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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3章 天不亡朕(1 / 1)

要说孙和是傻子,那肯定是不对的。

尤其是在读书和机变方面,颇有可称之处。

他的缺陷就在于,对朝堂之争和宫廷之争的残酷性严重认识不足。

或者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自己的太子身份,以及潘夫人入宫导致他母亲失宠的局面。

以前孙登在时,孙和子凭母贵,宠冠诸子,所受赏赐每次都远超其他皇子。

就连太子孙登,都数次流露出把位置让给他的意向,可想而知孙和早些年在宫里的地位。

接替孙登成为太子,地位的水涨船高,未免让孙和有些膨胀,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不是太子时,都如此尊宠,成为了太子,谁还能比我更尊宠?

从小就受到宠溺,所以这是他接替孙登成为太子的重要因素。

但也正是因为被宠溺太过,或者说被保护得太过,导致孙和在政治斗争方面太过幼稚。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

毕竟太子终究是储君,自有太子太傅、太子少傅等人辅佐教导。

只要教好了,太子自然慢慢也会成长。

但巧合的是,而本来辅佐太子的太子太傅阚泽,太子少傅薛综,齐齐在去年去世,比丞相顾雍还早几个月。

这两位师傅一去,教导太子的人,就剩下蔡颖、张纯、封俌、严维等这些儒生。

要说研究经书,教育学问,他们肯定是没问题。

但想要让他们教太子如何宫斗夺权争宠,就未免太过为难人了。

除了他们,能时常跟在太子身边的人,基本就是一些二代三代。

其中还有不少人是欲私邀以取荣,巴不得在太子面前天天怼鲁王,以表自己的忠心。

就连见识好一些的,如顾谭,都是保太子驱鲁王的激进分子,不把鲁王赶到出建业誓不罢休。

更遑论其他人,哪里知道提醒太子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至于如陆逊、吾粲等人这些支持太子的朝中重臣,又不可能天天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提醒他需要注意什么。

种种因素叠加到一起,再加对手的阴狠强大,直击太子命门,逼得王夫人惊惧忧虑而亡。

孙和被孙权斥责,又被断绝了与百官的往来,接着自己母亲被逼死,这才如梦初醒:

自己的地位,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稳固。

失去了羽翼,又突然失去了母亲,孙和在宫里,一下子孤立无援。

从小就被宠溺,从未经历过一点挫折,极其缺乏历练的孙和,失去了孙权的宠信,缺点开始被无限放大。

以往的聪慧和见识,在此时全不见了踪影。

面对政治的狂风骤雨,孙和变得慌乱而惊惧,毫无主意。

甚至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时时疑神疑鬼,担忧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

太子与鲁王同等受罚,孙和如遇天塌,但对鲁王来说,却是天降喜讯。

对于鲁王一党来说,陛下的诏令,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陛下心里,鲁王其实仍是与太子并列?

不!

这是暗示他们继续攻讦太子。

太子居于宫中,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随时可能惊动到陛下。

陛下诏令一下,肯定是没有办法与外面的百官联系了。

但鲁王不一样啊。

感谢太子一党孜孜不倦的进谏,逼得鲁王不得不从宫里搬出来,居于鲁王府。

鲁王的行动,可就比太子自由方便多了。

明里不能往来,但暗里可就说不定了。

至于这一次祭祀事件主要推手全公主,做梦都没能想到:

自己这么一个举动,居然就能把王夫人这个数十年的死敌生生逼死了。

而且还是在短短的十数日内。

自觉终于为母亲出了一口恶气全公主,大是振奋,决定一鼓作气,把太子掀下台来。

“吴郡四氏,乃江东世家之领袖,如今张家子弟不再入仕,唯余陆、顾、朱三家。”

全公主跟自己的阿郎全琮掰着手指算道:

“而陆逊被陛下在朝堂上当众斥责,如今卧病在家。”

“顾雍已亡,二子原本触怒陛下,已失陛下之心,又兼支持太子,说不得会被陛下迁怒,故而已不足为虑。”

作为挑起此事的主谋,全公主远比别人知道孙权此时的想法。

王夫人都死了,请太子去府上休息的张休,能安然无恙?

