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造府衙门外。
“将军,我们要进去吗?”那名身躯高大魁梧的百夫长低声问道。
既然门外是这么一副惨状,那就说明督军造内也出了事,而且情况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必了。按照仲秋老将军的意思,我们虎贲营只要守住府门不让人踏足督军造就可以了。”陶寄人穆然转过身来,手握战刀冷声说道:“里边自然有里边的解决办法。”
虽然仲秋老将军没同自己提起过,那想必早就布置妥当,而且他看得出来这座督军造老将军是志在必得。
所以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动这个在骊山长城上有“儒将无双”之城的陈旧。
此时的督军造肯定是风云诡谲杀机暗藏宛若一座深海,而现在只不过是跳进去了条走江蛟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让他自己在里边慢慢折腾吧。”陶寄人嘴唇翕动轻声说道。
已经退至远处的那位老什长瞅见门前的这支虎贲营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于是便心中生疑。
这次虎贲营行事也太过诡异了吧?
好像他们要拦的并非是身在督军造中的强人而是包括自己在内的长城上的将士。
这是为何?
老什长其实心中已经一点猜测,只是一点点就已经让他如芒在背冷汗直流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人群中的那名老什长摇摇头,自己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人物还没有资格掺和那种高高在上人物之间的事。
“希望不是我所猜的那样吧,不然这骊山就真的要变天了。”
督军造署衙中。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宋晓山脸色阴沉地质问道。
他没想到今日来搅局的竟然会是那个与隋有武一战成名最近在长城上如日中天的臣歌。
姬歌将剑尖抵在地面上,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宋晓山看着明知故问的姬歌,缄默不语。
若是换作长城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惊动到上将军吴起亦或者哪怕吴起知道了也不会那么快赶来督军造,可现在偏偏就是臣歌通知到了将军府。
作为督军造副指挥使的宋晓山清楚,在吴起的心中,整座骊山长城只怕已经没有人能够与臣歌这个青年人相提并论。
从吴起将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建成的那支战力不弱于赤甲镶龙军的魏武卒亲自交到了臣歌手上这一点上就足以看出来了。
此时的情形已经不容宋晓山再深究细想下去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在吴起降临督军造之前让臣歌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一念至此,宋晓山身上有浓郁至极的杀意倾泻而出,他低喝一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半空中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那群黑衣强者纷纷调转体内灵力,毫不犹豫地对其出手。
姬歌闻言眯了眯双眸,眸底深处有精芒一闪而过。
之前他在门外与那众提律郎激战时所耗费的灵力现在已经恢复,所以此时的他可以说是正在巅峰状态。
最先而至的正是之前那名手握重枪趁黄朴筋疲力竭之时将其重伤的黑衣强者。
准确说来是他的那杆沉重古枪先来的。
那杆沉枪裹挟着厚重的大势破空而来,灵力将枪尖包裹,整条枪身宛若一条蛟龙朝着姬歌的面门席杀而来。
“臣歌小心!”看到那杆长枪后在其身上吃过大亏伤口至今还隐隐作痛的黄朴高声提醒道。
姬歌自然已经注意到了这杆长枪的古怪之处,虽然枪尖很是厚钝但那上面的凛冽锋芒却已经割的他的脸颊微痛。
姬歌右脚轻点地面,身形向后暴退而去,手中的沉香依旧抵在地面上,所以这一路退来沉香的剑尖在地面青砖之上留下了一条火星黑痕。
远处看到姬歌一退再退的曾牛心中不禁为前者捏了一把汗,说实话他在见过了先前在门口处的惨烈激战后已经开始后悔答应他带自己来督军造了。
在这场“登门造访”中,死的可能不只是督军造的人,也有可能会是替自己替自己兄长鸣冤的臣歌。
“放心,臣统帅不会这么轻易落败的。”已经在曾牛口中得知姬歌身份的黄朴自然要对他改口换成尊称,毕竟这个白衣青年不单单是自己与陈指挥使的救命恩人,其将衔职位也是在自己之上。
所以自己于规于矩于情于理都该称呼他一声臣统帅。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擅长使沉枪的那名黑衣人的境界修为只是造化境,若不是自己先前被围攻灵力损耗过多他怎么可能会破开自己的灵甲,顶多就是给自己挠痒痒而已。
而臣歌当初在城头上就已经以强横的姿态胜过了当时半步造化境的隋有武。
所以在黄朴看来,臣歌虽然可能胜不过那使重枪的黑衣人但也不至于会这么快就落败。
宋晓山注视着迟迟没有出手的臣歌,神色狐疑古怪,一味地退让终究还是死路一条,难道他臣歌仅是如此吗?
