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伴随着持续几波期中考试来临,C大研究生在紧张忙碌的学习和考试中试图寻求身心平衡,方式或简单,或高昂。
一场考试结束,张婧走出考场,跟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啊——”了一声,然后看着身边默然不语的同班同学,平静道:“叫出来舒服多了。”
这里是C大,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在上下课高峰期来校园里走一走,便会意识到这是一座异常繁忙的百年高校。那个时间段,尽收眼帘的是来去匆匆的学生,有人骑着车子赶赴下一个上课教室,有人三五成群抱着书籍热烈的议论着课堂难题重点,也有学生低头皱眉走路,或是在想心事,或是正在消化课堂知识围。
有人说了:“我也经历过本科、研究生生活,整体来说,还是比较轻松自在的,怎么没有C大这么夸张?”
那么,来中国高门槛名校,来C大走一遭吧!
在C大校园里,如果学生不把关注焦点放在跟自己未来无关的事情上,一心扑在学业钻研里,那么每个学生的时间都是不够用的。
每年,C大有将近20%的学生无法顺利拿到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书,这里面有被誉为“天才”的学生,更有当年轰动一时的高考状元。
入学半月,唐伊诺回唐家,取消了一切唐氏公关活动,吃饭的时候俨然不复千金优雅形象,压力会使人胃口大开,她说:“去了C大才知道,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七个人都是学习高手。”
她素来要强不服输,除了不上萧潇的课,她的本科生活并不像他人那般悠闲,反而一周五天,每天都是在紧张的时间里度过的羿。
纵使双休回家,她有时候也是书不离手,赶作业,忙碌程度比起高考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书赫端水果给她时,她搂着父亲的腰,把脸埋在父亲的怀里,轻声叹:“除了看书,我还要做习题,课后实践,揣摩金融论文,你看我每天都在忙,但有时候回顾我都在忙些什么,却是一团迷雾。”
某一次,唐瑛路过书房门口,她在外面站了良久,听房间内父女俩说着话,她恍惚的想:研究生课业比本科生还要繁忙,萧潇除了上课,还要给本科生讲课,她又是怎么度过的呢?她在南京那四年,没有父亲可以诉说委屈和压力,该是怎样一种凄惶?
那是十月份,唐瑛想起萧潇,浮现脑海的是:亏欠。
课业繁重,金融系又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兵家之地,若是学生对未来目标明确,时常会喘不过气来。这时候该怎么办呢?人要学会适应环境,更要学会在压力面前自娱自乐。
2006年下半年,一部《士兵突击》展现在国人面前,它在2007年好评无数,火得一塌糊涂,一句经典台词“不抛弃,不放弃”成为研究生受挫时的励志之语。
谢雯一门课程成绩出来了,不及格。
深夜11点的宿舍走廊里,谢雯刚从自习室出来,路上还哭过一场,她自小学习优异,这样的不及格还是第一次。但那天,她看到有女学生为了避免吵醒入睡的舍友,搬着椅子坐在走廊里,借助走廊灯光写论文时,谢雯的血液沸腾了,她握着拳头对自己说:“谢雯,不抛弃,不放弃。”
人该有理想,否则人生将会是一盘散沙,可能生活自由随性,但一辈子注定碌碌无为。
这一年,最火的电视剧不仅仅只有一部《士兵突击》,国内还有一部火花四溅的《奋斗》,它有着属于70、80年代人的共同回忆,最为美好的理想,以及最为无助的困惑和迷茫。
最火电视剧,有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时代励志力量,在一众学生压力重重的夜晚里,一栋栋宿舍楼,各个宿舍阳台上,甚至出现了最为轰动的画面,起初是一个人高声大唱《奋斗》主题曲《我很好》,紧接着有上百人跟着一起合唱,有人拿着手电筒乱照,还有人敲着脸盆伴奏,更有人扯着嗓子扬声欢呼:“加油,青春无敌。”
那是一个喧哗的夜,这天白日傅寒声正式回绝台湾融信竞标案,周毅亲自通话融信大陆负责人,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我们傅先生对短期合作没兴趣。”
就在几天前,唐瑛在董事局会议上,正式宣布:“唐氏不追求蝇头小利,投钱购买设备和人力,不在唐氏财政预支范围内,有关于融信竞标案,唐氏将退出,不予出席。”
明伦尚未发表言论,秉持观望态度。
数日前,萧潇和苏越有关于融信竞标,曾经有过简单交谈,他们提及的合作忧患,或许其他商家会忽略不识,但C市三巨头又岂是等闲之辈?
