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嫱心忽然猛地一跳,她知道秋华说话不是这么鲁莽的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在太后跟前伺候,语络在傅昭仪娘娘跟前伺候,她们二人一个是皇上的母亲,一个是皇后的宠妃。她说这种话,岂不是在说太后和傅昭仪二人是按着自己的心情随便将怒气发泄在奴才们身上的残暴之人吗。
她怔怔地盯着秋华,发觉秋华整个人都是一副极为压抑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极为害怕的事情,身子微微颤抖着。她越看秋华,越觉得不对劲。
秋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牙齿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半晌才抬头道:“姐姐,我害怕。若是当初我知道皇宫是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肯定不愿意入宫的。我现在,我现在真羡慕夏莺。”
“秋华,你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夏莺已经疯了,就因如此,她才会被遣送回了秭归。可秋华却说,她羡慕夏莺。
“昨天,就在昨天,皇后宫里的一个宫女死了。这段时间,皇后宫里总有太监宫女莫名的就触怒了皇后娘娘。现在皇后宫中,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灾难就降临到自己身上了,他们现在甚至连呼吸也不敢大声,整个宫里除了皇后娘娘的声音,没有一人敢擅自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皇后跟前伺候的嬷嬷也是如此。”
王嫱的内心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她一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什么叫帝家无情,什么叫一人手握他人的命脉。手心手背反覆之间,上下嘴皮子碰撞之下,几条人命就可以轻易的夺去。
“姐姐,我亲眼看到的。那个宫女是一直服侍皇后娘娘的,听说还是个三等宫女,就因为她不小心将汤汁洒在皇后新做的凤袍上就被杖毙了。”秋华添了添干涩的嘴唇。
“皇后让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去观看行刑了,她要让每个人都亲眼看着那个宫女的性命是如何一点点地从棍杖之下消失的。肚肠都被打了出来,她的尸体被拖走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被打断的腰椎和大腿。流了那么多血,地上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触目惊心,太可怕了。”
王嫱愕然地盯着秋华,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满宫的太监宫女,被叫去观看皇后是怎么处罚犯了错的下人的,亲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怎么一点点消失。
王嫱的心脏跳得极为剧烈,仿佛一个不留神它就会跳出嗓子眼一般。满宫的太监宫女都被叫了去,自然傅昭仪娘娘猗兰殿里的下人也全都会被叫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嫱一把抓住秋华的双手。
秋华的手冰冷,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她使劲地点头:“是真的,是真的。姐姐,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你可以问问语络,她当时也在场的。好多人当场就吐了,可皇后娘娘坐在那里,悠然地喝着茶,就这么看着,从我们的脸上一个个地扫过去。”
王嫱顿时感觉到腹中一顿翻江倒海,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她昨天在太后身边当值到很晚,回去之后洗洗倒头就睡了。早上醒来后,她简单洗漱一番后就站在此次看鱼,什么消息也未得知。
“你在太后跟前伺候。皇后娘娘再怎么强势,也断然不敢让太后宫里的下人们也去观看她行刑的。而且,发生那样的事,谁又敢在背后说呢,说不定被皇后知道了,又免不了处罚,甚至下一个丢了性命的就是自己。而且就算太后现在已经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宫女已经死了。太后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就会处罚皇后娘娘的。”
皇后这几年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罚人,可现在却已上升到了动不动就杀人的地步了。
到了这个时候,汉元帝难道还不打算管吗?就这么放任她随意打杀下人。或者就像秋华说的,皇上和太后二人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的性命去处罚堂堂皇后娘娘的。
就像当初原主一家,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甚至连案子都没有仔细审理,前后不过十余天的功夫,人在秭归县就已经全被送上了断头台。
“记住,保护好自己,还有秋华!”王嫱紧紧地拉着秋华的手,她的手冰凉,却抹干了泪,使劲地点了点头。
“姐姐,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太后对我极好,而且对每一个下人都挺好的,轻易不处罚人,她不会这么做的。”
二人默默地不再说话。
入宫已经有四个月了,在这四个月中,她已经摸清了宫中的许多规律,也大致知道了皇宫的整体格局。
正想等到下次她休息的时候,向太后讨个恩典,出宫一趟。
当初王爷答应了她会帮她调查自己一家被害之事的,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被困在常宁宫,半点进展也没有,不知王爷那是否有什么消息。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想,这段时间只怕是不能出去了。就算她求得了太后的恩典,太后身边的蔡嬷嬷也会让她轻易不要出去,免得皇后罚她们不成,把气又撒在别的人身上。
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自从入宫第一天见过他之后,这么长时间了,她一次也未再见过他一回。
王爷不是不来给太后请安,来了后,也只有蔡嬷嬷在跟前伺候,前后亦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而且太后有头疾的毛病,非过年过节时节,极少出常宁宫,亦跟着宫里的下人也极少出去。
虽然追杀他的那些人在清河郡的时候被彻底解决掉了,但那个幕后的真正黑手却一直没有调查清楚,他们口中的“主公”究竟是谁,也无人知晓。
汉元帝不是不知道刘康一路被追杀的事情,可见他好好地站在那里,竟然没有下令调查。
王嫱在心里不知摇了多少次头,谁说刘康很得汉元帝心的。帝王之心,又有谁能猜得透的。
正在此时,宫女芷蓝急急拉了王嫱道:“总算找着姐姐了,太后头痛得很,蔡嬷嬷命妹妹到处寻姐姐呢。”
王嫱听了,匆匆和秋华打了声招呼便随芷蓝向太后的常宁宫小跑去,临走前又说了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一面小跑一面急问道:“怎么回事?太后娘娘不是一早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