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差事(1 / 1)

林子里的蝉叫声从太阳升起就鸣叫不止。

嘈杂的虫鸣越发显得酷暑难耐。

沈离枝伏在窗上,看着外边飞练正蹲在路老神医旁边指着院子里晒的草药好奇。

远处的山林青翠交错,几朵白云悠哉地飘过。

一群飞鸟从林间振翅而起,像是追逐着那几朵白云,鸟鸣声冲上云霄。

“外面出什么事了?”

李景淮忽然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收拢,梏着她的手指有些发疼。

沈离枝回头,见他如修竹一样的手指紧绷,手背上的骨线微凸,显出几分谨慎和戒备。

她没有抽出手指,太子眼睛看不见,无法及时判断四周,所以比寻常要敏感许多。

她不得不随时安抚他突如其来的紧张。

“没发生什么,不过是一群鸟飞走了而已。”

“不对,正午炎热,群鸟不会这样惊飞。”李景淮声音肃然,肯定道:“是有人上山了。”

能惊扰到鸟群逃散狂飞的,恐怕不是普通人。

沈离枝惊讶地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外面路遥和飞练也站起了身,他们齐齐望向远处。

群鸟飞出的山林,忽而窜起了一阵黑色浓烟。

滚滚的黑烟冲出了葱郁的树林,像一只随风招展的大手。

有人在放火!——

苦桑村乱糟糟。

村长站在中央吆喝众人提上家伙去救火。

今日偏偏有一阵东风,那山火借着风势,若是不加以制止,很快就会席卷而来。

他们的苦桑村正好位于这风的下口,届时整个村子都会毁于一旦。

年轻力壮的村民用水泼湿身上的麻衣,提起斧头,跟着几个领队钻进了林子。

李景淮把暗卫召了过来,至少关键时刻可以将他们几个安全带走。

“殿下,是金大人带着人上山来了。”暗卫查探了一番,带了话回来。

“金亦开?”

暗卫拱手,“正是。”

“殿下认识此人?”沈离枝蹙眉。

这位金大人一出手就是放火烧山,用以逼迫苦桑村,可见其阴险至极。

沈离枝本能的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认识,是我提拔的。”李景淮盘起手,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手臂上。

太子怎么会提拔这样的人?

沈离枝侧目,见院子里几人踩着竹梯正往回走。

“欸,倒霉倒霉!”路老神医拖着嗓子冲了回来,后面还跟着飞练和路川。

“路老神医你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路遥在苦桑村待了这么久想必会知道一些缘由,沈离枝开口问他。

“知道,怎么不知道。”路遥锤着后脖颈。

路川率先开口,愤愤道:“那狗官年年都把苦桑村当自己的钱袋,没钱了就过来讹一笔,老村长不过想着民不与官斗,松了几次口,他就变本加厉了!狗东西!还不是仗着太子的势。”

听路川的语气,似乎连带着太子也想一块骂了。

“仗太子的势?”沈离枝回眸看了一眼太子,却发现他正在解开脑后的绸带。

“兄长,你……做什么?”

李景淮松开白绸,“过来给我擦干净。”

“你这个药还没敷够时间,浪费啊!”路老神医跺了跺脚。

沈离枝知道太子的脾性如此,谁也劝不动他,只能顺着他从水盆里洗出一块帕子,帮他把眼睛上的药膏擦去。

李景淮睁开眼,浓睫掀开,狭长的凤目凝光,定定看了她一瞬。

沈离枝冷不丁对上他的双眼,像是视线被人捕获了一样。

“……兄长你能看见了?”

