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萍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可怎么可能呢,钢笔怎么可能是梁汝莲的?
事关自己,林晓萍可以忍,但牵扯到恋人的名声,绝对不能忍,她站起来怒斥:“梁汝莲,你胡说八道。”
杨秀娟两人旁观多时,快吓傻了好吧,还以为接下来要发生撕头发的可怕画面,连忙站起来一人抱住一个大喊:“别动手,都是姐妹有话好好说。”
“谁要动手?”梁汝莲发现小姑娘劲还挺大的,没挣脱开,无奈道,“让她说,说完我再说。”
林晓萍眼里有了泪花,又气又急,带了哭腔道:“我说不过你。”
梁汝莲非常厉害,敢和村里最泼辣的妇女干架,总之,不要脸的人毫无忌惮。
想解释清楚很简单,拿出欠条就行,但要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得她自己醒。
梁汝莲沉吟片刻,严肃道:“你喜欢宁子海什么?”
林晓萍才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狠狠瞪她一眼。
杨秀娟想了想替她答:“长得白,有文化吧。”
王大红脸蛋微红,眼睛里仿佛有光:“他还会写诗。”
林晓萍:“”
每日风吹日晒,不论男女老少,皮肤大都黑黝黝的又粗糙。宁子海天生冷白皮,再毒的日头最多晒红,睡一觉就又好了。
此外他懂的多,知青里少有的高中生,连大队书记都客客气气呢。
特别恢复高考后,很多人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去就去找他请教,说是知青第一人不为过。
梁汝莲点点头:“说的没错,又白又有文化还会写诗,但你知道,我之前喜欢宁子海什么吗?”
杨秀娟惊恐睁大眼:“茹莲,你说什么呢。”
当面说喜欢别人的恋人什么,这简直要挑起战争呀。
梁汝莲抽出胳膊,不轻不重敲下她脑门:“注意重点,之前,我早不喜欢了好吧。”
林晓萍看不下去,不耐烦道:“你继续说。”
“脸白能当饭吃,有文化又如何?男人要看他有没有责任心,以及到底爱你的什么。”梁汝莲表情严肃,如果此刻能带上副无框眼镜,简直教导主任的化身,“我之前看上他,是因为他体贴,懂的关心人。”
林晓萍不在乎前面的说教,可后面听着很不舒服,暗自狠狠咬牙。
梁汝莲无视她要吃人的眼神,继续道:“第一次见他好像刚下乡没几天,我因为没干好活被批评,一个人在村外树林偷偷哭,他路过,给了我一根烤玉米”
梁汝莲在小世界当过演员,台词功底非常不错,配合此刻屋内的环境,有着特别的感染力。
这些话林晓萍一句都没听过,她忽然醒悟,不客气打断:“你说谎,宁子海明明和你什么都没有过,是你一厢情愿。”
梁汝莲不断找麻烦,她特意问过宁子海,但对方发誓保证,两人没有丝毫关系,纯粹梁汝莲单方面追求。
梁汝莲静静看着她,思索片刻看向三人:“怎么才算有过?一根烤玉米算不上,那如果是一个女孩子送麦乳精而对方没拒绝呢?”
