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微风中,阮明姿听得宋思梅这般低低的说着,思绪倒是微微飘了下,想起了前些日子,她去王中人那选宅子的时候,倒是遇到了那位伴读千金同她的丫鬟。
当时那位伴读千金的丫鬟之跋扈,可是让她历历在目啊。
阮明姿不禁低笑了下,低声同宋思梅把那日的事说了个大概。
宋思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直摇头:“就说后面怎么又消停了,原来是没寻到合心意的宅子。我还以为是自个儿的劝说赔礼起了效,让人家小姐消了气,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想想那位伴读千金跟她那丫鬟的跋扈,也不知那位侯府小姐是个什么性子……阮明姿不由得对宋思梅也很是同情,“宋姐姐辛苦了。”
宋思梅摇了摇头,她也不是个诉苦的性子,不愿意多说,“……我这算不得什么辛苦。倒是老爷衙门里那些衙差,大冷的天还要同那位侯府小姐的侍卫们站岗盘查,也是够累。好在等明儿她们一走,总算可以松口气,安心过个好年了。”
两人一边低低的说着话,一边沿着长廊往正院行去。
待到宋思梅看过睡得正香的润哥儿之后,这才又执着阮明姿的手回了暖阁。
眼下天色稍见暮色,时辰也差不多了,收了帖子前来赴宴的夫人几乎都已经到了。宋思梅跟阮明姿重新落了座,又同众人寒暄了数句,喝过了一轮茶,又换过了一轮点心,这才听得外头守着的婆子一声通传,说是平阳侯府的舒小姐到了。
原先热热闹闹的暖阁为之一滞,气氛顿时不大一样了。
这会儿大家也顾不上再寒暄聊天了,诸位夫人那或含蓄或火热的眼神,都有志一同的望向了暖阁门口。
说起来她们宜锦县今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先来了一位宁西侯,又来了一位平阳侯府的千金小姐,真真是接连迎了贵人。
暖阁的门帘被人挑开,一位满头珠翠浑身贵气的千金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迈了进来。
诸位没见过那位侯府小姐的夫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
就这?
她们还以为从京里来的贵人,会生得多美呢。平心而论,眼前这位千金小姐,生得也顶多只能算得上一句清秀之姿啊。
然而还未等她们有所反应,那位满头珠翠浑身贵气的千金小姐却又是转了身,朝后伸出手去,笑道:“雅婵,当心门槛。”
从门外伸进来一只纤纤玉手,柔若无骨的搭在了她的手心里,继而又从门外迈进一只脚来。
但是仅仅那脚上的绣鞋,便让在场的诸位夫人都屏住了呼吸——
上头竟然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在微微暮色之下,那夜明珠闪烁着莹润流转的光彩,引人注目极了!
并非这些夫人们没见过这等品相的夜明珠,但谁也不曾那般奢靡,直接把夜明珠镶嵌在鞋面上!
正当众人直咂舌的时候,门外那人终于露出了真容,迈进了门——
只见那名少女,头上簪着一支翡翠鎏金镶菊花玉簪,身上一身淡黄菊花纹样领子淡蓝色缎面交领袄裙,衬得是人莹润如玉,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目如画,秀美极了。
跟先进门那位满头珠翠,一身贵气的千金小姐一比,显然那股蕴在眉眼间的贵气,已然是说明了谁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
然而这会儿,宋思梅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屋子里的气氛也很有些微妙。
无他,那位显然是侯府小姐的少女,身上的衣衫是淡蓝色;而阮明姿身上的衣裳是水蓝色,同属蓝色系中的浅色——尽管两人衣衫上旁的配色,刺绣,装饰各有不同,但直白的说,就是,撞衫了。
大家接帖子的时候,传帖子的人都已经很妥帖的把今日宴上这平阳侯府舒小姐要穿的衣衫颜色告知了客人,众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是胭脂红。
诸位夫人跟女儿的打扮,都特特避开了这胭脂红,免得跟人家侯府小姐撞了色,谁曾想,这说好的胭脂红,怎么又突然变成了淡蓝色?
所以这撞衫一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得阮明姿身上去。
偏偏,若单论颜色,阮明姿又是那般姝色无双……
无论众人心下心思如何,这明面上该有的礼仪却是不能落下的。
宋思梅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行了个礼:“舒小姐来了。”
那后进门的少女也盈盈还了个礼,“有劳夫人替我操持这践行宴,雅婵感念无比。”
不管先前闹得如何,不得不说,这舒雅婵,不愧是名门出身,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极具美感。
宋思梅领着舒雅婵到了暖阁的上座,请她落座。上座侧手旁还留了个位子,是留给那位伴读千金的。
诸位夫人这会儿按下各自的心思,都起了身,笑着同那位侯府小姐打过了招呼,这才落了座。
阮明姿哪怕站在人群中,以她的姿色,也是最显眼的那个。更别说,阮明姿这会儿还是坐在宋思梅手边那个位置的。
且,阮明姿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袄裙。
舒雅婵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到了阮明姿身上。
她顿了顿,还未说什么,她身边那位满头珠翠的伴读千金,已然脱口而出:“咦,雅婵,这位小姐穿的衣服,同你的好像啊。”
说完,她便飞快的掩住了口,有些慌张的模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副不小心说错了话的模样。
阮明姿打从这舒雅婵一进来,看到她那身衣服颜色时,便微微皱了下眉。
不过也仅仅一下,她便一如往常。
眼下这跟她曾有过过节的伴读千金,突然把她给点出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也没有慌乱,很是镇定从容,不动声色的朝舒雅婵微微一笑。
舒雅婵定定的看了阮明姿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同宋思梅道:“原是巧了,先前定的那身胭脂红的衣裳,让我这边的小丫鬟奉茶的时候手一抖,溅上了些茶水。为了不失礼,我便换了这身。没想到倒是巧了,竟同那位妹妹撞了颜色,正是说明我们有缘。”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然而一双眼眸沉沉如水,不带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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