“不。”

李景淮又闭上眼,伸手给她,“扶我出去。”

村子外已经聚满了人。

沈离枝一眼就看见被四个壮汉用轿子抬起的绿袍胖子,他头戴着翡翠发簪,两手上各带了三个玉质扳指。

一副富贵的扮相。

“金大人你莫要太过分!”老村长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气得够呛,抬起的手指还在发颤。

金大人打开折扇,抬在头顶挡着太阳。

身后乌黑的浓烟还在冒着,将炎热的空气又烧灼起来。

“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呐?这事我们日也谈,夜也谈,你们次次回回都用农忙的借口搪塞我,就是不肯给个准话。”

金大人嘿嘿冷笑。

“你们也知道,现在外边都穷得很,那水灾弄得现在朝廷上下还在亏空,咱们太子殿下要弄钱去赈灾,你们也不得出点意思一下?”

“我们今年已经缴了多一倍的税了!”有个村民嚷嚷起来。

“是啊!”

“而且今年的雨水多,低温会导致蚕僵病,出丝本就不足,大人你也尽可去查啊!”

“少给我扯这些,大人我不懂,也无须懂,只消你们记得多出一些力……”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

“外面死得人多了去,你们没听说过吗?”金大人挥了挥扇子,把他们的口水话不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救民于水火,乃是为社稷着想,你们思想真是太局限了!——”

“金亦开。”

人群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金大人把脸一皱,“哪个敢直呼本官大名!”

他眯起眼,扇子搭在眉骨上,愤怒望去。

才看一眼就连滚带爬从轿子上滚了下来。

一个滑跪,哐当一下跪在地上。

“殿、殿……”两柄寒光闪闪的剑瞬时就交错在他的脖颈上。

黑衣的暗卫低斥道:“叫公子。”

金亦开咕咚咕咚吞咽着口水,颤着声道:“公、公子!”

沈离枝扶着李景淮上前。

“太子就是教你这样弄钱的?”李景淮目不斜视,视线没落到他身上。

金亦开彻底慌了神。

他摆动着两只胖手,像是飞舞的猪蹄,“不、不不是。”

怎么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撞见太子,该不会是专门来堵他的吧?!

金亦开后背冷汗直流。

“太子怎么教你的?”李景淮往前一步。

金亦开就把身子往后蹭一步,身体都抖成筛糠,双手的扳指互相撞击着,发出让人不安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城中贪官,擅刮民脂,家中富裕,尽可下刀。”

结结巴巴,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

“嘿,这不就是说得他自己嘛!”

有个脆生生的小儿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赢来一阵附和。

金亦开身体又狠狠一抖,偷摸摸抬起眼。

却见太子那双锋利的凤目微睁,视线正落在他的脖颈上。

“你是肥得可以宰了,是吗?”

金亦开浑身一抖,痛哭流涕,表示痛改前非,一定好好办事,先拿自己开刀。

太子哼了一声,对他召了下手,引到村民听不见的地方。

金亦开才敢喊着:“殿下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

李景淮不看他,又问了几件关于钱粮的事情。

金亦开也不敢再隐瞒。

毕竟这太子神出鬼没,焉知不是早已经摸清他的底细,故意诈他。

若是他有欺瞒,直接送他全家老小阴曹地府相聚呐!

花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复述完毕。

“就、就是这般。”摸了一把头上的热汗,金亦开扭着肥胖的身子,“殿下,小人已经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殿下再给个机会吧!”

李景淮看着他的头顶,嘴角绽开了笑。

“孤要给你机会,以后还要请你们喝酒。”

金亦开瑟瑟缩头。

鸿门宴呐!

因为金亦开的事耽搁了时间,等他们准备离开苦桑村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几人走到了山脚下,一辆马车正路口等候。

看见站着马车边上低调行事的常喜,沈离枝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有人来帮着来侍奉太子了。

常喜公公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才小跑上前,在另一侧搀扶起李景淮的手臂。

“殿下您受苦了。”

李景淮嗯了一声,没有表露太多情绪。

常喜便扶着他上了马车,沈离枝落在后面被人叫住。

“沈姑娘。”路老神医背着手走过来。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可是温柔漂亮的姑娘家有谁会不喜欢呢?

