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巫族那边好像退兵了。”陶寄人听到自谷口那边传来的阵阵响彻云霄的战鼓声响后,转头看向姬歌,如释重负地说道。
姬歌轻抿薄唇,点点头,“我听到了。”
“巫族退兵对我们而言是好事,只是将军为何神情依旧这般凝重?”陶寄人狐疑问道。
“比我预计的要早了两个时辰。”姬歌嗓音平静但眉头却微皱地说道。
“可能是前线厮杀太过于惨烈巫族那边的伤亡人数已经远超预料,所以不得不退兵先向大营那边汇报战况。”陶寄人摩挲着下巴,猜测道。
姬歌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自然也不排除这点可能。”
当然还有后半句姬歌没有说出来,既然巫族那边伤亡惨重那他们这边又能够好到哪里去呢。
所谓的伤亡不都是互换出来的吗?
“将军,有件事末将不知该问不该问?”陶寄人神色流露出几分迟疑,低头说道。
姬歌闻言穆然转身,像这般姿态的陶寄人他可是极少看到。
身为虎贲营指挥使的陶寄人在骊山长城素来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不要说姬歌,哪怕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虎贲营将士都难以看到。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没有什么该问不该问的。”姬歌嗓音温醇地说道。
“今日已经是我们进入葫芦口的第二日,按理来说自从我们刚进谷时将军就应该请求长城那边增派援军,而且按照长城将士的奔袭能力,在今日落日之前其先锋部队就应该能够抵达这里。”陶寄人神色晦暗不明目光深邃宛若一眼幽潭地说道。
“我现在想问的是将军是否已经将求援的信息传回了长城。”说到这里陶寄人目光如炬地问道。
姬歌听到这番语气颇为沉重的质问后并没有急于开口。
“骊山长城那边是否已经有援军朝着赤地赶赴而来?”听到将军没有回应自己,陶寄人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询问道。
“有人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送回骊山长城。”终于在陶寄人的“逼问”下姬歌终于出声道:“只是那人不是我。”
“既然如此,骊山长城那边是否已经派兵增援?”陶寄人继续问道。
这件事不止是他自己想要知道,整支在葫芦口背水一战的魏武卒将士都想要知道。
姬歌沉吟了许久,终于是在陶寄人炙热的眼神下“妥协”开来,“抱歉,这个我不能够给你保证。”
“说不定此时长城的援军已经出发,又或者...”姬歌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或者还在等待一个良机,所以...很抱歉。”
陶寄人闻言苦笑一声,他早该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的。
随后他轻轻摆手,摇头说道:“将军你不亏欠我什么,所以自然也不用向我道歉。”
“而我之所以问这些并非是我陶寄人贪生怕死,我本就是有罪之人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虎贲营的那些将士原本应该会有更好的归宿的。”陶寄人的目光落在了极远处,嗓音嘶哑地说道:“战死在这里委实憋屈了些。”
“放心,最后只会是我战死在他们之前。”姬歌轻拍陶寄人的肩头,一字一句地允诺道。
“他们回来了。”就在姬歌的话音刚刚落地,陶寄人便轻声开口道。
“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有所心理准备,别忘记将军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陶寄人转身紧盯着姬歌,凝声说道。
姬歌微微点头,之后就没有再出过声。
在那个谷口的方向,浑身浴血遍体鳞伤甚至有几处已经依稀可见白骨的徐天德脚步踉跄地背着一人缓缓朝姬歌这边走来。
姬歌穷尽目光,依稀只看到徐天德身后那人独臂断手。
紧接着姬歌心里便“咯噔”一声,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陶寄人看向徐天德身后零零散散的将士,几乎每人身上都是身负重伤,有几名看似伤势不是那般重的校尉脸上也皆是流露出浓浓的疲倦之色。
甚至陶寄人都能够数出这场大战以后有多少将士从前线归来。
目光所及之处,也不过百十来人。
哪怕是胜了今日也只是惨胜。
亦或者在目前他们没有半点后援的情势之下,他们战死这么多人已经是败了。
“燕大哥,我们回家了。”满脸污血的徐天德轻轻瞥了身后,嗓音嘶哑且轻柔地呢喃道。
而他背后之人双眸紧闭没有做出丝毫的应答。
徐天德双眼眼眶通红,因为他知道他口中的燕大哥永远都不会听到他的呼喊声了。
听到前线鸣金收兵的动静后,慕容垂与李长庚两人分别从各自的营帐中走了出来。
虽然勉强能够动身但这两人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虚弱之感。
“督统大人。”李长庚率先开口喊道。
但是姬歌仿若充耳不闻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原本李长庚还想要再喊一遍,可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的慕容垂轻轻拍了拍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如此了。
