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发烧(1 / 1)

白杏端了一碗姜汤回来,两层瓷碗罩着,打开时还冒着热气。

虽还只是初秋,但是秋雨的寒凉不容小觑。

她从外边甫一进到内室就先打了个哆嗦,手里的姜汤都险些泼了。

“大人?”她换了一只手端着,把烫得发红的手指揉在耳垂上降温,小步绕过屏风。

交椅上失魂落魄的少女这才像是听见了她的动静,转过脸缓缓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唇瓣被冻得发白,但眉眼却又润得漆黑,鲜明的对比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有种病态的异状。

白杏欲言又止,只端着碗站在她身前,隔着一小块圆毯子看着她发丝一直在垂落水珠。

虽然早换去了湿衣,但是沈离枝整个人还仿佛像被水汽包围着,尤其那一双盈着水光的眼睛,很难不让人猜想,是不是在刚才,她还在独自垂着泪。

每个人都会有情绪。

会高兴、会难过,会大笑、会哭泣。

但是白杏是真的没有见过沈离枝有过大起大落的情绪,更不曾见过她有难过流泪的时候。

所以要是换做是旁人坐在那儿哭,白杏兴许还会大咧咧上前拍拍肩膀安慰道:有什么事值得好哭的,掉眼泪多没意思呀!

但是她不敢这样去安慰沈大人。

因为从不哭的人,定然是有了非哭不可的理由才会落泪的吧。

白杏面对这样的沈大人,手足无措,不敢轻举妄动。

沈离枝吸了一下微堵的鼻子,朝着她扬手,柔声道:“给我吧。”

白杏怕沈离枝不知道,专门提道:“这碗姜汤是太子让人送来的……”

这两人刚刚吵了架,兴许沈大人不会愿意接受太子的示诚。

“我知道。”沈离枝没有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手里的那碗姜汤。

那只是一碗姜汤。

即便是太子亲手煮的,此刻回过神、冷静下来的她也不会再任性推拒。

她的身子没有那么强悍,可以为所欲为地挥霍,而这一路淋着雨回来,身体肯定受了寒气。

如今之计,唯有及时止损,早早弥补。

白杏有些惊讶地双手奉上姜汤,又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是不生太子殿下的气了吗?”

沈离枝没有回应,她两手交抱着碗放在膝头,宛若正垂目看着碗里自己的倒影。

白杏悄悄抬起手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既是生气,哪有这么轻松就揭过去的道理。

虽然她承认刚刚看见太子默默跟在沈大人身后,在雨中缓步而来的那一幕确实有点落寞可怜。

可沈大人的温柔体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太子殿下若不是做了极其出格的事,也不可能惹得沈大人生气。

更何况沈离枝也是一身湿漉,满脸的脆弱,就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鬼魂野鬼,那才真的让人心疼坏了。

白杏心酸地又想落泪,这得被欺负成什么样会让沈大人露出那样伤怀难过的神情。

“大人下次可不要再糟践自己的身子了,万一着凉,染了风寒,得不偿失呀。”

白杏拿起一边的白娟把沈离枝垂在肩头、后背的湿发都包起来,慢慢擦拭。

沈离枝用姜汤暖着指尖,辛辣的气味随着热气冲了上来,刺激得她的眼睛又有水汽涌出,她用力眨了几下眼。

“对不起,让你受怕了。”

“大人为何要跟奴婢道歉?”白杏微微歪头打量她,放低了声音:“奴婢没有受怕,只是担心大人。”

沈离枝对她弯了一下眼,真心实意地感慨:“还是白杏待我最好。”

白杏面上一红,她也没有好到担‘最好’这个词。

沈离枝喝完姜汤,白杏也把她的湿发擦得差不多,她收好碗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回头脸色又纠结上了。

沈离枝宛若不查,对她弯唇浅笑,叮嘱道:“外面雨大,你出门记得再披一件衣裳。”

白杏险些脱口而出,其实太子殿下也……还在外头。

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毕竟常喜公公说,太子没有吩咐的事儿不要擅自作主。

她真想知道这两位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闹成这般,太子一个从不委屈自己的人竟也甘愿安安静静地等在雨中。

白杏抱着碗才退了几步,又想起一事:“大人,那明日的差事需不需要奴婢去跟常喜公公告声假?”

