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人?
眼皮异常沉重,阿弗只感觉那两个彪形大汉粗鲁地把她拖进了一辆臭烘烘的马车。
脑袋犹如灌了千钧沙袋似的沉重,但阿弗很清楚自己不能睡,一旦睡了就完了。
她奋力用牙齿咬破了朱唇,红淋淋的血渗出来,才感神志稍稍清明。
眼前的陌生男人长着一张国字方脸,黑黝黝的皮肤一看就是饱经日晒雨淋,浓重的黑眉向上飞起,满脸的络腮胡,鼻子上还长了一颗肉瘤,整个人看上去凶狠而可憎。
“去老地方1黝黑皮肤男人厉声催促道,一边扯了条绳子想要缚住阿弗的手。
阿弗中了迷香眼前已隐约出现重影,恍惚间竟看见黝黑男人长了两个脑袋。
“你们是谁?别过来1她拼命地挣扎着,从头上拔了根白玉簪攥在手里,尖锐的簪尖急急就往那黝黑男人心脏刺去。
这一刺如堕棉絮,被黝黑男人轻轻松松地躲过。
“小娘子长得还真是挺标致。”黝黑男人眯着眼睛说了句,那双长着黑毛和厚厚肉茧的手就往少女里微敞的领口处探去。
阿弗躲闪不及,外袍被他硬生生撕下一小缕来。
她眼中噙满了泪,想也没想,“啪”地一声清响,给了那近在咫尺的男人一耳光。
阿弗虽然没什么力气,可这一巴掌也使了十足十的狠劲儿。
“巴巴的,居然敢打老子,活腻味了1黝黑男子暴跳如雷,两只布满血丝的牛眼圆瞪,蒲扇似的大手就朝着阿弗打过来。
阿弗恐惧地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
这时景峻忽然拦在她身前,抱住黝黑男子的大腿,“大哥!你们答应我不伤害她的!你们答应我的呀-…”
黝黑男子不等景峻把话说完,左右开弓两巴掌就已扇在他脸颊上。景峻顿时双鼻流血,竟尔被直接打晕了过去。
“巴巴的,碍事死了。”
前面纵马的另一汉子叫嚷道,“威哥,差不多得了!那小娘子脸比豆腐还嫩,要是你给打坏了,咱们的钱可就要不到了。”
那个叫威哥的黝黑汉子听了这话才暂时收住了手,嘴里骂骂咧咧地,“老子不管!老子都迫不及待了,这女人生得正和老子口味……”
阿弗泪水混着血水和汗水伏在地上,浑身脏乱。
她听到这两个人说起钱的事情,急着嗓子说,“你们要银两是吗?……我……我兄长有钱,有的是钱,你们找他要,他一定会给你的……”
“你兄长?”前面驾马车的男子咦了一声,“威哥,陶冯那家伙不是说她是那富商的小妾吗?”
“管他呢!先叫豹头给那富商送信,叫他准备好银子赎人。”
“拿到钱,直接宰了1
阿弗听着他们的对话一阵阵感到绝望,陶冯……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她好不容易重来一世,不想就这么屈辱不堪地死在两个贼人手中。
威哥的手再次伸了过来,一把把阿弗手里的白玉簪打掉,然后将她柔荑似的手缚了个紧实。
阿弗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心里像吃了油腻肥肉一样恶心。
这时候,她确实无比想念赵槃,无比渴望他能出现在她眼前,哪怕依旧横眉冷目也好,冷冷地、霸气地把这两个恶心的人给废了……
马车跑了这么久……就算赵槃会来救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她。
等他到的时候,她估计早就变成不会呼吸的尸体了。
汹涌的困意再次席卷上来,她眼前阵阵发黑,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客栈。
修长峻拔的男人一声不吭地站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地、将手里那封威胁叫嚣的信寸寸揉成皱团。
“动阿弗姑娘的那伙人是一伙叫青云帮的地头蛇,背后倚靠的是陶家的势力,这么多年一直在当地为非作歹……”陈溟肃然说着,“殿下,是否把传唤扬州贺大人帮忙找人?”
