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包容(1 / 1)

沈离枝心头一颤。

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顿时紧张地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只要再被撩拨一下,就能炸出音来。

好在李景淮除了指头刮了一下后,就收回了手。

他歪头,很安分地在看她指头落下的地方。

“这里地势低,倒是很适合。”

李景淮平静地评价,丝毫没有说出‘好烫’那两字的异样。

沈离枝用余光打探,见太子目光往下,并没有关注在她的身上。

是她对太子的动作多心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如今这般,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这一次次的,谁能抗得住?

饶是她这般意志坚定的人都难免不会被影响。

太子没有过分举止,沈离枝松了口气。

她缓下了紧绷的后背,目光也回落在了被注以凹谷的地方。

但是她从太子刚刚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了与她本意不同的意思。

适合?

看着那个坑地,沈离枝不由想起她记挂在心里多时的事。

“奴婢之前听严行豪说,太子曾下令坑杀三百左鹰骑……那次也是因为疫病吗?”

李景淮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他眸光定在她脸上片刻才移开,没有隐瞒,“是。”

沈离枝脸色微变。

若是疫病,其实还是可以用缓和的法子……

不然也应该将这件事俾众周知,才不至于坠了自己的清名。

“你想问孤,为何杀而不救?”李景淮被沈离枝的目光盯着久了,不用细想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重新抬眸看来,难能可贵地给出了解释,“他们军心溃散,不服命令,既是失控,成了别人的刀,孤只有杀一儆百。”

更何况他们带的是巫蛊之症,根本无医可治。

“权术没有善与恶,端看最后谁胜谁败。”

李景淮手指落在了舆图上,点在了她指的地方,“这些难民无碍自然是好,若是有事……抚州城百姓为大。”

换言之,哪怕他千夫所指,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舍小就大。

沈离枝垂下双目,太子说得也无不道理。

“殿下考虑得是,是奴婢才疏学浅了。”

当权者考虑的并不是一个两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所有东西都是明码标价。

得失计较,均在心中。

沈离枝又思索片刻,才唔了一声想起一事。

她忽而抬起双眼,眼睛盈盈亮着,“殿下,上次我们在苦桑村遇到的那位路老神医,医术高超,若是能有他坐镇,想必即便有疫病也毋需慌张。”

“这样既可以帮助流民安顿下来,也不至于会让抚州城百姓慌张,老神医一个人忙不过来,也可以请抚州城的大夫都来帮忙,早做预防,想必殿下有令,我父亲也会竭尽全力配合的。”

沈离枝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稳妥可行,满脸笑意,就连刚刚慌张的神情都消失不见。

一张小脸红晕褪去,只有莹润透彻,还有一副对‘正事’的积极模样。

“殿下你觉得呢?”

李景淮伸出手,朝那红晕褪去耳垂捏了去。

“嗯,孤允了。”

沈离枝面上一喜,可感受到太子的指腹碾压在她耳垂上,反反复复,仿佛在搓磨着什么新的玩法。

来不及说其他,耳尖又开始热了。

“殿下,奴婢们是来添烛的。”

每过一个时辰,都会有宫婢四处添换新烛。

可是她们在太子书房门口等了半天,不见里头有人召唤她们进去。

昏黄的烛火将熄未熄,瞧着是岌岌可危。

几婢问过两边的护卫,护卫便奇怪朝里面张望,搔着头道:“太子殿下应是没有出来。”

另一人说:“你们进去速速换了就出来,殿下书房晚间可不能没了烛火。”

门吱呀一声开了,宫婢们鱼贯而入,悄然打量四周,果然不见殿内有人。

烛火噼啪作响,已经快烧到了底端。

“你们记得留心,不要靠近殿下办事的桌案。”

领头的宫女叮嘱了一声,剩余几人连忙应声答是。

她们能在三重殿里办差,都是懂规矩的,哪怕屋中无人,也没人随意走动,只挨个将烛台上烧尽的蜡烛换下,重新点了新的换上。

“姐姐,那儿还有道门。”一个婢女近来才担了这活,还不太熟悉,只见无人去关照那扇门后的屋子,便奇怪问道。

领头的宫婢连忙拉住她,“别乱跑,那儿是太子小憩的地方,寻常不用进去打扫,除非殿下传唤。”

“哦。”宫婢应了一声,正要抽身而退,她忽然听见了从那扇门后传来了响动。

轻轻地嘭了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门。

“姐、姐姐,那里面是不是有人?”

“你说什么胡话,若是殿下在,怎会不发一声。”

领头的宫婢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头,训道:“别疑神疑鬼的,快去干活,换完了我们还要去别的殿。”

“是……姐姐。”

那宫婢半信半疑、三步一回头看着那扇门。

一门之后,沈离枝捂着嘴,快被吓坏了。

“你瞧,她们不会进这里的。”始作俑者还在她耳边含着气,撩拨。

沈离枝不敢出声,只能摇摇头。

含糊的声音从指缝里溢出,低不可闻。

书房里烛台繁多,外面的宫婢们一时半会还换不完,又因殿内没人,她们就议论开来。

只不过她们议论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离枝。

“……我还听说沈大人升职一事可气坏了不少女官,尤其那萧大人,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平素遇见沈大人也没少冷嘲热讽,这下突然就被压过一头,定然不痛快。”

“是啊,是啊,上边的姐姐都特意关照,近来都要我们夹好尾巴,少去萧大人面前晃悠,免遭到池鱼之殃。”

门外的声音清亮,就是内室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景淮贴近她,低声问道:“萧楚她平日里欺负你?”

