你之前所建立起的所有认知与观点思考方式被全面推翻彻底否定,你不再拥有信仰,也不知道今后该相信谁。”
“我想说的是,如果今后再也找不到一个心灵的寄托的话,不如信仰你们自己。信仰,黑色人这个种群。”
秋玹抬起头来,在她的身前,站立着或惊异或沉思的黑色人,而她身后,却是黑色人的另一种存在衍生的方式。
“黑色人从不是天生的奴隶。”她虚弱而平静地说道,“没有人有资格替你们决定自己的命运,你们仍拥有做出选择的权力。是选择为真理自由而死,还是蝇营狗苟地躲藏着过完一生?是时候做出你们的选择了。”
“……”
一分钟过去,又是几分钟。秋玹一个人站在扶手旁面对着整个黑色人队伍,半晌,她抿了抿嘴。“好,那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从今往后,祝各位末日快乐,各走前程。”
她转过身去,踉跄着扶住担忧扶着自己的疏影。“我没事,”她说,“我们走吧。”
“等等!”人群中,一道浑厚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愿意跟随你。”男人这么说道,“直至抵达自由的彼岸,直至重归死亡的怀抱,至死不渝,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