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灯灭,保留一具完整的尸身是他们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思想。烧人尸身,比挖人家祖坟还要严重,还要被人唾骂,这是让人挫骨扬灰啊!
张猛瞪大他那双大眼睛,指着王嫱气道:“你你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张大人,这个真的很重要,如果不火化尸体的话,病源根本就切不断。我们做得再多都没用,染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万一到了控制不住的境地,那死的人就不止这些了。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现在这个时间,必须要这么做!”
“往年也会发生瘟病,也没见着要烧人尸体的,更没看到发展到控制不住的境地。”张猛气呼呼地,别过脸去不理这个女人。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懂什么,他怎么那么没脑子,听她在这里胡诌,浪费时间。
“那请问张大人,往年有今年这样严重吗?”王嫱来的路上看到,几乎到处都是咳嗽发热的病人,城里过半人家的门上都挂着白帆。
“那……那倒没有,最多也就发发热,腹泻,人虽多,但病死的没几个,前后一个月也就控制住了。”
“这就是了呀,以前可能就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的缘故,可今年那是瘟疫啊,大人。”王嫱急得跳脚,这个人怎么就讲不通了,还有那个人,半天了没说一句话。
“王爷,这件事只有您出面。”王嫱急得去拉刘康的衣袖。
“告诉我一个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挖人坟,烧人尸体不是件小事,若是发生爆乱,我和张大人谁也没这个能力控制。”
“理由?”这还需要理由吗?
刘康和张猛二人都盯着王嫱看,虽然他们也清楚,她说得是有道理,可要烧尸体不是件小事。
王嫱抬头盯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刘康问道:“那王爷能否告诉奴婢,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当然是活人重要,这还要问吗?”张猛抢先替刘康回答。
“那好,既然张大人已经说了,活人重要,那么烧尸体有何不妥?难道一定要等那些尸体污染了地下水,将病带入水源和空中,然后导致全城的人都染病,死更多的人的时候才采取措施吗?到那个时候瘟病可还控制得住?”
“这……”张猛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王爷,我相信,大汉的子民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要我们向老百姓去宣传,说明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许一时半会儿他们没法理解,但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慢慢的,他们会理解的。”
张猛此刻没了主意,虽然她只有这么几句话,但这几句话却再通透不过。
活人,比死人,重要得多!
王嫱手心发汗,紧紧地盯着刘康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样的情形,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答案,仿佛这个人脸上不长神经一样。
“王爷,早下决定,少死人!”王嫱恨不得去拧他的脸,看看是不是肉长的。
“好,我去安排!”刘康话不多,却给了王嫱要的答案。
她只觉刚刚紧绷的心一松。
张猛告辞离开了,按着刘康的意思,城里各处贴满了布告。告诉百姓们为什么要火化尸体,不火化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如果火化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等等,总之写得通俗易懂。
又找上十几个噪门大的府兵,在全城各处敲锣打鼓不断喊。
按王嫱所说的叫什么预防针打在前面,让老百姓心里先有个准备。至于什么叫预防针他不懂,王爷似乎也没懂,但看王爷极其信任的样子,他也就没好意思问。
只是他好奇的是王爷这么一个精明的人,却对一个小丫头言听计从。
王嫱又给刘康出了个计策,让他先去找几户在城里或住片区有些威望的人,若是他们家中不幸有人染疫去世的话,先说服他们同意将他们家属的尸体火化。
王嫱知道这个招有点损,可非常时期总要行非常手段啊,就像她自己说的,活人总比死人重要。这些人一旦出面,那比他们贴张几告示强太多了,就算府兵们喊破了噪子估计还没有一个有威望的人站出来的有效。
刘康没说什么,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而且这件事滋事体大,不是派个谁去就可以的,他需亲自登门去做思想工作。
临走前,王嫱把浸了艾草的布巾给刘康围上,可这个人太高了,也不知道蹲下来点,她掂起脚尖才弄好,又细细把他的耳鼻口全部遮上才满意,可惜这西汉太不发达了,也没有个眼罩。只能和他说,回来后要立即热水沐浴。
刘康点点头便出门了。
小伍护送着王嫱回了驿馆。
城里布告贴得多,喊得人也多,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当天就有几户人家表示愿意领头将尸体交由官兵拿去火化。
王嫱却知道,这顺利的背后,是刘康和张猛二人付出的巨大努力。
刘康特意让张猛挑了一处远离清河郡的郊区挖了一个大坑,十几具尸体放在一起,浇上桐油,火噌地一下冒得极高。黑浓的烟夹杂着尸体被烧化的恶臭渐渐将尸身吞噬,边上把守着朝门军,家属们远远地站在后面抹着泪。
王嫱看着浓浓黑烟,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想起2020年现代的那场新寇疫情,每每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家属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她也跟着落泪。
每一具尸体的身后就是一个家庭,也许那具尸体是那家人的父亲或母亲,甚至是他们的孩子。可每一串冷冰冰的数字后面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碎,没想到才来这里几个月,她却要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
但愿她此生再也要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
有了带头的人,后面的事就容易许多,接下来的几天但凡有人染病去世的均交给了府兵。就连已经埋下去的也被重新挖了出来,郊外滚滚浓烟连绵了几日未歇。
王嫱只在第一天去看了,到后面她没有勇气再去经历一次这样的生离死别。
王嫱也想报名去参加义工当志愿者,可说破了天,刘康就是不同意。他给出的理由是她们这些人是要进宫的,就算如今没了家人子的身份,但宫女的身份还在,宫仍是要进的,万一把瘟病带进了皇宫,那他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王嫱深深地看着刘康的眼睛,可他的眼里除了怒气没剩别的了,犹自苦笑一声离开。
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