商人赚钱,智商第一,若论精明,三巨头可谓人中翘楚。
……
这天晚上,C大校园,苏越在建筑系研究所制作模型,喧哗声对于他来说若隐若现,模型门窗归位,他活动酸痛的手臂,站起身去洗手,后来倒了一杯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学生和行人。
楼下有一位衣着讲究的中年女子混迹学生里,漫步在校园
林荫大道上,苏越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因为手机响了。
是美国来电,宁波打来的。
电话里,宁波原本只是开玩笑,问苏越在C大,可有惹上桃花债?
苏越隐约笑了一下,对好友说:“我在这里遇见一个女孩,很特别,等你回国,介绍你们认识。”
宁波似是受了惊,待回过神来,又是激动,又是欢喜:“一定一定,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了。”
……
这天晚上,罗立军在学校走动时,听到疯狂宣泄的学生,眉头紧皱,当即给金融学院后勤部去了一通电话:“请他们保持安静,避免影响其他同学的正常学习和休息。”
别的院系,自有其他院长干涉,但他身为金融院系院长,至少要先把金融院系的喧哗声给制止了。
这是一位老人,在夜晚时分看上去或许不怎么起眼,但“罗立军”三个字却在C市商业圈名闻遐迩,因为有很多商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道路一旁有人迎面走过,那人正侧眸欣赏C大夜色风景,应是一位中年女游客,罗立军步伐慢了,借着路灯,他的目光凝定在她的身上。
女人衣着高雅,看起来像是有身份的人,但……
侧脸轮廓,仔细看,竟与记忆中的某个女孩子颇为相像。
罗立军猝然止步,他怔了会儿,再去看那女人的背影,却见她隐身进了小花园。罗立军快步去追,但他找遍了小花园,却一劳无获。
错觉吗?
回到办公室,罗立军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呆,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
那是一张师生照,连带老教授罗立军在内,共有六个人,分别是——
老师:罗立军(现任C大金融系院长)
学生:邢涛(现任C大研究生导师)
学生:萧靖轩(已故四年)
学生:唐瑛(现任唐氏董事长)
学生:徐书赫(现任唐氏总经理)
学生:方之涵(失踪)
这五人,都是罗立军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其中萧靖轩和方之涵在金融方面最有天赋,只可惜,一人死,一人……
罗立军把照片放回原位,叹息一声,抽出一支中华烟点燃。是真的看错了,消失二十几年的人,当年忽然弃学离开,想必早已当这里是洪水猛兽,又怎会再出现。
……
2007年11月,方之涵重回C大,这里是金融系,她曾无比熟悉这个地方,但如今亲临,只觉得面目全非。
校舍重建翻新,回忆在现实面前,刹那间幻化成灰。
学生热闹的叫嚣声传进耳朵里,一栋栋宿舍楼享受着他们的宣泄狂欢,这种释放压力的独特方式,大概只有学校才会惊现。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萧靖轩。
26年前,萧靖轩穿着最简单的T恤衫,他用省吃俭用的钱给她买了一双二十几块钱的黑色皮鞋,他摸着她的头,“再穷,也不能穷了你。”
半个月前,她听说了那个人的事,她嘴角笑容不变,她慢慢的喝着水,心里想着,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她平静的收拾东西,随即她笑了一下,跟几位下属半开玩笑道:“有一个女孩子,她要代表院系演讲,但她鞋柜里却没一双好鞋,她男朋友知道了,为了给女朋友买一双皮鞋,他吃了半个月的馒头配咸菜,他是那么傲气一个人……”
她说着,眼圈一下子红了,但她嘴角笑容却越发无温,她转脸问下属:“你们相信有这样的男孩子吗?”
