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冯相府。
“父亲,不好了,听说王平他们准备明日抵抗土地恢复秦国旧制,现在正四处连络老秦人呢。”
冯劫听到了王平预谋抵制新政的消息,于是急忙回府告知给父亲冯去疾。
“哦?”
冯去疾听到这话,眼皮轻挑,略感诧异地道:“他倒真敢生事,这不是找死吗!”
“要不……我去阻止他们。”冯劫道。
“不用了,白天我已经警告过他,他既然不听,你觉得此时再去劝,就会听了吗?”冯去疾冷笑一声,随后道:“他们都有哪些人?”
冯劫道:“人数不少,据说郿县白氏一族的白芒一系就有上千人,还有其他十多个氏族的人都有参与,估计明日闹事得有数千人。对了,听说他们打算在淅川县聚众抵抗官府恢复旧制的实施”
“哦?这么多人,呵呵……看来明天可真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冯去疾眼睛微眯,嘴角冷笑了起来。
“父亲,你说明天他们这么多人抗法,会有事吗?”冯劫好奇道。
冯去疾一笑:“这个还真难说了,他们人多势众,竟然组织了数千人,而且白氏部族也参与其中,这下真的够让李阳喝上一壶的了。一切,就看李阳的手段如何了。”
冯劫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数千人聚众抗法,不派大军过去,都没办法控制得住他们。而且,杀也不是,抓也不是,这还真的够让院长为难的了。”
冯去疾微微颔首,几千人啊,而且还是十几家老氏族参与其中,就算真的能调军队过去,难道能杀几千人?那这新政估计刚开始就得大乱了。
所以,他李阳敢真的杀人吗?他有这个气魄吗?
可是,如果不杀只抓的话,一下子抓几千人,咸阳城的牢房都只怕关不下。更重要的是,就算抓了人,那些人都是老氏族,李阳敢按律全部斩杀吗?
而如若不抓的话,秦国土地要想恢复旧制就没办法继续推行,以后只会更加助涨抗法之风。
想到这里,冯去疾捋了捋白须,若有所思的道:“李阳,明日本相倒想看看你的气魄!”
一旁的冯劫也微微点头。
以往的新政,都只是由他在朝堂上献献计策,靠的是头脑和一张嘴,而这次则不同了,这次他将要面对的是数千人的抗法。所以,如果李阳没有那种敢大开杀戒的气魄和胆量的话,明天莫说土地旧制能不能推行下去,估计看到那个数千人抗法的阵仗,都能把李阳给吓坏。
说实话,冯劫对于明天将要上演的好戏,都有些充满期待了……
当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依旧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最起码,对于李阳来说,和往常是一样的。
…………
次日,李阳早早的就去到了国政院。
没办法,身为掌执国政院的领政大臣,李阳可不敢有丝毫懈怠,特别是当此新政的推行之时,更是政务繁重。
李阳这些日子算是领教了,什么叫作日理万机,这简直就是没有半刻的轻松。
这不,在国政院和冯去疾等人处理了一些政务之后,接着他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国政院下边的发改署。
土地恢复秦国旧制,主要还是由发改署在全力推行,各种细文法令,皆是由李斯在负责定制,最后由李阳批复,以国政院的名义发布。
而在发改署,张苍主要是负责监督及核对各郡县上报过来的土地数据。
如今,法令早已发布十余天了,咸阳城附近的郡县,也差不多开始陆续推进改革。
“张苍,有多少个郡县已开始推行新政了?”
李阳来到发改署,找到了张苍询问新政工作。
张苍回道:“禀院长,关东、关中、南阳郡、三川郡等京畿周边都已陆续完成了封地普查,昨日关中地区已经开始实施新政了,今日商於之地、南阳郡、三川郡也正式开始恢复土地旧制,一切都如预期般顺利进行着。”
“嗯,不错,进展顺利就好,一切以稳字为重。”李阳点点头,对这个进展倒是十分的满意。
张苍点点头,他也知道,秦国土地恢复旧制,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稳定的进行改革,比只求快字重要多了。
李阳沉吟了一下,想起了昨日聚众于咸阳宫门外的人群当中,据李由回报,说有商於之地的老秦人,于是便道:“你要是有空走得开的话,最好带着人过去商於之地监督一下那边,本院担心有宵小之辈会闹事。”
张苍一愣,道:“应当不至于吧,商於之地,数县只有商络一县是议大夫王平的封地,其实数县,皆无士族封地,应当不存在争议了。而淅川县,虽说之前也是属于王家的封地,但那是王绾丞相的封地,如今亦是要收回,总不至于连王平也敢抗法吧?”