路遥只叹这样好的姑娘,他的徒弟捞不着了。

“这件东西送你。”他递来一个八宝莲花紫磨金的盒子。

这个盒子光本体的材料已经十分昂贵了,不说这上面还有玳瑁和宝石等装饰。

沈离枝有些惊讶,“路老神医为何送我这个?”

“你‘兄长’的诊金给得太多了,我良心不安,你拿着玩吧。”

路老神医笑得很慈爱,特别说着‘玩’这个字的时候,他还促狭地给她挤了挤眼。

一副老顽童的模样逗得沈离枝也眉眼舒展,露出笑容来。

“谢谢路老神医。”沈离枝不再推辞,收了下来,又问:“路公子现在还身体不舒服吗?”

路川说自己身子不适,已经好久没看见人影了,也不见出来送他们。

路遥摆手,“不用管他,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转不过弯来,不妨事、不妨事!”

“哦。”沈离枝点了下头,“路老神医也好好保重身体,晚辈以后得空再来拜访。”

路遥慈笑着颔首,“快去吧,我看你‘兄长’一直在看着你。”

沈离枝回头,车窗的卷帘被太子挑起。

那张俊昳的脸被竹帘打下一条条的阴影,只能看见他薄唇往下轻耷。

似乎她再慢上一点,他就要开口催促了。

沈离枝不敢再耽搁,登梯上了马车。

余光瞥见一旁的飞练也正骑上了一匹马,抬头冲着她一笑。

他还是沈离枝特意求得太子准许才能跟着一起下山的,自然对她满脸灿笑。

沈离枝微微弯了一下眉眼,对他点了一下头,才钻进马车里。

把他送到临近的城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他有手有脚,又机灵,想必活下去不难……

马车缓缓启动。

沈离枝刚坐稳身子,李景淮的声音就随之而来。

“路老神医给你的是什么?”

“一个紫磨金的荷花饰品。”沈离枝拿在手里,低头观察了一番,才发现盒子有机关可以打开。

她扭了一下中央的‘莲蓬’,这才发现八朵花瓣原来都是一个藏物的小格子。

而这花瓣背后写着的应该就是对应盒子里的药名。

李景淮对女儿家的东西不感兴趣,便抬手去翻常喜给他备在一旁的东西。

耳边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沈离枝放下手中的盒子,好奇望过去。

太子身边的小几上放了厚厚一叠奏章,应是常喜公公放置的。

他来之前想必还不知道太子伤了眼睛,根本无法阅读。

李景淮用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动着纸,却无法得知里面写的内容,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抹落寞,沈离枝正想再宽慰他一句。

却见他忽然捏起了一本,朝着她的方向递来。

“给孤念。”

沈离枝早习惯了给他代劳,可是念奏章这事还是头一回。

毕竟这里面的东西没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她看。

她迟疑了片刻,见太子不收回手,她才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就念了起来:

“臣刘元凯启:……殿下今岁及冠,坐立朝前,后宫空设,不利于权,元辅之孙女,长房嫡出,端庄淑睿,雍和粹纯,堪为……”

……正妃。

原来是劝太子立妃的奏章。

沈离枝一边念,一边出神。

这位元辅的孙女想必极为优秀,才能被推举做他的正妻吧。

太子成婚之后,她身为掌彤史的女官是不是还要负责记录太子妃的事……

“行了。”

沈离枝还没念完,便被李景淮出声打断,她猝然收紧手指,捏着那本奏章有些无措。

李景淮眉心紧锁,伸出手掌又冲她道:“拿来。”

沈离枝把奏章合拢递到他手上,话语未经思考,脱口就出:“殿下大婚后,可否将奴婢另派差事。”

李景淮凤眼微睁,“为何?”

沈离枝忽而回神,张了张唇,一下收住音。

为何?

她答不上来。

可是就仿佛知道,那时候的她想必不会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彤史本子还是在枝枝手上,那是她自己的记事本qvq

打火,踩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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