作梦!

张休逃不掉,那就意味着顾承也逃不掉。

若是张顾二人虚报军功的事情被定了性,那在朝堂上说“馋言其兴乎”的顾谭,又怎么解释?

这不是诬陷毁谤是什么?

这么看来,在朝堂上当场认罪的陆逊,反而是最明智的。

“唯余朱氏,”全公主极有把握地说道,“想我小妹,嫁与那朱子范(即朱据),我这就前去劝她。”

“我为阿母报了仇,她也定会高兴才对,我让她探探那朱子范的口风,若是能把朱氏拉拢过来,何愁大事不成?”

太庙祭祀事件,给了全公主极大的信心,甚至让她在心底滋生了某种野心。

记得汉国的冯某人曾说过,巾帼不让须眉。

想那冯明文,乃是一代名将,又占天下八斗才气,能说出这番话来,果真是有见地的。

凭什么男儿做得,偏生女子做不得?

这些什么才俊翘楚,什么才照人物,什么国家栋梁,还不都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着雄心勃勃,明显兴奋过头的全公主,全琮反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陛下让二宫不得与百官往来,在朝中非议甚大,督军使者羊衜近日还上书,言明此举之害。”

“陛下若是碍于诸臣之议,收回成命,细君将何以处之?不如暂且静观,以待时机。”

全公主却是听不进去,反是笑道:

“妾一妇人,尚且不怕,阿郎身为男儿,何以如此顾虑重重?”

“阿郎且放心就是,这些时日,妾日日入宫侍疾,安能不知陛下的想法?”

言毕,便让府中下人准备车驾,前往朱府。

此时吴国对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骑军,寄予了厚望。

而朱据作为骑军主将,自然也是责任重大,日夜驻于军中,训练将士。

此时建业城内的朱府,只有朱公主守在府内。

朱公主得知自己阿姊到来,高兴得亲自出门迎接:

“阿姊今日如何有空到来?”

姊妹俩同在宫里长大,后面分嫁朝中重臣,再加上母亲去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此时看到全公主过来看望自己,朱公主如何会不高兴?

姊妹俩入府内坐下,说了一些私房话。此时看到全公主过来看望自己,朱公主如何会不高兴?

姊妹俩入府内坐下,说了一些私房话。

话语之间,不免提起了近来的状况。

全公主问道:

“陛下卧病在榻,小妹近日为何不入宫探望?”

朱公主连忙叫屈:

“阿姊这是冤枉我了,得知陛下生病,我早早就请示入宫了,只是那个时候陛下不见任何人,我亦无可奈何。”

“前些日子陛下的病情好转,我这才又去了一次,阿姊当时在陛下身边,不是也见到我了吗?”

“阿姊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朱府里,上上下下,全靠我一人看着,可不像阿姊,能随时出门。”

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和朱损,皆曾入汉国骑军见习营,故而此时跟随朱据在营中。

朱公主说她不便出门,倒也不是虚言。

她虽与全公主是同胞姊妹,但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

相比于其姊,朱公主性子柔顺,不与世争,是典型的居家小女子心态。

故而嫁人之后,平日里基本都是按礼入宫请安。

不像全公主,为了能在孙权面前诋毁王夫人,居然还想方设法从孙权那里拿到了随时出入宫禁的特权。

朱公主的情况,全公主自然是了解。

她此次过来,也不是为了此事兴师问罪,只不过是为了引出话题。

但见她笑道:

“我岂会不知你的难处?你不能时时入宫侍疾陛下,但总有空前去祭拜阿母吧?”ωω

“祭拜阿母?”朱公主微微一怔,“祭拜阿母,自然是要去的,但阿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步夫人生前虽不能封后,但死后却是以皇后之礼下葬。

想要前去祭拜,自然是有流程的。

就算是亲生女儿前去,也要提前准备。

全公主听到朱公主这个话,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自己这个小妹,是不是太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了?

她看看左右,示意朱公主把下人都屏退,这才问道:

“姓王的那个贱人终于死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我们身为女儿,难道不应该把这个喜讯告诉阿母?”

