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当真认真看了,勉强要说像,是有那么一丁点。
可老国师为什么要把小国师变成太子的模样。
他喜欢太子?
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他若是喜欢太子就不会处处针对他,为难他,还想着夺他的储君之位。
还是说,他只是喜欢太子那张脸,那张脸像谁?
先皇后么?
沈离枝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遍体生寒。
好像一个真相摆在眼前,她隔着稀薄的雾往里面试探。
但是那里面的东西未必是她所能知道的。
她一眨眼,模糊的视线又重新清晰起来。
眼前的鹤行年仰起头,静静凝视她,精致地下颚像是优美的鹤颈。
即便不像谁,他的这张脸也是醉玉颓山,风华如月。
他玉面温润,长眉如柳,那双罕见的灰眸恰好倒映着她的脸。
就好像在他的视线里,除了她再没有旁的人,旁的东西。
他是那么虔诚地想要她。
是他从儿时就一直带着的执念,他想要得偿所愿。
但是沈离枝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在他的目光下,她唇瓣蠕动了好几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就好像还没想好适合的说辞,也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会为我难过么,玉儿?”
鹤行年还在温柔款款地问她。
沈离枝脸上流露出来的无疑是难过的,她总会共情旁人的悲与喜。
即便这个人不算个好人。
但是她能感同身受他的愤怒和不平,他的难过和不甘。
他们都曾失去了名字,被强抹成了另一个人。
“裴行……”她叫出了那个许久没有喊出口的名字,发音还有些生涩。
她的脸上是有动容,但是还不够。
不够惊喜,也不够激动。
仿佛她只是很意外,意外还能见到他,更意外被他绑架了……
鹤行年认真端详她的神色,因为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就露出了一抹恍惚。
他曾一遍遍设想过被沈离枝与他相认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高兴多点,还是惊喜多点?
反正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平淡。
是哪里出了纰漏?
鹤行年皱起眉心,眉目之间都是凝重和疑惑。
他心心念念记挂了十年的人,为什么对他是这样的反应。
“玉儿,你难道重新见到我不高兴吗?”鹤行年凝目看她,目光游离梭巡在她的脸上,想从她细微的神情里找到他想要的那份开怀。
“裴行哥哥,你平安无事当然是好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
深离枝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多了,但是还能记得你和裴二哥哥对我都很好。”
因为两家长辈的交好,他们从小就相识,从她牙牙学语到她蹒跚学步。
她的身边都有过他的身影。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够长,但是她也还零星记得一些被他呵护的场景。
足以留给她一个‘很好的邻家哥哥’印象。
虽然很好,但也不至于让她因为父亲一句醉话而一直记挂他。
更何况,她那时候才五岁。
五岁的孩子正是忘性大的时候,她会因为一个玩伴忽然不见而纠结挂怀十年吗?
不会。
鹤行年的脸色终于发生变化,那温柔的浅笑彻底不见了。
原来执着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人。
对于‘沈玉瑶’而言,他只不过是短暂童年的过客。
对沈离枝而言,他更是从不重要。
她对他既没有爱也没有恨。
若不是有裴家在,兴许她连名字都不会记得。
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从不知道有一个人在地狱里苦苦仰望着她。
他很努力地活下来,去满足老国师各种变.态的任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一步步靠近她。
“裴行哥哥,放我回去吧。”沈离枝握起他放在膝上的手,“好吗?”
他就错了两步,第一没有在她十岁那年带走她。
第二是让她到了上京城,入了东宫。
太子也骗了他。
可为什么她还愿意回去。
他就不该,高估了自己,轻视了太子。
鹤行年像是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
只有那一只手被人温暖的握着,仿佛是他唯一的力量来源。
他忽然反手将沈离枝的手握住,慢慢问道:“玉儿这么着急,是怕太子担心,想回到太子身边么?”
“不是。”沈离枝回答地过快,倒显得欲盖弥彰。
“你骗人。”鹤行年唇角扬起,好像是笑了起来,但是神情里却又满是难过。
“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
沈离枝刚摇头要否认。
鹤行年把手拽得更紧了,五根修长的手指像是蟒蛇缠住了猎物一样,用力裹紧。
沈离枝能感受到掌骨被压迫地发紧,生疼。
下一刻,鹤行年又用力将她往下一拉,沈离枝用一手用力撑在桌子上,才免于失去平衡倒向他。
但这一下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沈离枝能看见鹤行年不停颤动的瞳仁。
像是快要沸腾的岩浆正在爆发的临界点翻涌。
带着让人惊惧的颜色,让她忽然间不敢说话。
鹤行年嘴角微翘,笑脸温柔。
“我父亲骗我说鹤温成是个得道高人,看中我是我的福气,呵——这个福气为何沈大人不要呢?”