李阳苦笑了一下:“此事你倒是想错了!没有王公士族封地的地方,其实才是问题越加严重啊。”
“哦?”张苍一愣,道:“院长是说,没有王公士族封地的地方,等于都是兼并之地?”
李阳点点头:“对,有王公士族封地的地方,一家独大,倒还好说。可没有王公士族封地的地方,则代表着有无数新贵,分而兼并之,人一多,他们往往就会聚成一团,抵抗政令,所以那才叫一个乱,我们不得不妨啊。”
张苍恍然大悟,觉得李阳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当下便道:“既然如此,下官这便过去一趟,亲自督办。”
李阳点点头,叮嘱道:“去找李由,领一队人马过去,以护安全。”
“喏!”
张苍当即领命,带了几名手下,然后就去找李由调了一队卫队,朝商於之地赶去……
商於之地,淅川、内乡、西峡到商洛这六百里,皆属“商於之地”,其中置有数个城邑。
一半是属于咸阳京畿管辖,一半是属于南阳郡管辖。
所以,张苍就算快马加鞭赶过去,其实也得到傍晚时分才能赶到。
只不过,他赶过去,只是督促土地恢复旧制工作的有序开展就行。
而就在李阳派张苍过去商於之地监督新政开展工作之时。
在商於之地的淅川县。
县令齐荣,日近正午了,这才带着县衙的差吏,从县衙出来,开始进行县内的土地丈量工作。
其实,齐县令心里也是在骂娘的。因为他自己就在淅川县兼并了不少土地,如今土地要恢复秦国旧制,自己的那点兼并得来的土地,也将充公没收了。
你说,这能叫咱们这位淅川的齐县令高兴吗?
这要不是淅川县离京畿太近了,加上南阳郡的郡守催得紧,他才不会这么积极的开展新政府工作呢。
“县令大人,如果等下有人阻止咱们量土地,怎么办?”一名差吏跑到齐县令的身后问道。
齐荣冷喝一声:“他们敢!”
“小的是说万一。”差吏道。
齐荣道:“万一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防碍本官工作,你们给老子先揍他们一顿,再抓回牢里去,我看他们谁敢造次。”
一众差吏连连伸出拇指赞道:“大人牛逼,硬气!”
正说话间,齐县令带着大伙也走出了县城……
可是,当他们一出县城,朝城外一看,就直接傻了眼。
只见城外的田间地头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到处都是拿着棍棒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
县令齐荣,下巴都惊掉了,脸色大变!
“大人,他……他们好像是准备聚众抵抗土地恢复旧制啊!”一名差吏惊慌失措的指着前方田地间,拿着棍棒的人群,惊道。
此时,哪里还用别人说呀,只要不是傻子,这一看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些人,摆明了就是在等着自己呢。
“大人,现在怎么办?他们要是抗命的话,还揍人吗?”另一名差吏问道。
齐县令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揍你妹啊揍!你瞎了吗?人家几千人,咱们才多少人啊,你他妈的有种去揍一个试试,看看你会不会被他们打成肉酱?”
“都他娘的给本官机灵点,人家都准备聚众抗法了,你们觉得他们还会害怕咱们这点人手吗?”
齐荣打完那个说话不带脑子的手下,然后对其他人教育了起来,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吹过的牛逼。
“是是是,县令大人说的对,还是县令大人有逐机应变的能力,敌变我变,应用的那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叫我等手下无不佩服啊。”一群手下,纷纷竖起拇指,拍起了涛天马屁。
齐荣满意的笑了笑,显然平时这帮手下没少拍他的马屁。
这时,之前挨打的那名差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齐荣冷笑一声,有人聚众抵抗新政,这是好事情啊!自己就怕没人闹呢,只要闹得够大,够凶,说不定这新政就废了。如此一来,自己兼并的那些土地,也就不用充公没收了。
想到这里,齐荣一挥手:“走,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带头闹事!”
话落,齐县令带着一队人,朝着城外的田边走了过去……
人刚一到田边,一群人便拿着棍棒冲了上来,将齐荣等人拦了下来。
“今日谁敢量田,谁他妈的就别想站着从这田里走出去!”
一群老秦人,拿着棍棒指着齐荣等人威胁道。大有你们再往前走一步,就打断你们的腿的架势。
齐荣立即嘿嘿地扮上了笑脸,道:“诸位,我乃本县的县令,今日是奉朝廷的政令,前来对本县的土地进行丈量工作,尔等这般闹事,我怎么向上面交差?”
