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位传令郎离开谷口返回中军帐以后,邓千乘与祝幽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祝幽忍不住询问道:“钟兄,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
现在中军帐那边是下了死命令必须要他们三人率军进谷,而且身后还有一个凶名在外就连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都听说的鬼晟担任监军一职位,若是他们胆敢抗令不行,先不说大将军那里能不能够说的不过,眼下鬼晟那边就没有答应的可能。
钟葵闻言眯了眯双眸,眉头紧锁,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大将军竟然会让鬼晟出手,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大将军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鬼晟这个名字身在重甲大军的他当然不会陌生,恰恰相反,他极为熟悉。
其实鬼晟并非是巫族之人,但至于他究竟是出身诸天百族当中的哪一族,这个至今都没有准确消息传出。
不过有人推测既然是鬼姓那大致是与鬼族有诸多渊源了,当然至于这一点也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当然这并非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一点,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向来奉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巫族竟然会接纳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异族之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深得大将军器重,凭借浮屠境三转的灵力境界顺理成章的担任了重甲大军中万夫长一职。
而且钟葵还听闻鬼晟向来治军严明,他麾下的那支靠山军的战力在整支重甲大军中足以排进前五之席。
一个异族人能够在巫域边陲之地扎根继而开枝散叶到现在的“自立门户”,若是没有现在这一档子事钟葵是极为佩服此人的。
只不过现在大将军既然将鬼晟安置在了他们身后,就相当于是把一柄铡刀放在了他的脖颈上,这让钟葵如何能够不害怕。
所以在听到祝幽的询问后钟葵捂着肩口上的伤势,神情凝重地说道:“还能够怎么办,若是我们胆敢后退半步只怕还没有死在魏武卒的手上就已经被自己人给先取了性命。”
邓千乘听到这番话后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不语。
“我们都各自吩咐下去吧,让弟兄们收拾一下,准备进谷。”钟葵遥望了眼身后,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
现在他才明白骑虎难下究竟是怎样个劳什子感受。
“可是将士们会答应吗?你先前不是还说若是贸然进谷中了埋伏会引起兵变?”祝幽凝声询问道。
钟葵意味深长地看了祝幽一眼,说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并非什么难事,恰恰相反,其实很简单。”
说到这里他斜眼瞥了一边的邓千乘一眼,后者沉吟了片刻便缓缓开口接话道:“祝幽兄,你知道骊山长城那边为何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吗?”
祝幽听到邓千乘的反问后眉头微皱,这俩人究竟在同自己打什么哑谜?
“还是我来说吧。”钟葵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道:“骊山长城那边每逢大战皆是先死将领,再死士卒,既然就连当官的不怕死那你区区一个兵卒又凭什么贪生怕死呢?”
“所以想要安抚士气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我们三人以身试险率先进谷去,这样他们就会心安理得地跟上了。”钟葵自嘲一笑,摇头说道。
这般算计自家将士的人心恐怕他们三人还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吧。
当然若不是先前那个叫做臣歌的青年挑起事端哪还会需要现在这般麻烦,就更不需要他们三人以身涉险了。
所以如果要怪,就只能怪臣歌拿捏人心的手段极为熟稔。
听到钟葵的解释后祝幽现在才算明白过来刚才他在邓千乘眼中看到的那抹决然之色究竟代表着什么。
“事先说好,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钟葵仿若是猜透了祝幽的心事一般,满脸正色地说道:“若是搏赢了那就是封侯拜相青云直上,若是输了...”
说到这里钟葵轻声说道:“黄泉路上我们三人同行也不算孤单。”
他们巫族之人向来是敢赴死,愿赴死,总不会让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给消磨的连那份意气都荡然无存。
“走吧。”钟葵掷地有声地说道:“总不能够让那个异族人在背后看我们的笑话。”
祝幽与邓千乘两人相视一笑,皆是重重点头。
看到三位千夫长朝着谷口缓缓走去后,后知后觉的重甲将士也纷纷站起身来,只是在片刻迟疑后便紧跟了上去。
既然连将军都愿意战死沙场,那他们自然也不会苟且偷生。
其实说到底在他们听了那个异族青年的那番话后最想要的无非就是公道二字。
凭什么我们在阵前拼死搏杀到头来所有的战功都算在了你们这群当官的头上?