“他们还不是舍不得聪敏觉慧的儿子,舍不得他……”他轻轻叹了一声。
“沈知府也说过要将你许我,最后又假模假样地说我们有缘无份。”
“既然你们都要骗我、阻我,那我只好自己动手。”
“但是为什么不是你呢?”
鹤行年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捋起沈离枝脸颊旁滑落的一缕碎发。
沈离枝被他冰冷的手指触到,下意识闭紧眼,那修长的手指却继续往上,直到她的眼下才停下。
沈离枝颤巍巍睁开一条眼缝,余光看见他的指腹轻轻按在左眼下。
“你这里有一粒泪痣,他没有。”
沈离枝眨了几下眼,瞳孔骤然一缩。
裴行所说,是她与哥哥的区别。
“什么不是我?”沈离枝顾不得他按在眼下的手指,睁开双眼看着他。
——“阿礼,别担心,这是能让你妹妹起死还生的仙丹,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那个带着帷帽,认识她和哥哥的少年。
那个把她错认还给她哥哥吃了一粒药的少年。
“是你!”沈离枝张开嘴,冷意从四肢百骸升起,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天,我从水里被救起来,然后看到的那个白衣带帷帽的哥哥是你,对不对!”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做过的事。
唯独不记得他这个人。
鹤行年唇角牵开,弧度是优雅地往上,长睫缓缓往下,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却在沈离枝眼中被拖得无限长。
沈离枝等不到他慢吞吞开口,焦急地追问他:“那日,你给我哥哥吃的是什么?”
“玉儿这样问,似乎在怀疑我给阿礼吃的是毒药了?”
沈离枝不可抑制地颤抖。
难道不该怀疑吗?
他哥哥死不是意外吧,是和那上百个溺亡……不,是被溺亡的女童一样,是有预谋的吧?!
一定是上玄天在做什么。
“……你告诉我。”
鹤行年的眼睛没有夺目的色彩,却有着深不见底的幽深。
那抹灰色像是雾霭,遮盖着不为人知的幽暗。
沈离枝在他的手心发抖,她的瞳孔在不由自主地放大,鬓角手心还逼出来薄汗,就好像是激动地无法自控。
这,好像才是他想要的反应。
鹤行年轻咬了一下后牙槽,牙齿阖拢得声音仿佛就是那棺木盖上的刹那。
咚——
“不,我说过我是想带走你,所以那粒药并不是毒药。”他笑脸柔和,慢条斯理地用手抚过她僵直的后背,缓慢地安抚。
沈离枝愣愣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口气。
她脸色还有些发白,听见他的否认却还感到疑惑:“不是?”
“不是,那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鹤行年声音很淡,他又皱了一下眉,“只不过是要等个七天。”
在大周,人去世后往往都是要停尸七日才会下葬,以防误诊误判了的死亡。
也是为了让亲朋好友能有时间前来祭奠缅怀,与故人告别。
“……所以呢?”
“所以我等了七日。”鹤行年眸光微凝,悠悠一叹:“但是却发现被骗了,那里面不是你。”
他并不知道沈离枝兄妹两互换了衣服,后来想了想兴许是沈明瑶不喜欢沈珏礼一直那么出众抢了她的风头,这才摆了他一道,还以为他会将错就错把沈珏礼带走。
本是一个极好的法子,可以瞒天过海让他如愿所偿,谁知道却被沈明瑶复杂的心思给坏了事。
而且谁知道沈府居然会用一招偷梁换柱,迷惑了世人的眼睛,把他也骗了去。
沈离枝眼睫狂颤,她思绪瞬间乱成麻。
等到七日后下葬。
裴行就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把她带走?
可是不对,不对。
她哥哥是死了啊,他……
沈离枝闭了下眼,撑在桌子上的手也移动到了鹤行年的肩上,她紧握住他的肩胛,急急问道:“然后呢?”
他想要带走‘她’,所以去挖了坟。
可是他们都知道,那里面葬得人不是她。
他被骗了。
被沈家弄出来的乌龙骗了。
那他又做了什么?
鹤行年静静看着她,面容上没有半分动容。
“裴行,然后呢!”沈离枝害怕起来,又放低了声音,央求道:“裴行哥哥,说点什么吧……”
鹤行年将手绕到她的后颈处,把她往下摁下。
沈离枝支撑不住他的力度,扑进他的怀中,鼻尖窜过一阵甜腻的香气。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耳边若有若无飘来一个声音,像是儿时娘亲轻柔的哄话:
“然后,夜深了该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作者坚强地按照了原设定写,并没有被任何小可爱‘威胁’到。
(继续爱我,么么
话说这个前因后果有小可爱猜到了吗(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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