李长庚眨了眨眼睛,好像询问为什么,然后就看到慕容垂对自己以眼神示意,旋即他顺着后者的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徐天德以及背后毫无灵力波动的燕回风。
“燕回风?”李长庚神色凝重地问道。
慕容垂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率兵远征,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袍泽战死的悲伤沉痛。
李长庚只是神色微微动容,继而一切都归于平静。
因为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带领,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生死离别,当然这其中也有魔族之人生来性情薄凉的缘故。
“这种时候你最好不用去打扰他。”慕容垂以心声对李长庚说道:“说句难听的燕统领在他心目中占的地位要远比我们重要的多,现在燕统领战死沙场,将军此刻绝对不会好受。”
“我明白。”李长庚抱臂环胸面无表情地说道。
难过不要紧,毕竟是人之常情,但难过之后不管是意志消沉又或者是意气用事这两个下场都不是一个为将之人的作为,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怔怔出神的姬歌迈动着重若万钧的脚步朝徐天德的方向挪动走去。
也不知道迈出了多少步,等到姬歌走到徐天德面前时才被后者的一句喊声回过神来,“大人...”
徐天德嘴唇嗫诺刚要开口,就被姬歌以眼神示意打断。
随后姬歌嘴唇翕动,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来吧。”
徐天德闻言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将背后的燕回风托扶到了姬歌的背上。
“燕大哥,你好好睡,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缓过神来的姬歌眼眶通红泫然欲泣地低语道。
徐天德目光模糊地看着面前身影重合的两人,继而双眸微微闭阖,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就在他要倒下的片刻间,眼疾手快的慕容垂一个掠身来到了徐天德的身旁,将其轻轻搀扶住。
慕容垂低头看着身边神识不清的徐天德,低声说道:“辛苦了。”
只是身边人已经带着满身的伤势沉睡了过去。
“将军。”陶寄人注视着背负着燕回风的姬歌缓缓朝自己这边走来后,沉吟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喊道。
被陶寄人喊到的姬歌微微抬眸,只是简单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没事。”
陶寄人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
索性他没有因为燕回风的死而性情大变。
“我先带燕大哥进去。”姬歌扫了陶寄人与不远处的李长庚一眼,说道。
遂即他便背着燕回风走进了军帐当中。
“这些伤员就拜托两位了。”慕容垂搀扶着昏厥过去的徐天德来到陶寄人面前,嗓音温醇地说道。
陶寄人扫了眼徐天德身上的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势,轻抿薄唇,点头说道:“放心,这里有我和李都统。”
等到慕容垂搀扶着徐天德离开此处后,李长庚踱步走到陶寄人身边。
紧接着他们在安置好那群伤员后两人并肩而立,久久无言。
“怎么样?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李长庚抱臂环胸沉声问道。
“总算是福大命大,而且这副身子皮糙肉厚哪怕是多挨他几掌也死不了。”陶寄人自嘲笑道。
听到这番回复后李长庚没有再接话,他本就是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交际。
“满打满算已经有两日了。”陶寄人冷不丁地说道。
“今日这一战我们是背水一战,不过我想巫族那边的耐心差不多也要消磨殆尽了,估计明日他们就是破釜沉舟了。”李长庚点点头,神色漠然地附和说道。
“若是明日我们撑不过去...”李长庚转头看向陶寄人,低声说道。
“放心,我们肯定会撑过去的。”陶寄人搓着双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若是我们能够熬过去,等回到长城我与你烧黄纸拜把子。”李长庚朗声一笑,豪迈说道。
陶寄人闻言讪讪一笑,“那我算不算是高攀了?”
要知道李长庚的身世于他而言可是不简单。
“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李长庚笑吟吟地说道。
“是有些。”陶寄人报以微笑道。
这世间有些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也有些人直到死都没有喝上那杯
梦寐当中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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