“你手中的长剑是烧火棍吗?”手握重枪的黑衣男子讽刺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敢来这里送死,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台阶前再无后路的姬歌猛然止住脚步,手腕一提便将低垂在地的沉香猛然提起。
“是不是来送死的难道你会不清楚吗?”姬歌面无表情地说道。
黑衣蒙面男子闻言正打算将手中的重枪再向前递进一分时却自漆黑枪声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霸道刚猛的力道。
他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前,在自己本该已经刺入姬歌胸口的枪尖前有一抹剑尖正与之“相持不下”。
至于那剑柄正被眼前的白衣青年握在手中。
而且最让他不安的是哪怕自己催动全身的灵力也无法再将重枪递进丝毫。
这就表明对方的灵力修为丝毫不会弱于自己。
可这怎么可能?从刚才他流露出来的灵力波动来看,他只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化婴境练气士而已。
“现在该我了。”姬歌冷哼一声,说道。
刚才的自己其实是一直在积攒剑势,这就好比一张硬弓,你拉的它越弯它反弹的威势也就越强,等到了某个程度,射出去的箭矢一件破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现在的姬歌就是将身躯当作长弓,将手中的沉香当作箭矢,现在他就要一剑破开这杆重枪。
“退回来!”察觉到姬歌动作的宋晓山低喝一声道。
“晚了。”姬歌掌心抵在了沉香剑柄的一端,手臂微弯,杀意凛然地说道。
旋即他低吼一声,握剑的右手臂猛然间绷直开来,手中的沉香也势如破竹向前激射而去。
剑尖与枪尖两者相抵之处有耀眼的火花迸射击溅而出,甚至到最后那处虚空当中都有细微的裂痕生出。
不愿被小辈给压过去的使枪男子同样低吼一声,体内灵力翻滚奔腾,手臂上的肌肉以及手腕处青筋如同青蚯般乍起,到最后就连那枪身也弯曲开来。
但饶是如此,那锋锐无比的沉香还是直接将那杆重枪的厚钝枪尖给寸寸毁去。
枪尖过后便是枪身,最后裹挟着磅礴剑气的沉香将枪身激荡至齑粉后直掠向黑衣男子。
看到自己重枪被毁的黑衣男子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他看着那柄袭杀而来只在虚空中留下了点点黑芒的飞剑,洒脱一笑。
记得当初他从山门离开师父将这杆古枪交到自己手上时曾经说的一句话,这句话自己记数十年。
枪在人在枪毁人亡。
现在古枪被毁而他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于是他毫不畏惧地站直身躯双眸闭阖,等待着那柄飞剑的到来。
最后有一抹黑芒穿身而过,过了许久才见到他身上的殷红血迹血迹。
而这个重伤黄朴的黑衣男子的身躯也向后倒去,生机全无。
“蠢货。”宋晓山看着坐以待毙的使枪男子,面若寒霜地咒骂道。
飞剑去而复返重新回到姬歌的手中,姬歌一甩手臂将剑刃上的点点血迹甩掉,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的他沉声问道:“宋晓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还不如他呢?”
