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踱步向阵前的时候有双美目自始至终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黄姑娘,既然你这般关心督统大人为何不直接走上前去表露心迹?”满身是伤气息内敛的慕容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黄庭的身边,笑容和煦地问道。
他们魏武卒的任务已经完成,并且葫芦口一役魏武卒将士伤亡惨重,虽然说不上十不存一但情况也没好到那去。
魏武卒的三大都统至今能够站着的也只有底蕴深厚的慕容垂了,至于徐天德与李长庚他们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现在还在行军帐内沉睡不醒。
所以在葫芦口一役后西征之事多半已经与魏武卒无关,而一直劳心劳力的慕容垂也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暂且放下肩上的担子闲散一会儿。
而且他注意到,自从大秦虎师赶至葫芦口时,这位红鸾营的统帅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了督统大人的身上。
这一路行来,从未离开过。
当然在这期间他也从陶寄人的口中听说过督统大人与黄庭之间的事。
也确实,一桩万军之中舍命相救的恩情即便是换作寻常女子也会感激涕零,就更别提这位重情重义甚于男子的黄姑娘了。
目光一直在那道白衣背影上的黄庭突兀间听到身边的声响后微微一怔,随后微微转头,便看到了站在身边满脸笑意的慕容垂。
“说什么?”被其看破心事的黄庭莞尔笑道。
她认得身边的这个人,魏武卒三大都统之一的慕容垂。
她听说如果不是臣歌空降魏武卒并且被上将军吴起亲自任命为督统的话,那魏武卒的督统十有八九就是眼神这个男子。
但是他对于空降魏武卒的臣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传闻除了初次见面时的交手切磋之外两人再没有任何争斗。
而且这次魏武卒在葫芦口拖住巫族的那支重甲大军如是说臣歌居功至伟,那紧随其后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慕容垂了。
黄庭可以预见,只要慕容垂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长城,骊山长城那十二大主将之位势必会有他的一席,当然只要他愿意。
黄庭望向那道已经瞧不见的背影的方向,嗓音轻柔地说道:“我总不能去揭他的伤疤吧,若是我现在过去落在外人眼中多半会变成对他的施舍。”
“外面可能就会传出‘你看他臣歌已经是个灵力全无的废人哪还值得黄庭亲自去探望,’的流言蜚语。”说到这里黄庭看向神色怪异的慕容垂,眉眼澄澈地说道:“慕容都统大可不用质疑我说的话,论智谋我可能比不上出身将门世家的你,但若是谈到对市井之层人心的认知,您比不上我这个女子。”
“黄将军这话说得可半点不谦虚。”慕容垂看向面覆假面的黄庭,笑吟吟地说道。
随后两人之间便是久久的无言。
“可黄将军若是不让督统大人知晓你的心思,那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公道?”慕容垂沉声问道。
听到这番询问的黄庭轻笑一声,那只纤细的手掌搭在了剑柄之上,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慕容垂抿了抿薄唇,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慕容都统有心仪的女子吗?”黄庭宛若葱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的剑柄处的花纹,笑着问道。
“啊?”被这一问问得满头雾水的慕容垂不知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看样子是没有了。”黄庭面具下的朱唇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若是以后慕容都统遇上了喜欢的女子就会知道,世间欢喜一事是从来都没有公道可讲的。”
...
