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筝为主子们灭了灯后,轻轻退出来,戳一戳沁月的手臂,“你感觉到没?姑娘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沁月顺口答道,“当然不一样了,姑娘现在可是正经八百的太子妃了,自然要拿出太子妃的仪态来的。”
银筝还是觉得阿弗的态度转变得有点快。
“说实话,姑娘从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总是懒懒散散的,如今,好像真认真起来了。”
沁月耸耸肩。
她俩只是侍女罢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谁也无从知晓。
不过,太子殿下丰神俊朗,又用情专一,浑身上下一点瑕疵都没有……这般郎君,估计天底下哪个女子都无法拒绝吧?
想来姑娘回心转意,也是寻常事。
“你今晚不必守夜吗?”沁月问道。
银筝摇摇头。
前些日子,东宫刚收了一批新的侍女。其中有个富商之女,生得冰雪伶俐,做事也勤快,被指去服侍了太子妃。
“那个婢子叫藕心,”银筝道,“今晚就是她守夜吧?”
……
阿弗乍然得了这太子妃的名头,又光明正大地住进了这东宫正殿,心里有些不大安稳。
她是个没有娘家没有靠山的女子,平白坐上了这样万人艳羡的高位,定然招来许多的嫉妒和非议。
虽然她只用当一年的太子妃,但外人却不晓得这些内情。
东宫的下人们表面上敬重她,私底下却都晓得她从前是个连妾都不如的外室。如今登堂入室,定然是凭着些无耻的手段的。
想到这里,阿弗更感心神难安,想要撂挑子跑路的念头又隐隐约约地浮上心头。
她又翻了个身,过一会儿又翻了个身,辗转难眠。
身旁的男子轻轻按住她的手,“阿弗,你再折腾下去,可能我明日就上不了朝了。”
把他吵醒了?
阿弗弱弱道,“啊?对不起殿下。”
赵槃把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好像一道无形的桎梏似的,弄得人不敢再乱动。
“快睡吧。”他含糊
地拍了两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阿弗听他这么说,略略有些难为情。
她的心思就那么容易被看穿吗?
晨时,按照礼数,太子妃要比太子先起。
太子妃要提前穿戴整齐,佩好九树九珠的冠,然后命下人备好太子的朝服衣冠,待太子净脸净手之后,服侍夫君更衣。
这样的规矩之前阿弗都和银筝打听过。
她不想惹人非议,所以故意掐着时辰早醒了约莫半个时辰,想把这一切做好。
可赵槃显然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阿弗起身刚发出细微的一点动静,那人就被吵醒了。
他伸出手来勾着她的背,又把她重新揽回丝被之中,低柔微哑地问,“今日怎么如此勤快?”
阿弗使劲儿想挣脱他的怀抱,“殿下,时辰已经到了,我该起身了。”
赵槃久居高位,如何像她这般战战兢兢,这点子俗礼,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他神色迷离,指节微微滑动,就把姑娘那刚穿好的外袍给寸寸褪掉,惹得她连连后躲,却又躲不到哪里去。
阿弗被逼着靠近他怀里,低声恳求道,“殿下,你就放过我吧,我不想当太子妃的第一天就被人说嘴。”
赵槃扬了扬唇,无动无衷。
阿弗急了,只好行个贿,仰着脖子,在男子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赵槃挑挑眉,慢条斯理,浑没把她着急的事放在心上。
他轻描淡写地道了句,“不太够。”
好过分!她早起明明为了伺候他来着。
阿弗忍着嗔恼,只好又蜻蜓点水似地点了一下。
“快点放开我。”
赵槃那暗沉沉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扬了扬手指,做出个八的手势。
“不讨价还价。”
八下?他还真当她是小鸡啄米不成?
“你随便吧。”阿弗长舒着怨气,“反正也不是丢我的人,不起我还省心。”
赵槃长眸微眯,“省心?”他略一起身,按她肩头在榻上,深沉地说,“阿弗,我叫你省一天的心信
不信?”
