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一关,等着出城的人都有些慌。
当原本的秩序被打乱时,人总会感到不安。
就好像那未知的祸事与他们一道被关在了这扇门后,他们就变成了这座城的困兽。
沈离枝本来还算镇定的心也随着周围的议论逐渐乱了起来,更不幸的是她身上的症状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大概是城里出了什么乱子?”路川坐在车辕上探头探脑看了周围的情况又回头对着帘子后的沈离枝宽慰道:“反正我们也不急这一刻,就耐心等着吧。”
路川能等,此刻的沈离枝也等不了。
她的双手死死捂着腹,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除了频频抽气并不能张口回答。
这一阵阵的抽疼像极了以往她身子不好时来月事时的疼痛,可却又比以往的都要迅猛和严重,大概还是因为她吃了那药的缘故。
事急从权,在那个情况之下她身边又没有别的办法能让自己生病,为保全自己又为了能有机会对外联系,她才冒险吃了那药。
她没有听路老神医的嘱咐,所以本也不想让路川知道自己乱吃了药。
但是这个疼法仿佛将她的肝胆脾胰拿刀挨个搅碎了一般。
她一下就捂着肚子俯身蜷缩起来了,也不能再瞒着人了。
路川也算机灵,又加之对沈离枝的异状早有留意,所以她没有回应,路川马上挑起帘子朝后看去,“沈姑娘……沈姑娘!”
他看沈离枝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出,连忙伸手去把她的脉。
路川一探到她的滑脉就惊诧结巴起来道:“你、你这是……”
沈离枝摇摇头。
“不是?”路川马上领会,他蹙眉想了想,又摸了摸自己身上。
可惜他是奉师父的命令来给无尘子道长送清心丹的,身上别说银针了就连再多一片药叶子都没有带。
他再次把头伸出窗外去。
外面因为拥堵着数十辆马车外加许多带着大包小包货物准备出城的百姓,所以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别说是车了,就是人出去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车夫对他砸吧着嘴道:“瞧瞧,以我的经验来说,这种情况肯定是出了逃犯了,现在留在原地不动就对了!我们是良民,不会有事……”
路川皱起眉,满脸愁色。
这些人彻底被疏散少说也要个把时辰,但沈离枝的状况明显不适合再等下去,他得去找一个医馆好好检查沈离枝究竟是哪里伤了病了。
车夫还在唠唠叨叨,路川掏出钱袋子取出了剩余的车钱,“老伯我们不出城了,这些钱还是算给您。”
车夫一惊,刚收拢手里的碎钱,扭头一看,只见路川已经轻手轻脚把里面那名娇娇弱弱的少女扶了出来。
“欸!小公子你没看见前头正有人在排查吗?”车夫虽然白收了一趟的钱,心里也高兴,但是看见他们下车离去就嚷嚷道:“你们这个时候乱动很容易就会被盯上的!”
路川不放在心上,只问了沈离枝的状况。
沈离枝点点头,由着路川把她搀下马车,腹部那刀绞一样的痛好在是一阵阵来的,她疼过一轮后这会稍微能动了,也就踉跄地随着路川逆着人流往回走。
之前东宫的小医侍也提醒过她这药吃了会有不良反应,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个反应会来得如此之大。
他们俩逆行在人群里的确显眼。
众人一心都想出城去,所以还围着城门抗议,纷纷往前涌去。
但沈离枝和路川两人却连马车都不要了,还尽往人群里挤,逆流往回,仿佛是害怕遇见队伍前头的那些排查的官员一般。
“殿下,那边有两人很可疑!”金乌卫压在队伍的阵尾,并没有全部上前去排查。
他们从城外进来后立即先去往了各大客栈询问,果真让他们问到了沈离枝的下落。
但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那会恰逢沈离枝刚刚退房离开。
曲州城不过是一座小城,估计了客栈和城门的距离后,李景淮当机立断派快马拿了城守的令封了城。
李景淮就骑在马上,顺着近卫的手指看了过去。
隔着人海他仍一眼看见了。
只一眼,他脸上的倦怠一扫而,后背刹那绷紧。
她,还想跑?