姬歌自然不会知道黄庭与慕容垂两人之间关于他的谈话,即便是知道姬歌也只会是一笑了之。
当时他出手救下黄庭只是为了袍泽之情,并非是什么男女之情。
这件事哪怕是当着百里清酒的面他都敢讲。
已经走到阵前来的姬歌将手中的那道事关重大的卷轴递到父亲手中,说道:“应该是差不多了。”
是凭借这道卷轴差不多就可以破城了。
姬青云接过那道破城关键所在的卷轴,微微一笑。
在出发前吴起就将连翘贡献出函谷兵镇城防图这件事告诉了他,并且还同他说那道卷轴他已经交给了姬歌。
当初葫芦口一役结束后姬歌本来就打算将那道卷轴交给自己,但姬青云当时并没有收下,因为他要给姬歌一个在白袍祁师阵前露面的机会。
“这就是将军的嫡长子啊。”已经知晓姬歌身世的程三斧笑呵呵地嘀咕道。
“我就说将军这般俊朗那儿子能丑到哪里去嘛。”程三斧盯着姬歌的那张清秀俊逸脸庞看了又看,说道。
当初他们同姬歌刚刚初次见面时因为后者脸上覆着面皮的缘故,所以是一副脸色蜡黄面黄肌瘦病痨鬼的模样。
若不是当时他手握沉香证据确凿程三斧的那两把大斧就要劈砍下去了。
可事后即便他接受了这个面黄枯瘦的少年是将军的嫡长子这个事实,但他心底里还是有些许不舒服的。
可现在当他再见到姬歌时,后者虽说是脸色苍白虚弱至极,但程三斧还是能够认出那双眉眼像极了将军。
而且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姿态比起白凉那小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他程三斧很是满意。
“确实是人中龙凤。”与程三斧一齐策马而立的章邯眼神柔和地看向军阵前那席白袍,笑眯眯地说道。
在他的印象当中将军的儿子就该如此,境界不境界的是一回事,但关键还得是底子好。
吴白丁的目光同样是落在了姬歌的身上,在他以灵觉隐晦地探查一番后,轻轻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确实如军中所传的那样,已经没有半点境界修为了。”
在他看来,还是有些可惜的,哪怕他已经听说了缘由因果。
“姓吴的,你少在那唉声叹气的。”程三斧猛然转头看向吴白丁,脸色铁青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觉得境界尽废的姬歌不足以担任白袍祁师的统帅嘛。”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但将军只要让他来白袍祁师,我老程第一个服他。”程三斧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关于姬歌的事迹他已经从小白那里听说了,没别的话,就两个字,服气!
“你知道老吴不是那个意思。”章邯从中间打圆场说道。
“我不管他的境界如何,哪怕他是个凡夫俗子但只要他体内流的是将军的血脉,那我程三斧就愿意为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程三斧神情坚毅地说道。
听闻这句话的章邯与吴白丁两人相视一眼,极为默契地点点头,后者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从来都不会意气用事的吴白丁现在还不能保证一个境界尽废的姬歌能够统帅好白袍祁师。
“接下来就交给我和无涯老前辈了。”用神识将卷轴上记载的内容扫过后的姬青云同姬歌说道。
姬歌轻嗯一声,哪怕是自己境界还在的时候都不一定都能帮上忙所以就更别提现在他没有半点灵力在身了。
随后姬青云转头看向无涯老前辈,拱手抱拳郑重其事地说道:“还请前辈同青云一起出手破阵。”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无涯双手拢袖没好气地说道:“婆婆妈妈半点都不利落。”
旋即他右手往身后一抬刹那间便将背后那柄名为刺鲸的长剑拔出剑鞘,而后身形腾空而起,脚踏虚空看向那座将整座函谷兵镇尽数笼罩在内的云雾缭绕的法阵,神色凝重。
与无涯老前辈并肩而立的姬青云脸上的神情想比前者倒是平静了不少。
根据这副卷轴上的描述,这座看似完美无缺的法阵上确实有半点瑕疵,也正是这点瑕疵导致法阵之上的道痕流转缺少了一点顺其自然当中的“自然”韵味。
当然这点瑕疵当年巫族的巫祖在构建完法阵后就察觉到了,只不过当时这点在外人眼中即便是归真境修士眼中都无法察觉的瑕疵是因天时而生,又因地利而固,所以即便是当时的巫祖都无法将其彻底修缮。
等到后来巫族的三位祭司先后出手加固法阵,可那道瑕疵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拔出。
而这百年间又是那位性情懒散的老道人出手修补巩固的法阵,所以那道“暗疾”依旧没有被拔除。
“按照卷轴上所说,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法阵上有一个极为细小的瑕疵,若不是我按图索骥将其找寻到,只怕你告诉我我都不一定能够找到。”姬青云指着法阵的某处方位,说道:“就在那里。”
无涯老前辈顺着姬青云手指的方向极力远望而去,在一炷香的时辰后神情专注的他终于收回了视线,眼眸发涩地点头说道:“确实有些端倪。”
虽然没瞧出异样,但一炷香的功夫足以能够让他察觉到在那里灵力的流转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意外”。
“看来卷轴没错。”无涯老前辈捋了捋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姬青云一手掐剑诀一手负于身后,眉眼间的笑意比之先前更盛,“那是自然,前辈即便不相信我和吴起,总该相信小歌的。”
无涯闻言白了姬歌一眼,一手拍在后者的后脑勺上,“啰啰嗦嗦,出手!”
“哎。”白挨了一下的姬青云嘿嘿一笑,应声笑道。
随后,有一轮皎洁如霜雪的圆月从天幕垂落,裹挟着浩荡之势砸落在了法阵之上。
紧接着,又有一道剑气自天地间而生,自上而下接连天地,在圆月之后斩落在了那点法阵瑕疵当中。
霎那间,山河陆沉,九霄震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