贺大人是翰林大学士,多年来也担任着扬州巡抚的位子,为人清廉正直,手下也管着少部分的兵卒。
最重要的是,赵槃下扬州之前早就与贺大人书信联络过,贺大人早知晓太子驾临,办起事来方便,不会泄露太子的身份。
“不用了。”赵槃冷笑一声,声线更寒,“把卫存叫来。”
卫存是江南这一带锦衣卫的总指挥使。
锦衣卫的暗势遍布九州,飞鱼服绣春刀为标识,武功奇高的能人死士更是比肩如云,专为皇室清除异己铲除病患。
赵槃自加冕那一日起,便已是掌了锦衣卫的实权。
陈溟震惊,拱手,“殿下?”
他自有记忆以来,多么凶险的政事宫变,殿下都从没动过锦衣卫。
赵槃神色沉沉,“孤的话需要说第二遍么?”
陈溟气息唯有凝滞。
“是。”
赵槃随手将腰间的牌子丢给陈溟。
“告诉他们的指挥使。女孩若在,先饶下那些人的狗命。女孩不在,整个青云帮,还有扬州陶氏,”他口吻晦暗而冷厉,“……鸡犬不留。”
——女孩若在,先饶下那些人的狗命。女孩不在,整个青云帮,还有扬州陶氏鸡犬不留。
这句话向魔咒一样迅速送到了江南锦衣卫指挥使卫存耳中,卫存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到手下的人马去寻人。
指令层层下达,急于星火,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全城潜藏在暗处的探子兵卫就已倾数出动。
另一边,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阿弗被带到一处民房里。
民房破旧不堪,里面有的地方都已经长了霉,密密麻麻地放着匕首、刀剑等物,地上的污血更是随处可见。
昏迷的景峻像死狗一样被威哥和镖子沿路丢出马车,阿弗则被他们带到了民房,重重地推在了又粘又脏的地面上。
刺鼻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阿弗只感反胃欲呕,呛得她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威哥,陶冯说那富商为人胆小怕事,又是从外地来的,动了肯定没事。怎么那家人收了信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探子误传了?”
“一个小妾而已……许是那富商怕了。”威哥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来,三下两下地就开了腰带,“先别管了,等老子完事了再说1
说着威哥那双粗糙的大手不住地搓着,嘴里流出了一两口馋涎,过来拨弄阿弗的衣衫。
阿弗的衣衫刚才本就被扯坏了一些,这会儿更显得脆弱不堪,蹭蹭蹭几下,外袍就已经剩几缕布条条了。
阿弗不住地后退着,哭得血泪模糊,倒在地上不住地躲藏。
那叫镖子的人双手叉腰在旁边看着,脸上兴致盎然。
威哥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阿弗的衣角被他牢牢扯着,而且越扯越近……眼看着就要贴到一起了。
她一行清泪簌簌落下,彻底绝望了。
民房只有孤零零的一间,周围是荒山野林,连只鸟都鲜有经过。
喊是没用的,逃也没用。
阿弗闭上眼睛,最后一丝力气也即将耗荆
只希望一切快点过去……虽然很痛,至少没有白绫勒在她脖子上那样痛。
忽然,门房门板子“咔嚓”一声,像是被人横刀劈开了似的。
威哥顿时被吓得一哆嗦,松散的衣衫也来不及穿上了。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飞鱼服,袖口上绣着繁繁密密的冷硬鱼龙纹。
稍一惊诧的功夫,那人手中凌厉似闪电的绣春刀已朝威哥飞了过来,穿过他的发髻,毫厘不爽地将他钉在墙上,刀柄犹自微微发颤。
镖子则彻底吓傻了,双腿打软颤抖不已,竟哆哆嗦嗦地跪下来。
“锦、锦衣卫……”
来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跟他同样打扮的人,都一水的飞鱼服,戴着鸦青纱网帽,脸上冷硬而又铁青。
卫存侧身对身边的下属冷硬地说,“去回了殿下,说女孩找到了,就在孙家洼对面的民房里。”
顿一顿,朝阿弗看了一眼,补充道,“人……受了点伤。”
那下属满是惶恐,得令后急急而去。
敬畏自然是要敬畏的。
打做了这门差事起,不单他,包括卫指挥使大人在内,都没见过太子殿下动这样滔天的怒火。
威哥被钉在墙上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刚才锦衣卫交谈中,分明提及“殿下”二字。