沈离枝越走越冷,还感觉到头皮有些发麻。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生病的缘故,可渐渐的她发觉并不是。
前方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是氛围却并没有越来越轻松。
凝重的空气让她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沈离枝稍抬起下颚,乌蒙蒙的双眼扬起。
逆着天边万丈的霞光,她看见了一道让人压抑的黑影面朝着她们的方向慢慢踱步走过来。
马蹄哒哒作响,不紧不慢却无端让人紧张起来。
看那轮廓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位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挟着凌人气势,就像他身后血色的霞光,让人不敢逼视。
沈离枝微眯起眼,逆着光所以那人的面容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晰,可那脸的轮廓,那挺拔的身形,以及那捏着鞭子随意晃动的动作,都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太子他不是该在上京娶他的太子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姑娘,我们往这边走吧。”路川也没有认出他,只能感受到来者不善,一心只想搀起沈离枝离开这里。
啪——
鞭子闪电般抽响了空气,沈离枝只感觉一道劲风迎面袭来。
身边扶持着她的路川骤然大叫了一声,抱臂一个翻滚,就扑在了地上。
沈离枝的鬓发被这道快如疾刀的风吹起,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寒颤。
可这一转瞬的变化让她刚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了。
高大的黑马驮着森冷可怖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李景淮抬手收回长鞭,脸色平静至极,就宛若刚刚挥鞭逞凶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热烘烘的马身与沈离枝错开往前,正好让那截用力夹住马腹的长腿在她的面前,沈离枝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李景淮侧眼垂眸的时候,眼尾被霞光照出一抹血色。
没有霞光的暖意,只有入夜寒风的冷。
沈离枝愕然望着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脑子里突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考虑什么,该忧虑什么。
就好像是被北风吹走的落叶,她的心始终是飘着的,找不到着陆的地方。
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她尚没有回过神却鬼使神差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是出自本能的趋利避害。
或许是高大的马给了她压迫感,也可能是马背上那个男人难解的眼神给了她指示。
但就是这小小的半步距离,彻底把李景淮面上的平静击了个粉碎。
就像是薄冰之下湍急的暗流再也无法被掩饰,那些被他一压再压的狂怒已经掀起了涛浪。
李景淮咬紧了牙关,手指寸寸收紧,牛皮裹制的鞭柄也发出不堪挤压出声响。
他已经一让再让了,她为什么还要逃呢?
他是不想逼她的,知道她气恼也没有再强迫她,就连想见她也只敢偷偷摸摸等她睡着后。
原本的他是多么肆无忌惮,在遇到她后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小心翼翼。
他就因为怕她一丝不喜,而不敢再肆意妄为。
她不是一直想要他做一个贤德兼备的储君吗,他也可以去改变。
她不喜欢看他肆意杀人,他也可以容忍。
他不会逼她马上接受,他只是想要一点点时间……
可是换来的却是,他快被她逼疯了。
究竟他要怎样做,才能彻底留住一个人的心?
沈离枝眼底没有惊喜更没有什么期待。
他为她千里迢迢而来就像极了一个笑话。
看吧,她根本不需要他相救,相反,她也并不期望在这里碰见他。
倒是像是阻了她逃跑的大计。
“……殿下。”沈离枝紧绷着嗓音,整个人是真的紧张起来。
就连原本绞痛的腹部在这人面前都退避三舍,不敢来犯。
沈离枝混沌一片的脑海里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解开这让人驰魂夺魄的场面,只能弯起唇,对他一笑,“殿下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李景淮长鞭甩出缠住了她的腰腹,把她拉回了那半步。
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之人,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早已不复存在,所以连半步也不行。
在沈离枝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李景淮朝着她俯身,那凤目寸寸迫近,让沈离枝都能从那被红光晕染着危光的眼低看见自己苍白的小脸。
李景淮用捏着鞭子的手又抬起她的下颚,薄唇微启,低冷的嗓音随着气流抚上她的唇。
“枝枝,是不是觉得已经把孤训地温顺了……”他拇指擦过她的唇瓣,像是亲吻一般轻柔,但是指尖冰冷让沈离枝头皮阵阵发麻,一动也不敢动地撑着圆目。
李景淮轻笑一声,微微歪着头,认真地问她道:“……所以才敢始乱终弃?”
沈离枝心脏骤然一紧,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是她才微启了丹唇,李景淮就摁住她的唇,嘘道:“什么也不必说了,你也休想再用巧语花言左右孤的心情。”
他仿佛一下就变成铁石心肠,不想再听她的虚情假意。
沈离枝移目看了一眼在地上蜷起的路川,眉心一蹙,把头往后一偏让自己的嘴得以离开他的挟持。
“殿下一上来什么也不说就伤人,又对奴婢奇谈怪论,殿下是怎么了?”
“……怎么了?”李景淮气笑了,沈离枝关怀路川的那一眼也刺红了他的双目。
“你被鹤行年带走后我是怎么找不到人,我不过是几天几夜睡不着,最后以接太子妃的明目去找他要人,谁知道你不在,后来我又奔波千里一直追寻你的下落,你脱困后三天,三天也不曾想过向孤传递过只言片语,就想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弃我而去吗?”
以前的李景淮是绝想不到有一日他也会犹如那惨遭抛弃的怨妇一样,说出一番这样让人唾弃的话。
说到‘弃我而去’,李景淮又咬了一下后牙槽,很愤怒又很难过。
他是真的有一种无论他做什么,也会被沈离枝好不留恋就抛弃的无力感。
沈离枝张了张嘴,看着面容疲倦和消瘦的李景淮,是相信他的说辞的。
他既然在上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无论是出上京城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她面前,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沈离枝颤了一下眼睫,喃喃道:“那殿下是为了救我才撒谎要立下太子妃?”
是鹤行年误导了她,还将她送走。
那——之前她听到的,太子也是因这件事和上玄天打起来还受了皇帝的训斥。
他垂眼,长睫覆下,“你为什么觉得这会是个谎言?”
“殿下……”沈离枝呼吸一错,急忙开口,像是要阻止他开口再说下去。
这是件她始终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对的事。
李景淮长睫掀起,露出琥珀色剔透的眼眸,他偏偏要说:“而不是我真心想要你当我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我的感情已经透支了,没有作话了
那就提前祝太子今天光棍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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