对于自己阿姊与王夫人积怨已久这个事情,朱公主也是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后宫争宠,本就是常事。

更别说阿母生前不得封后,根本原因在于宣太子,而非在于王夫人。

不过阿姊愿意为阿母出气,自己肯定不会阻止就是。

但想要让自己也参与到此事当中,那也是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阿母已去,自己又已出宫,还得非要为了陛下后宫争宠之事,与王夫人纠缠不休,未免有些不知进退。

所以朱公主对全公主的所为,态度很明确:

乐见其成,不能成,亦无须太过在意——阿母生前,为陛下多所推进美人。

可见也未必在意王夫人的争宠。

不过看到全公主如今为了这个事情,亲自找上门来,朱公主倒是没有办法拒绝:

“既然阿姊这么说了,那我这几日就安排好府上的事情,与阿姊一起去祭拜母亲。”

全公主听到这个话,这才展眉,得意笑道:

“这才对嘛!以前你还常说,与那贱人纠缠无甚意义,可曾想到今日,我终是把她生生逼死,为母亲报了仇。”

原以为阿姊只是过来提醒自己去祭拜母亲的朱公主,听到这个话,不啻在耳边炸了一个巨雷。

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看向全公主,满面的惊骇之色:

“阿姊此话何意?你,你居然逼死……”

“不对,不是说太子祭祀太庙出错,陛下震怒,斥责王夫人教子无方,所以王夫人这才……”

因为过于惊骇,朱公主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全公主似乎很满意自己小妹的反应:

“你道太子祭祀太庙出错,陛下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难道是阿姊你?”

“除了我,还有何人?”

全公主于是便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话末,她极是兴奋地说道:

“如今姓王的贱人已亡,太子羽翼大损,宠信已失,正是一鼓作气斩草除根之时。”

“不然,若是太子缓过气来,定然会记恨母亲之仇,行报复之事。”

“小妹,如今外朝,支持太子而又得陛下信重,莫过于你的那位夫婿。”

“若是你能劝说左将军改拥鲁王,设法废掉太子,到时候我们姊妹既能为母报仇,夫婿又有拥立之功,我们两家何愁富贵?”

朱公主听到这些话,猛地站起来:

“阿姊,此事绝无可能!”

正在兴头上的全公主,没想到自己的小妹竟是如此干脆地泼下这么一盆冷水。

她有些不敢相信看向朱公主:“你说什么?”

朱公主放缓了语气,劝道:

“阿姊,王夫人已经被你逼死,阿母之仇,也算是报了,你又何苦继续再逼太子?”

“更别说自古以来,废立太子,乃是国之大事,凶险万分,重臣卷入其中,犹难退却,更何况我们妇人?”

“相夫教子,才是我们应当做的,这朝中之事,非吾等所能干涉。”

“阿姊,此事太过凶险,收手吧。”

全公主听到这个话,顿时就是大怒,她也猛地站起来,怒视朱公主:

“吾这么多年来,一心为阿母报仇,你不欲助我,我可曾有怪过一句?”

“如今我已成事,不弃你先前冷眼旁观之举,惜我们同胞姊妹之情,才特地前来,邀你共享富贵。”

“没想到你居然劝我收手?怎么收手!我收手了,任由太子做大,难道他以后就能像你这般,会放过我?”

“我与太子已成生死之敌,断然不可能收手。我且问你,你是愿意看着我日后被太子所害,还是愿意帮我?”

朱公主沉默良久,这才说道:

“我不过一妇人,阿郎在朝中之事,我从未过问。至于朱氏如何,更非阿郎一人说了算,阿姊让我所做之事,岂非是在为难小妹?”

“且全氏欲支持鲁王,阿姊身为全氏妇,欲为全氏出力,小妹可以理解。”

“但小妹同样也是为朱氏妇,不敢说为朱氏出力,只求阿姊莫再逼小妹,难道阿姊这都不能理解吗?”

全公主一时语塞,然后恼羞成怒:

“阿母黄壤之下若是有知,生了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不思为母报仇还罢,居然还想着支持仇人的女儿,定会后悔把你生出来!”

话不投机,两姊妹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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