姬歌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灵力匹练以风雷之势朝他轰杀而来。
姬歌神色一凛,斜剑一挥,一道如虹剑气就斩了出去,将那道突如其来的灵力匹练给一分为二开来。
“这样一声不吭就对我出手是不是有些不讲江湖规矩了?”姬歌抬头斜看向那处虚空,在那里有一道黑衣身影凌空而立,手中是还未散去的灵力。
“没想到你竟然能胜过王圣。”那名黑衣蒙面男子俯身看向姬歌,嗓音嘶哑地说道。
“我也没想到王圣尽然会这么蠢。”那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倒地不起身陨道消的使枪男子身上,冷哼说道。
现在姬歌才知道原来枪毁人亡的那个黑衣人叫做王圣。
“接下来就换我来当你的对手,希望你不要太令我失望。”脚踏虚空抱臂环胸的那名黑衣人戏谑笑道。
“好说好说。”姬歌手腕一抖轻轻挽了个剑花,嘴角勾笑眸底深处却寒意涌动地说道。
黄朴望向身处战局四面受敌但依旧风轻云淡的姬歌,神色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姬歌竟然会在那么短的时辰内就将擅使重枪的黑衣男子给斩杀,如此看来若不是当日在城头上他保留了实力那就是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内他的境界修为又有了精进。
“还真是个妖孽啊。”哪怕在长城上见识过了太多天资卓绝的青年才俊的黄朴在想到姬歌竟然以化婴境斩杀造化境后也是头皮一阵发麻,感慨万千说道。
“大人,臣...将军他会没事的吧?”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曾牛不确定地问道。
黄朴捂着胸口,微微摇头,说道:“难说啊。”
虽然现在姬歌只用一剑就将王圣斩杀,但在王圣之后还有十几名无论是境界还是手段都丝毫不弱于前者的造化境强者。
而且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圣的重枪虽然刚猛但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怕就怕在剩下的这众黑衣人中有人擅使那种鬼蜮伎俩。
若真是被其偷袭成功,那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必死局面。
更何况哪怕姬歌再妖孽那也只是化婴境的修为,若是对方一心想用车轮战将其灵力耗尽,届时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姬歌又该如何对敌。
现在已经身为局外人的黄朴要远比之前身陷重围中之时想得多的多。
现在他力所能及之事就是祈祷臣歌能够多撑一会是一会,只有等到上将军赶来,这样才能够真正地化险为夷。
“我叫谷轻尘。”那名黑衣男子居高临下面罩之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会死在这个名字主人的手上。”
姬歌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恼怒,他微微抬头,目光注视着那个自称谷轻尘的黑衣蒙面男子,问道:“我有位朋友不喜欢我这般抬头看人,所以你要不下来说话。”
姬歌口中的那个朋友自然就是坐镇他神海的沉香剑灵。
此时王座高坐的沉香剑灵脸色阴沉如水凌若霜雪,若不是姬歌一直以心声劝诫“不值得不值得”,只怕现在这副身躯就得换作是前者来掌控了。
当然姬歌也没有给那个谷轻尘开口的机会。
他猛然探出左手去,五指微弯,指尖有白色灵芒流转闪烁。
紧接着他五指宛若扣住了身前的那处虚空,然后狠狠地向斜下方拉扯而下。
旋即院落之中的众人皆是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方天地虚空在姬歌的手中就仿若变成了一块幕布,他轻轻一拉扯,这块幕布上便荡漾起了阵阵“浪涛”。
而后本来那个脚踏虚空凌空而立的谷轻尘身形一个不稳便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这将虚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手段神通当然不是姬歌所能够掌握的,最起码也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够施展出来的。
刚才的那种手段当然是从沉香剑灵那里“借”来的,而且也仅仅只能施展出一次。
姬歌看着跌落在地上满身灰尘狼狈不堪的谷轻尘,说道:“也不过如此嘛。”
谷轻尘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脸色铁青,在他的袖袍间有灵力喷涌而出,“希望你的手上功夫要比你的嘴上功夫强一些。”
“咻!”
话音刚落姬歌便看到谷轻尘的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然后便有破空声在他的耳畔边响起。
姬歌双眸微眯,眼中精芒闪烁。
“在这里!”姬歌低喝一声,手中的沉香猛然向着某处空无一人的虚空中递出,只是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这一剑是刺空了。
姬歌的脸上因为一剑刺空而流露出一抹慌张神色。
“得手了。”霎那间有一道阴恻恻地笑声在他的身后一侧响起。
转瞬间一道裹挟着精纯灵力的灵诀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打向了姬歌的后脊处。
只要这一道灵诀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姬歌的身上,那姬歌即便不死也是重伤了。
已经出现在姬歌身后的谷轻尘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不知道有多少劲敌死在了自己神出鬼没的身法之下,当然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青年也不会幸免于难。
即便你是天资卓绝的天才又怎样,照样会在自己的玄妙无双的身法下死不瞑目!
就在谷轻尘眼看着自己精心施展出来特意用来一击必杀的灵诀将要挨上姬歌的时候,刹那间自己身前的那道白衣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自己的那道灵诀也落在了地面之上,威势不俗的灵诀将地面砸陷出一个深深的巨坑。
“这怎么可能?”谷轻尘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怎么可能会避开自己的必杀手段呢?