可既然当将军的都愿意身先士卒那我们也愿意陪同你走上一遭,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总之要证明自己不是孬种。
当然,整支重甲大军近百万将士也没有孬种。
就这样,由钟葵,邓千乘以及祝幽三位千夫长率领着八千余名重甲精锐涌入葫芦口。
钟葵三人尽数战死,八千重甲精锐十不存一。
那一日,葫芦口一线关隘处尸首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惨烈至极,宛若一座人间炼狱。
某座军帐之内。
“回禀将军,钟葵三人已经率领八千将士进入葫芦口。”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单膝下跪,对着身前那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之所以敢在军纪严明的军伍中直呼钟葵的名字是因为他们同为千夫长,甚至这个魁梧男子的资质还要比钟葵他们三人还要老一些。
而能够让这么个悍将都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将军的,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大将军阡陌长风极为器重之人,靠山军的统领,重甲大军之中唯一的异族之人,鬼晟。
听到身后部下的回禀后,鬼晟缓缓转过身来,那张宛若古典刻画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总算还是识趣,没逼着我对他们动手。”
“将军,是否需要末将率领一支精锐前去支援他们?”那个身躯魁梧名叫左宗棠的千夫长瓮声瓮气地问道。
鬼晟闻言抬眸看了自己这个可谓忠心耿耿的部下一眼,笑着说道:“你觉得他们八千人能够谷中支撑多久?”
不等左宗棠开口,鬼晟便自顾自地说道:“哪怕是八千头猪站在那让他们砍也要砍上好一些时辰,所以就更别提训练有素的重甲士卒了。”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左宗棠试探性问道。
鬼晟斜眼看向这个身躯魁梧的汉子,他确实是能征善战也是战场厮杀的猛将,可并非儒将。
所以有些事只能够是他这当将军的自己来点破。
“虽说我...巫族将士最擅长的就是战场厮杀,可在这些年来与骊山长城那边只是些小规模的战役,万人以上的战争屈指可数,所以在我看来并非是巫族将士的刀钝了,而是有些人的心惰了,觉得巫族以一族之力对抗诸天百族所以就生出了懈怠之心。”
左宗棠满脸正色地听着他说着,不敢有任何的插嘴。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了前几次在外人眼中的铩羽失势,兵败的消息接连不断地被送到大将军的书案上。”
“所以大将军是打算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我们?”左宗棠满脸惊愕地问道。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鬼晟看着终于算是开窍了的左宗棠,微微笑道:“若是再这里不死人那到了骊山长城只会死的更多。”
“若是能够用八千将士的战死让这支重甲大军的军心焕然一新,那也不算是笔亏本的买卖。”鬼晟继续说道。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若是此次大战战败,会不会给整座巫族敲响警钟?给巫族某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提个醒?
而鬼晟之所以没有对后者闭口不谈,一来事因为未战而先言败这是军中大忌,更何况他还有猜疑将心之疑,这已经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巫族的自家事。
虽然在这边陲之地从未有巫族将士排斥过自己,而且自从自己来到函谷兵镇后大将军也极为器重自己,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他从未真正将自己当做巫族之人。
毕竟他体内流淌着的是鬼族的血脉。
左宗棠听到这番解释后虽然算不上是瞠目结舌但也面露诧异之色,他没有想到大将军竟然会有如此的...魄力,或者说是手笔,用八千将士的滚烫鲜血来给全军将士敲响警钟。
哪怕是他这个久经沙场早已经看惯了生死的悍将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战争就是这样。”鬼晟面无表情地说道:“而我们只能够选择接受。”
“两个时辰以后,由你率领五千靠山军的将士进谷去。”鬼晟嗓音平淡地命令道。
左宗棠闻言神色一震,拱手说道:“末将领命!”
“能够将他们救出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在你进去一炷香后,我会亲自率大军冲杀进去。”鬼晟沉声说道。
左宗棠闻言神色略显复杂,他知道将军的用意,但他作为部下只能够按令行事。
“末将清楚了。”左宗棠双手抱拳说道:“若是那时末将被敌军缠住,还请将军不要犹豫。”
“会的。”鬼晟神色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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