沈离枝每天早晨照例是要去三重殿的,虽然她升为了少典,可是当初那件差事并没有交出去。

虽然她大可找杨左侍或孟右侍重新按排这份差事。

但想到那本册子……她也交不出去。

沈离枝抿了一下唇,也不愿意再想这些忧心事,“……明日再说吧。”

但没等到翌日的纠结,沈离枝半夜还是发起了烧。

白杏向来不用在她屋中伺候,所以夜间她都是一个人睡的。

沈离枝被自己滚烫的额头热醒。

她口舌俱干,每一口呼吸吐出的都是热气。

这样的高烧来势汹汹,她不可能躺在床上置之不理。

“……白杏。”

白杏的屋子虽然离得不远,但是无论如何她这微弱的声音都不可能穿过两扇门,传到她耳中。

沈离枝只能自己挣扎从床上爬起来,她要去隔壁叫白杏起来,帮她请个太医。

可一掀开被子,她就先打了一个冷颤。

明明身上烫得发疼,但是她还是极度地畏冷。

不得已她只能重新把身子裹进被子里,拖着被子摸黑下了床。

蜡烛已经烧光了,夜色不明,室内昏暗一片。

好在屋子她很熟悉,即便看不清路她也能找到一条安全的路线,往门口挪去。

呼——

可最大的问题是高烧让她手脚发软,她才从床边走出了几步就喘着大气扶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外面磅礴的雨声让她如蚊呐的声音更难被人听见。

她在椅子上抱起双膝,瑟瑟发抖,想等到力气恢复一点再继续。

可是力气是一分一分地从她这具身体抽离,半点也没能攒下来。

再拖下去,她只怕会先烧晕厥过去。

“白杏……白杏……”

她仅仅是在无意识地喊,压根没想到会得到回应。

可在她第二声落下时,在屋子里却响起回应。

“你叫她做什么?”

在她浑浑噩噩的意识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

竟然是太子的嗓音。

沈离枝一愣,又有些不敢置信。

她慢慢扭过头,在昏暗的角落里看见一道身影。

他坐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有一道漆黑的剪影,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

如果他不出声,根本不会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可是,他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坐着干什么?

沈离枝不回答,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你找她?”

“我找她……”沈离枝低声重复。

“好。”李景淮答了一声,也不问缘由,就起身出了门。

不过片刻,白杏就慌慌张张地端着烛台跑了进来。

沈离枝没看她身后跟回来的男人,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握住白杏的手。

白杏被她的手心温度吓着了,马上就叫了出来,“天哪,好烫,沈大人你发烧了……”

她才喊了一声,身子就被人扯到了一边去。

沈离枝的手还在被子外,悬在半空,就被另一只手急忙包裹起来。

太子的手心有点凉,越发衬得她的体温烫得惊人。

“沈离枝!”

她都烧成这样,也不愿意跟他说一声,反而要他去叫旁人。

沈离枝没力气抽回手,她垂下眼睫,微微喘着气,一副虚弱地随时会失去意识的模样。

李景淮只能自己把气憋了回去,扭头对白杏道,“速去,让常喜叫太医过来。”

白杏留下烛台,立马跑了出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

雨声仿佛都被隔离在了外面,他们之间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沈离枝舔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唇,“……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李景淮松开手,起身站在她面前。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欢而散后,他坐立不安,当得知沈离枝用完晚膳、沐浴过后又在床上看了两刻钟的书就安寝入睡了。

他难以置信。

所以他是跑过来一看究竟的。

“所以,你病了就情愿叫你的婢女也不愿意跟孤说?”

沈离枝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要纠结这个问题。

她把脑袋搁在膝上,垂着眼睛,视线刚好落在太子垂下的袍角,上面有雨水沾湿的痕迹。

“即便先告诉殿下,殿下也会让白杏去叫人,所以不是一样吗?”

听着她平静如初的嗓音认真地回答,就好像他们的争执不复存在。

她该生气、该愤怒,应该怒骂他、又或者就像下午那会一样。

不理他,抗拒他才是。

而不是还像现在这般还能平平静静地给他解释。

这种感觉让他的不安愈演愈烈。

她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李景淮伸出手抬起沈离枝垂下的脑袋,沈离枝也不反抗,只是那视线落在他脸上,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在看。

她的肌肤是不寻常的烫,可是这温度也暖不起李景淮逐渐冷却的心。

“沈离枝,你究竟要孤怎么办?”

说过的谎言覆水难收,做过的错事……

李景淮用力握紧另一只手。

他从没有把那些当做一个冲动的错事。

那只不过是他从前不敢承认的‘想要’,和找到了机会就卑劣地‘得到’。

他想他还会有很多机会弥补修复,这些对他而言不会是难题。

沈离枝露出一个虚弱的浅笑,烧的发红的脸颊像是羞涩的红晕,而发红的眼尾更是像是情动后的旖旎。

“殿下在说什么?”她嗓音温柔,却又奇怪。

仿若她真的不懂。

又好像他们的关系从没有靠近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好好当个人吧!

太子:不!(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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