“说真的,不过尔尔。”穆然间姬歌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等到谷轻尘反应过来是那柄沉香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处。
沉香剑身寒芒闪烁,轻轻的贴在谷轻尘的脖颈皮肤上,好像只要姬歌握剑的手掌微微用力就能够摘下他这颗大好的头颅。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谷轻尘神情古怪地询问道。
“若是我说从一开始就看破了你的身法你信不信?”姬歌神色自若地反问道:“若是我说之前那一剑是故意刺空的你又信不信?”
“最后我要是说你引以为豪的身法神通会让我觉得你就是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你会不会承认?”
说到这里姬歌握剑的手腕微微用力,还不知道姬歌究竟是如何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谷轻尘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一颗头颅在地上咕喽咕喽地滚动着,谷轻尘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到头来死不瞑目的反而是他。
姬歌一抖剑身上的鲜血,轻声说道:“第二个了。”
其实他先前之所以能够躲过那道从背后悄无声息袭杀过来的灵诀完全是依靠的宁策师父传授给自己的凌云逍遥游。
谷轻尘的身法神通同鲲鹏一族的秘术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而且哪怕姬歌没有施展凌云逍遥游避开那道灵诀,凭借着龙凰不朽法身他也完全能够将其硬抗下来。
只不过姬歌还不知道吴起会何时赶到,而且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多少造化境强者,所以他现在能少暴露一点底牌就少暴露点底牌。
“太可怕了。”远处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处战局的黄朴内心震撼不已地说道。
他从来没想到过一个青年竟然会强到这般境地。
他已经凭借化婴境的修为连斩两名造化境的强者,而且皆是在短短几招内便分出了胜负生死。
现在的黄朴甚至心中有种感觉,哪怕是全盛时期身在巅峰的自己也不会是远处那执剑青年的敌手。
“啪啪啪!”
谷轻尘死后寂静无声银针落地可闻的庭院中突兀间响起了一阵拍手叫好的声响。
“我现在终于知道吴起为何这么器重了,能够大胆放心地将魏武卒交到你的手上。”一直在旁观战的宋晓山笑着说道。
“不算晚。”姬歌报以微笑,说道。
“臣歌,今日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而且王圣与谷轻尘这俩人的性命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宋晓山看向姬歌,目光灼灼地说道。
姬歌将沉香插在了地面上,双手交叠搭在了剑柄首端,略感乏味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对我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我拉拢到你那边去吧?”
“拜托,这种老掉牙的江湖侠义小说中的桥段你就不要再说出来了好不好?”
最后姬歌叹了口气,宛若看白痴一样看向宋晓山,“能不能想点新鲜点的招术?”
被姬歌这般调侃羞辱的宋晓山哪怕先前再如何惜才想要拉拢他现在这种心思想法也彻底打消了。
“要知道所谓的天才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都是可以被扼杀的。”宋晓山阴恻恻地说道:“今日我不会让你臣歌活着走出督军造的大门!”
“一起上,杀了他!”宋晓山手臂一挥,杀意凛然地说道。
看到一直观战哪怕是对于王圣与谷轻尘两人的死也袖手旁观的那十数名造化境强者此刻蜂拥而上,姬歌的脸上破天荒流露出凝重之色。
“终于按耐不住了嘛。”姬歌低嘲一声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在这十多名造化境强者的手底下支撑多久,他现在所期盼的就是吴起赶快出现在督军造门前,最后现在就站在自己身前。
“你他娘地再不来我可要交代在这里了。”姬歌握紧手中的沉香,心中腹诽道。
与此同时,在那座督军造署衙门前,有一队肃杀之气极为浓郁的将士从天而降,落在了府门前,与那支负责守卫督军造不容许任何人进入的虎贲营对上了来。
“那是上将军的亲卫!”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那群将士中有人将他们认了出来。
“既然上将军的亲卫来了,那上将军自然也来了。”有人神情激动地说道。
虎贲营的将士在看到站在对面那队人马后神色皆是不自然。
更让他们感到心慌的是那一道意料之中可却是他们极不愿意看到的人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既然我来了,那便都让开吧。”上将军吴起负手而立,嗓音威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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