清一色的飞鱼服迅速占据了狭小的民房,又陆陆续续来了一百多个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整个山包都围了个严实。
阿弗顾不得那些吵闹的动静,蜷缩在墙角里无助地抽噎着。
刚才挣扎过程中,她的脑袋无意间磕上了桌角,现在疼得像撕裂一般。
卫存提了刀在手中,过来帮阿弗解开了绳子,又找来了件披风披在她肩上。
镖子涕泗横流地爬过来,头如捣蒜,“指挥使大人!求求您饶命啊!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们不知道这姑娘……”
卫存一脚踹在镖子肩头,把他踹飞了好几尺,牙齿也迸了好几颗。
“烂蛆一样的东西。太子的女人,你们也敢动。”
这回威哥和镖子都听见清清楚楚听见卫存口中的话了,顿时面若死灰,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连求饶也忘了。
……太子。
……
没过多久,赵槃就来了。
他行色匆匆,略有风尘之意,身上只披了件漆黑的斗篷。
不久之前刚刚下过一阵微雨,他伞也没打,凌乱的发丝上沾了数滴雨珠,踩着雨雾和湿洼洼的水坑而来,平日里的风度全无。
他缓缓地半跪在阿弗身前,一点一点地抚开她埋着的头颅。
丝丝细雨中,阿弗挣开迷离的双眼,男子清峻熟悉的黑眸近在眼前。
她睫毛颤了颤,水珠全落在他的手背上。
“赵槃……”阿弗第一次失声直呼了他的大名,几近于崩溃的边缘,“你是死人么?你为什么才来?”
赵槃指尖划过她满是血污的脸蛋,沉默不答,眉眼间全是温柔的愧色。他将她搂紧在怀中,凉凉的唇不住吻着她的额头。
阿弗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中,清幽的皂角香徐徐传来,铺天盖地都是玄色的。
她疲累不已,脑袋一歪便沉沉地睡过去。
扬州城的贺大人听说太子爱妾出了事,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就匆匆往这荒山僻岭奔了过来。
他早年间曾得太子提拔,一路摸爬滚打才做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眼见赵槃抱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无甚大恙,他才终于稍稍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是下官管束不严,才酿成今日的祸端,恳请太子殿下责罚1
赵槃脸上无甚表情,柔柔地将怀中女子放在软垫子上,才冷淡地回过头来。
下一刻,贺大人的脸上已落下一记干脆冰冷的耳光。
“啪。”
贺大人捂着脸又烫又热,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诚恐诚惶地扑跪在了地上。
“白日之下,匪患敢公然劫盗。”赵槃缓缓抬起眼,眸中暗色升起,“贺大人,你这父母当得真是好埃”
贺大人半天脸红肿,半边脸青白,咬牙切齿地挤出几句话,“太子殿下放心!这青云帮作恶多端,居然敢冒犯了您!下官这就命人去彻查此事,一定给您一个交代1
“不必了。”
赵槃无情地打断,几乎是从牙缝间冷冰冰地挤出两个字,“人呢?”
立即有两人将面如土色的威哥和镖子押了过来,赵槃瞥也不瞥,从身边的人身上抽了把剑,寒芒如闪,一剑封二喉。
惨叫和哭嚎声回荡在荒野小丘上,伴着窸窸窣窣的雨水,猩红的鲜血溅了一地。
一时间,漫山遍野的人也无人敢发声。
赵槃擦了把鬓角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的凉物,将满是污血的剑抛给了身边的贺大人。
贺大人只是个文官,从来见不得血腥,见了这场面,哆哆嗦嗦地差点没接住剑。
“殿、殿下……”
太子看似文弱书卷气,实则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来的,那狠厉绝杀的气质与他斯斯文文的外表根本就不相符。
“还有一个人。”
男子森然看了他一眼,寒瘆瘆地说,“三个时辰。孤只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要陶冯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