“……没、没有。”沈离枝声音低如蚊讷,声音像是颤弦不止,“殿下……”

“撒谎。”李景淮张嘴,在她后颈处就轻咬了一口,那红印在她红霞遍布的后颈压根就不起眼。

沈离枝瑟瑟缩起脖子,这内忧外患,折磨得她都不知道该顾及哪边好。

“……还是沈大人好,沈大人待人宽厚善良,又有包容之心,白杏那丫头命好,跟了她,说不定以后还有大好前程等着呢。”

“包容?”

沈离枝不知道是因为外面的夸赞还是后背被人紧紧贴上,羞愧难掩,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但是她一动,两只手就被同时擒住,压在了头顶。

太子气音轻笑,嗓音低潮,“若说先前是包容,现在你是想挟迫?”

沈离枝脑子嗡得一声,“呜,殿下,求求您……别说了……”

“好,孤不说了。”唇从她的颈侧滑过,确实不好再开口说话了。

沈离枝死死咬着下唇,既盼望着外面的宫婢们快些换好蜡烛,又担心她们离开后自己会落得更’惨‘的境地。

不是说好的,谈正事吗?

一个时辰后常喜才等到太子出现。

长廊上一溜的灯笼打着转,常喜等到望眼欲穿,脚都麻了。

“啊哟,殿下!殿下!”他看见太子步伐不停,连忙拖着麻腿,屁颠颠跟上。

“人抓住了吗?”

“那必须得抓住,还是殿下英明,拦截下了给沈姑娘的书信,要不然就要让他们得逞了。”常喜说着,又有些疑惑,“不过,只抓了一个小子,看起来才十几岁。”

李景淮一下想起一人,当初在奉城也是差点就把沈离枝给拐走了。

如今回了这上京城,在他的眼皮底下也敢行事嚣张。

“飞练?”

“老奴不知。”常喜摇头,“那小子除了说要见沈姑娘以外,一个字也没说,真是个硬骨头,殿下要对他用刑吗?”

“不急。”李景淮眯起凤眼,直视着前方,“从抚州探来的消息,怎么说。”

常喜连忙换了一个沉重的语气,“沈姑娘那个孪生兄长,十岁那年溺亡。”

“溺亡?”

李景淮皱眉,所以她那么怕深水。

“是,但是奇怪的是,当初沈家对外声称溺亡的是孪生子中的妹妹,也就是沈大人,一年后方才又忽然宣称,他们当儿子养了一年多的其实是妹妹。”

李景淮顿住步子,眉心深蹙,“说辞?”

冷不丁看见太子横目看来,常喜吓了一跳。

太子这样子像是想人死。

常喜摸着凉飕飕的脖颈,“说、说辞嘛,说得是沈夫人痛失爱子,突发恶疾,沈老爷为妻着想,将错就错把女儿当成儿子养在膝下。”

把女儿当做儿子养?

难怪沈离枝一个姑娘家,还学过理政治国的学问,又难怪她这逆来顺受的性子。

“更奇怪的事,有人说沈二公子下葬后,第二日去扫墓的人发现那坟土新翻了起来,说是这孪生兄妹生死同命……”

死了一个,另一个会想办法把对方也带走。

“荒唐。”

李景淮觉得气息不顺,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

“可不是荒唐,这沈二姑娘可真是可怜人见的,可不是因为这事,就连名字后来都给改了。”常喜跟着点头,觉得沈知府这个操作,太不是个人了。

“所以沈大人这温顺的性子该不会就是因为受这委屈多了,习惯了吧……”

晚风吹得李景淮头有些发胀,他抬手扶着额头,后悔自己刚刚的不知轻重。

沈离枝这个人,自己受了苦不一定会说,却还担心别人不幸。

她关心旁人远比关心自己多得多。

所以她不知痛,不怕利用,也不介怀当个替代。

她的难过,更不会与人说。

只除了他。

她近来还会了说疼、说累。

那想必是还记得他当初教她练马球时说过的话。

她以为自己说了,李景淮会如那挥杆一事,就此放过,谁知道这话在榻上远没有那么好用。

戒律司永远是昏暗的,橘黄色的灯像是燃烧的火焰,照得四周犹如阴曹地府一般可怖。

寻常人在这里关个十天半月,也要被这阴森的氛围折磨得精神萎靡、疯疯癫癫。

李景淮在里面见到了飞练。

少年的脸虽然被弄得一团污糟,可还能从中辨别出那双狡黠的眼。

“果然是你。”

“你们东宫的人果然都是听不懂人话的吗?”飞练扯起稻草在指头上绕着圈,“更何况我犯了什么事,要被关在这里,太子殿下好没道理。”

“你是一早就知道我是太子,那一路装着,也不太容易。”

飞练又懒洋洋地抬起眼看向他,嗓子涩哑地开口道:“你既看了信,也该知道我没别的目的,我只想见玉儿一面。”

“休想。”李景淮压着双眉,“你若不老实交代,明日等着你的只有断头饭。”

飞练咧嘴一笑,“倘若我死在这里,玉儿会恨太子殿下一辈子,殿下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温柔点!(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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