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恍惚间若有所察,那股死灰余烬般的寂寥,倏忽被一缕微风吹拂,带起星星点点残存的凉意。
灭顶的粘稠岩浆骨碌碌冒起气泡,荡漾起浅浅涟漪,一摇一颠地将她抬起。
口鼻间堵塞之感稍去,透出新鲜凉意,带给大脑一阵生机。
宋瓷阖着眼,脑中响起一声叹息,凝固的思绪流转,身周汪洋一般的热海再度起了波澜。
仿佛有一双上帝之手在搅动风云,如同女娲玩泥巴,随意一甩,便出现一片山川湖泊草地森林,林中鹿奔鸟鸣,草地上牛羊成群。
草原的边缘有着聚居的村落,男耕女织鸡犬相闻。
越过村落,道路逐渐宽广,高楼林立,车辆川流不息。
在城市中心,有着最密集的高楼大厦,住着最多的人口,交织成最热闹的繁华。
可惜,天上没有太阳。
没有太阳的永夜,天空黑得像是破了个洞,天气变得捉摸不定,仰赖阳光生存的世界骤然变了模样。
刚刚建立起来的城市如同空中楼阁,很快便坍塌成垃圾场,仿佛之前的繁华只是虚假。
再建,再塌。
再建,再塌。
人们疲于奔命,甚至同室操戈,动荡不安。
无害的动植物一夕之间变成梦魇,不复往日里美丽模样。
宋瓷拖着沉重的步伐,不知饥饿地用双脚丈量土地,找寻回家的路。
却仿佛中了鬼打墙魔咒,兜兜转转,山重水复,不见出路。
“妈妈……”
她喃喃呼唤,伸出双手,却怎么都够不着妈妈的笑脸。
“宝儿?你喊妈妈了?妈妈在呢,在这儿呢。”
李胜男攥住闺女胡乱挥舞的双手,感觉到那股不寻常的抽搐,眉头揪起。
“宋春安,你看闺女是不是魇住了?这咋办呢?烧也不退,叫也叫不醒,就一个劲地哭着要妈妈,我都快急死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宋春安也煎熬得不行,见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果决地说:
“起来穿衣服,送孩子上医院!”
“行。”
李胜男也不含糊,当即行动起来。
夫妻二人穿好衣裳,又给宋瓷包裹得严严实实,带上两只大书包,出去跟老两口打声招呼。
“妈,孩子还没退烧,我们也呆不住,先带孩子上医院,走了啊。”
宋老太披着棉袄追出来问:
“你们咋走啊?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春安推出自行车,身前挂着一个书包,李胜男抱着闺女坐上后座,她身后也挎着一个背包。
宋春安扭头朝老妈摇下手说不用折腾,他骑车去就行,叫宋春庆早上送宋钊哥俩上学去。
然后支在地上的长腿一蹬,自行车稳稳当当骑了出去。
一道白影一闪,四九窜上来,挤在宋春安跟李胜男中间,风吹不着的,还挺惬意。
“慢点啊!要不还是去借大队拖拉机吧?”
宋老太不放心地追着跑了几步喊。
李胜男扭头叫她回,别再黑灯瞎火的崴了脚就不好了,他们俩大人能弄动一个孩子,叫放心。
宋老太见劝不住儿子跟儿媳,只得怏怏停下,站着望了好一会儿,直到黑夜里那点车灯的亮光彻底看不见了,这才慢慢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