下属面面相觑,有人说相信,有人说不相信。
方之涵以前相信,但时光蹉跎,她只相信她自己,但有些记忆是刻骨铭心的,重游C大故地,她想起那个男人每天在吃不饱的情况下,每天喝水充饥,记忆烧人,灼痛了方之涵的胃,胃里像是着了火。
C大欢呼声入耳,方之涵扶着道路旁的一棵树身难受干呕起来。呕吐声夹杂在欢呼声里,在周遭缓缓飘荡,似是一首来不及狂笑,便戛然而止的丧歌。
……
夜间,萧潇从自习室出来回宿舍,路灯似是也陷入了狂欢,明明灭灭,萧潇走得很慢,她正在跟傅寒声通电话。
“还有几门课程没考?”清冽声音穿过夜风,颇为醒神。
“两门。”
萧潇分神想,看样子他的嗓子已经好了,那天曾瑜来宿舍给萧潇送早餐,简单提起那人病了好几日,萧潇听了沉默许久,她不知道,她还以为……
后来再跟他通话,语气却是好了许多,这事他不说,想来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那她也便不问了。
萧潇步子微滞。
路旁,有女子穿着风衣,扶着树身呕吐不止,因为背对着萧潇,萧潇看不清她的面容。
傅寒声敏锐度一贯很高,在手机那端问:“
怎么了?”
“没事。”
萧潇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移开眸子回宿舍,宿舍一楼大厅里,正在播放由江安琪主持的新节目,它带动了C市收视新热潮,很多学生忙里偷闲时,大都会躲在宿舍里分享看节目的快乐,借由它缓解一日疲惫。
上楼时,萧潇忽然想,新节目能够大火,节目组首先应该感谢博达,若不是博达肯投钱,宣传到位,节目再特别,也不可能火得一塌糊涂。
江安琪?
萧潇抿了唇,那个人倒是对绯闻女友颇念旧情。果真应了华臻那句话,他们傅先生对女人一贯大方。
……
11月下旬,温月华跟傅寒声打电话:“好几个星期没有看见潇潇了,她什么时候得闲,你带她回来一趟。”
傅寒声自己也知道萧潇很忙,每天的生活三点一线,近一个多星期,每晚10点之前,研究生宿舍楼通常都是空荡荡的,学生大都在自习室里面待着,凌晨两三点入睡,早晨六点多就爬起来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11月22日这天,萧潇中午有两个小时空闲时间,高彦听从老板吩咐,开车来学校接萧潇外出吃饭。
餐厅环境清幽,傅寒声是公众人物,辨识度又太高,跟萧潇外出吃顿饭确实是大费周章,华臻安排的餐厅,从偏门入内,倒是没有碰到任何人,但服务员却难抵好奇,走进来倒水的时候,一直拿目光偷瞄萧潇。
那目光,萧潇懂。她们大概以为她是傅寒声新欢吧?
萧潇来得比较早,干脆趴在桌子上小小偷睡片刻。
傅寒声来得时候,单手插在裤袋里,西装外套正挂在他的臂弯间,烟不离唇,不过却在入门前,低头吸了两口烟这才熄灭,也算是解烟瘾了,屋内某人不说,但他知道她不喜闻烟味。
她趴在桌上,似是睡着了。
傅寒声示意服务员噤声,菜是之前就敲定好的,人来齐,只管上菜即可。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了她几秒,然后把臂弯间挂着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就这么趴着睡觉,也不怕感冒。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动作很轻,放松的靠着椅背,静静的看着她。
坐了几秒,又起身把室温给调高了。
萧潇注定睡不长久,几位服务员端菜上桌,傅寒声叹了一口气,果真见对面的小脑袋动了动,倒是有些孩子气,揉了揉眼睛,又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她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他,原本披在她背上的西装外套也在瞬间落了地。
萧潇借着捡外套,也快速调适好了心态,坐起身,轻拍外套灰尘时,她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他这时笑了一下,语气颇为纵容:“把外套还给我。”
包间,大圆桌,他坐的位置离她稍微有些远,萧潇只得起身走到他面前,外套还未递给他,就被他拉坐在了身旁:“这个距离,刚刚好。”
确实好,她跟他那么近。
萧潇把外套递给他,他没穿,随手搭放在一旁的椅背上,问她:“几点上课?”
“两点。”
餐厅包间里,几位服务员端着盘子上菜,亲眼目睹两人互动,又听了两人对话,目光时不时的瞟向萧潇,显然坐实了她的“新欢”身份。
菜上桌了,房间里只留了两个服务员在一旁照应着。
距离傅寒声在萧潇脖子上制造“吻痕”,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萧潇脖子上的吻痕早已消散,两人见面后虽未曾再提及此事,但千万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傅寒声只想说,妻子的忍耐弧有些长,竟按兵不动四天之久,终于在这天中午,兑现了她的醉酒诺言。
——傅寒声,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