这人说到做到。
阿弗顿时有点发怵。
屋外人影散乱,显然银筝她们已经过来了。
阿弗唏嘘着摇头。
没办法,面对这人,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认命了,真跟小鸡啄米似地补齐了那八下,赵槃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莞尔起身而去。
不过经这么一番折腾,阿弗的早起计划也全都泡汤了。
银筝帮阿弗上好了妆,有些纳闷,附在耳边低声问她,“姑娘,您是不是错会奴婢的意思了?是太子妃要比太子殿下早起,怎么今日……太子殿下比您还早?”
阿弗心里把那人骂了千遍万遍,“别提了。”
给赵槃更衣的时候,阿弗温温吞吞的,处处小心,拿着太子妃的仪态,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周围十多个丫鬟老妈子伺候着,她可不能这时候再出丑。
好在赵槃大发慈悲没再为难她。
束好了冠,阿弗刚要叫银筝把太子随身的玉佩拿来,还没出声,玉佩已被另一双灵巧的手呈了上来。
“太子殿下,请佩玉佩。”
阿弗一愣,银筝也跟着一愣。再看那小丫鬟,正是昨晚守夜的藕心。
那小丫头人如其名,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衫,浑圆的脸蛋脂粉淡淡,嫩得真如芙蕖花里的莲子似的。
藕心乖乖巧巧地将玉佩呈在头顶,恭敬地托在赵槃面前。
赵槃脸色微变,似乎对着阿弗冷嗤了一下。
漫不经心地,他还是拿过那玉佩来。
阿弗顿感不是滋味。
……
送走了太子,银筝见阿弗脸色不大妙。
银筝劝道,“姑娘别生气,藕心那贱丫头,只是伶俐了些,万不敢分您的恩宠的。您要是看着不喜欢,打发了便是。”
阿弗浑不在意地揪着一只珠花,越想越不对味儿。
她道,“你怎么看?”
银筝有些犹豫。
“依奴婢所见……姑娘刚成为太子妃,眼下正是势单力薄之时。
藕心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到底是咱们自己身边的人。若是姑娘有心,何不培养起来,养成咱们自己的心腹?”
银筝说这话倒也为了阿弗好。她从小就在深似海的王侯宅邸里讨生活,自然懂得其中利害关系。
日后太子不可能一个侧妃都不娶,姑娘一个孤女,没有靠山,无论是哪位贵女当了侧妃,身份都压姑娘一头,后宅里的那些斗争更是少不了的。
还不如趁此,主动帮太子殿下收几个侍妾,叫那些小丫头片子感恩戴德。
将来万一争斗起来,姑娘倒还能有几个自己的心腹。
当然,这只是她的意思,到底怎么做还是要看阿弗自己。
阿弗烦恼地摇摇头,“你不懂。”
银筝茫然。
阿弗解释道,“他不喜欢的女人,我要是私自帮他纳了,我会很惨的。”
惨?银筝更不懂了。
“姑娘若是真有此意,何不先私底下问问殿下的意思?”银筝建议,“姑娘若是不喜欢藕心,看重了谁,只管告诉奴婢即可,奴婢去安排。”
阿弗沉默不言。
她和赵槃之间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可能银筝一个旁观者永远无法理解。
这件事,她轻易还是不能做。
……
处理完了书房账本,阿弗又再次思忖了这桩事。
她前世似乎都处于藕心那个位置,任主母卫长公主拿捏。如今时过境迁,居然也有她拿捏别人的那一天。
只是前世她一心爱着赵槃,眼里容不得别的女人,即便是比她身份高贵的卫长公主也不行。
然今世真做了太子妃,反倒想开了。
妾,赵槃自己纳不纳是一回事,可若真一个没有,外人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外室上位还善妒。
阿弗长长叹了口气。
幸亏她今生对赵槃没什么感情了。否则亲手给自己的夫君纳妾,心该有多痛。
一年,她只需忍过一年。她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阿弗扬了扬手,道,“把藕心带过来见我。”
她其实仍然没想好,只是想先和藕心谈谈。
半晌,藕心恭眉顺目地跪在阿弗面前,端端正正地给阿弗行了个礼。
阿弗睨着她,手里翻着她的身契。
嗯,年虽不大,正当青春。
阿弗清了清嗓子,试探道,“藕心,城外庄子里缺人手,我见你聪明伶俐,便指你去了。明日,你便收拾收拾启程吧。”
藕心蓦然睁大眼睛。
“太子妃!”她哭着,不肯,“奴婢没做错什么!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啊!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殿下和太子妃!”