杨秀娟大概猜出她要说什么,缩缩脖子选择根据现实回答:“那基本和确定关系差不多吧。”
保守而封建的年代,大部分婚姻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虽然国家提倡自由恋爱,但依旧像有圈看不见的绳索。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很难说出口的,通常从互送礼物开始,至于拉小手,那基本等于后世的同居。
原身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送到乡下,被村民嫌弃,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感觉全世界仿佛离她而去,无依无靠,还不如地里的一棵野草。
野草还有很多伴呢。
这样的情况下,宁子海一点点的关怀宛如春风化雨,滋润她干涸荒凉的心房。
她当然不好意思直接表白,于是选择另一种方式,帮忙洗衣服送东西,第一件就是大礼,去县城供销社买了瓶麦乳精。
宁子海推辞一番,最终收下了。
之后,原身开始帮忙洗衣服送东西,见宁子海不拒绝,她欣喜若狂,这等于同意了呢。
后来的日子,虽然一直苦恼宁子海为什么不主动表白,但依旧倾注了所有的爱,因为她的天地间只有他。
爱的卑微没有自我又可怜。
宁子海爱上别人,对于一般人来说没什么,对原身,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从中间劈成两半,这个世界,只剩她自己了。
她不恨宁子海,生怕影响宁子海的名誉,所以没对任何人说过两人之间的事,当然也没人可说,她不放弃,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希望宁子海有天会回心转意。
林晓萍听的恍如梦游,直觉梁汝莲没有说谎,可情感上坚决不信,她的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梁汝莲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换谁一下也接受不了,静静等她消化一会,掏出欠条拍在桌上。
别人认不出,林晓萍怎么可能认不出,她下意识跑到自己床上不知从那里翻出张纸,凑到煤油等下仔细对比。
那是首诗。
“如果没有遇见,也许,就不懂的什么是思念”
梁汝莲瞄了眼,客观评价:“有点酸。”
林晓萍没心情搭理,旁边两人陪她一起对比,其中有几个字情诗里有,一模一样,的确出自宁子海之手。
王大红作为宁子海的诗歌粉丝,心情相当于后世塌房,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脚踏两只船?
作风大大地坏。
梁汝莲皱眉:“如果不相信是真的,咱们可以现在就去当面对峙。”
顿了下,又看向依旧茫然的林晓萍:“你应该知道宁子海的家庭条件,英雄牌钢笔,麦乳精,是他能拥有的吗?”
麦乳精还好说,一般人咬咬牙还是能买得起,但英雄牌钢笔,那等于限量版的限量版,而且省城才有卖。
林晓萍正考虑这一点,其实她曾经好奇过,但没好意思开口,没准长辈送的呢。
事实一点一点指向真相。
不过其中依旧有疑点。
林晓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而是背后说我坏话?”
如果早知道这些,她肯定会慎重考虑和宁子海的关系,梁汝莲不就想两人分手取而代之吧,这不符合逻辑。
梁汝莲眨眨眼,理直气壮道:“因为我们关系不好,说了你不一定信,但又不想看你上当受骗。”
林晓萍:“”
可信度好像不太高。
“没错,我之前的确对宁子海动过心,同样被他蒙蔽了双眼。”梁汝莲震声道,“姐妹,像我一样醒醒吧,他是个渣男,配不上你的。”
林晓萍:“”
杨秀娟两人听的目瞪口呆,宛如看到手撕鬼子神剧,自行脑补一番才开口:“所以,你背后说晓萍坏话,是想先让两人分手?”
梁汝莲淡淡点头:“没错,毕竟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姐妹。”
杨秀娟:“”
这个说法其实半真半假,原身的做法的确让人难以理解,可没人知道她扭曲的爱情观呀,而梁汝莲,现在的确想敲醒女主林晓萍。
气氛死一般寂静。
林晓萍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而杨秀娟两人则苦于不方便找地方交流,一解心中麦秸垛般大的疑惑。
农村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过了睡觉的时间。
疲惫的身体征服不安分的神经,不论发生了什么,明天还得种玉米呢。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村委门口大树上的大喇叭准时播放高亢振奋的歌曲。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没有手表没法看时间的情况下,这是提醒起床的铃声。
村庄仿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女知青宿舍内,杨秀娟第一个坐起来,她有点迷茫,身体醒了脑子没跟上,昨晚似乎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正在努力回忆,唱了一半的《社会主义好》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敲话筒声音。
大喇叭属于村里权利的核心,能不经批准接近的,除了老村长再无第二人,他每次讲话前,有敲话筒的习惯。
这是上面又下来新文件,还是鼓励大家好好准备秋种?
村里几百口子人同时放轻了动作,认真聆听。
果不其然,一阵刺啦的噪音后,老村长声音响起:“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今天上工之前,我代表村委要郑重表扬一位女知青同志,她是谁呢?”
村里一共四个女知青,杨秀娟顿时兴奋了,肯定不是自己,自己表现一般,没啥优点,也大概率不是王大红,两人水平差不多,勉强保持不挨批评的水准。
至于梁汝莲,那更不会了
打脸就在下一刻,老村长忽然一提嗓门:“她就是梁汝莲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