阿弗缄默不言。
能离开东宫有什么不好?她做梦都想。
“不想走?”阿弗的语气平淡,却又夹枪带棒,“那你今早是意图攀龙附凤,觊觎着太子呢?”
阿弗装出一副主人的仪态来,责备的话说得略有点生硬。
藕心倒也没隐瞒。
她哭泣着说,“太子妃娘娘,您是个善人儿。奴婢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的,不求其他,只愿服侍身边便是毕生荣幸了。万望您成全!”
藕心又说了许多表忠心的话,像是发自肺腑。
阿弗苦恼地扶了扶额头。
……凭什么说人家攀龙附凤觊觎太子,她自己不也是外人眼中的那攀龙附凤之人吗?
成全……她不敢呀。她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赵槃警告过她,一年之内都要后宅清净,她不敢越过他的意思收人。
算了,算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正当为难之时,却见侧殿房门被推开了,赵槃负着手走了进来。
藕心似看到了救星,阿弗也立即起身行礼。
赵槃轻轻瞥了一眼,道:“聊着呢?”
阿弗神色瞧不出喜怒来,只得木然地点了点头。
赵槃没再多言什么,随意坐下来,读着手边的书卷。
他一句话没撂下,却像是无形的威慑,空气瞬时沉闷起来。
当着赵槃的面,阿弗可打死也不敢收下藕心。
阿弗冷着脸,继续刚才的话头,“藕心,我的意思你没听懂吗?还不下去。”
藕心脸上涕泗横流,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一肚子的不服。
可跟阿弗一样,当着太子的面,她也不敢说。
两个下人上来把藕心给拖走,阿弗瞧着赵槃的神色沉沉的,仿佛并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
藕心的哭声渐远,沉闷的小屋里就剩他们两人。
赵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
阿弗左右为难,只得主动打破寂静,“那个……丫鬟不安分,我帮你处理了,你没怪我吧?”
赵槃长长地嗯了一声,“太子妃很贤能。”
阿弗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褒还是贬,“殿下别怪我是妒妇就行。”
“确实有些妒妇的潜质。”他淡淡说,“……不过,我还挺喜欢。”
阿弗心念一动,“哦,那就好。”
又表明了一下忠心,“殿下放心,这段时间,我一定把你的后宅管得干干净净的。”
赵槃抬眸,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阿弗依言侧坐在他身边。
赵槃那点漆的眼望着她,“这些事你以后自己做主即可,不要老战战兢兢的。”
阿弗抿了抿唇,这话好像给了她好大的权利似的?
她跟他开了个玩笑,“殿下,你真不纳妾吗,外人见了,还以为我的魅力有多大呢。”
她这句原本是依照银筝之言,试探一下赵槃的意思,没想到赵槃放下书卷,略有专注地回答,“嗯。是有点魅力的。”
阿弗一时无语。
她扯出一个微笑,“谢谢殿下夸奖。”
赵槃眼中微澜,攥住她的手,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也有那么一丁点魅力吗?”
阿弗动作微滞。……他怎么又问她这样的话?
她斟酌了下言辞,“当然是有的。你不知道,刚才那个丫鬟还哭着喊着说倾慕你。您真的无可挑剔。”
赵槃眸中无光,显然不甚满意这个答案。
别人哭着喊着?他明明是在问她的意思。
“你让那婢子走是对的,”赵槃敛了敛神色,“那婢子,是皇后安插过来的人。”
阿弗瞳孔倏然放大
了些。
皇后安插的人?这事可大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赵槃轻描淡写,“我是让你管理后宅的。若事事都告诉了你,到底是你在管还是我在管?”
阿弗略路有些后怕。这一次,她还真侥幸蒙对了。
她不悦地垂下头,“殿下以后,还是别跟我打这种哑谜了。”
“我又没怪你。”赵槃勾了勾唇,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我方才说过,太子妃,很贤能。”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脸蛋上,阿弗呼吸微烫,一凉一热之间,莫名多了丝缱绻的味道。
阿弗经不起这样意味不明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也想去摸一摸赵槃的手。
最终还是掐了掐手心定下神,“殿下,你别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弗如一个职场菜鸟,正一步一步学如何当一个太子妃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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