几名领头的壮汉,完全不将县令放在眼里,冷喝道:“你能不能交差,关我们屁事!滚,赶紧带着你的人给滚远点,今日休想丈量这里的土地!”
虽然被众人喝斥,但是齐荣还是没有立即回城,毕竟自己有王命在身,这样子总得做一做吧?而且,弄清楚是谁在带头闹事,对上头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所以,齐荣还是装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负手而立,铿锵有力地道:“新政乃是朝廷发布的国策,尔们如此阻拦,本官只好上报郡守大人了,届时事情闹大了,可就怨不得本官了。”
一名壮汉道:“郡守算老几,你赶紧叫他过来,我们倒要看看他敢不敢量这里的土地。”
众人也纷纷叫嚣道:“没错,郡守来了又如何,河东这边是王绾丞相的封地,河西那边是白氏等十数家老氏族的土地,他敢量吗?不过,郡守大人倒是可以去城南量,听说城南的土地是你齐县令家的,哈哈哈……”
顿时,众人纷纷大笑了起来。
齐荣脸一红,然后一甩袖,带着自己的人转头离开了。
没办法,原本还想装装逼,捞个一心为公,不惧与众暴徒对恃的光辉形象,结果没想到,竟是把自己都差点给毁了。
特别是,这边聚众抗法,城内城外的百姓都围在田边看热闹,如果自己再装逼下去,估计别人的田还没开始量,就得把自己家的田给先量了去。
离开田间,齐荣当即便对一名手下道:“妈的,快去南阳禀报郡守大人。”
“喏!”
那名手下立刻领命,不过略一沉吟,然后问道:“县令大人,手下是如实向郡守大人禀报吗?”
齐荣脸一冷,道:“怎么,不如实禀报,那还让你去禀报个球啊!你说一下,怎么禀报。”
那名手下略一思虑,然后道:“既然是要如实禀报,那手下自然是告诉郡守大人,咱们淅川县有人聚众抗法,阻碍新政推行工作,县令大人怒不可揭,与暴徒对恃,险些丧命暴徒之手,幸好我等手下奋勇,将县令大人救出来,未免暴发更大的乱子,所以县令大人只得暂时退回城中,以待郡守大人指示。”
齐荣满意的点点头:“嗯,如此甚好,看来先前本官的教育还是有效果的,不错,快去吧!”
“喏!”那名手下嘿嘿一笑,赶紧上马,飞骑朝南阳县赶去……
那名手下走后,齐荣转头对其他手下教育道:“看看,都学学他,人要机灵点。”
众人一听,纷纷在心里嗤之以鼻,长这么大,就从没见过像齐县令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呸!
不过,大家还是连连点头应是。
就这样,齐县令带着人从城里走出来,装了一下逼,接着就回了县衙,躲在城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
大概在日落近前,南阳郡守吴刚,听到淅川县有人聚众抵抗新政的消息后,便火速点了一营郡兵,直接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淅川县。
南阳郡守吴刚,是左丞相李斯的人,之前原是李由在三川郡任郡守时的副手,一年前刚调到南阳郡升任郡守之职。
这次的新政,李斯可是特地来过信件,把此次的恢复土地旧制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推行失败了,上至国政院院长李阳,下至左丞相李斯,通通都得倒台。
而李斯如果都倒台了,那自己作为李相一系的人,岂不得跟着倒霉,直接将被冯相的人给排挤掉了?
何况,如果自己南阳郡真的新政进行不下去,估计不用冯相来排挤,李相就会先治他吴刚的罪了。
所以,新政可是事关重大,吴刚不敢有半点松懈。
淅川县有人聚众抗法,阻碍新政推行,这不就是要跟他吴刚过不去吗?
吴刚真是火冒三丈,这才刚刚正式开展丈量工作的第一天,就有人聚众闹事,这种现象如果不用雷霆手段制止住,那往后就真的没办法推行新政了。
吴刚在路上都想好了,不管是谁,要是敢强行抗法,那就全部抓起来。
“去,把齐荣给叫来!”
吴刚带着一营郡兵,一进城,便立刻让那名报信的淅川差吏,去通知齐荣。
不多久,齐荣就带着几十名差吏从县衙快步跑了出来,拱手见礼:“下官齐荣,参见吴郡守!”
“齐县令,你倒好自在啊,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竟然还躲在衙门里,本官看你这县令是不想当了!”吴刚脸色一寒,一声喝斥。
这个齐荣,是淅川当地的土豪士绅,这县令只不过是花钱请别人举荐当上的,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能力。
之前,吴刚倒还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新政,事关重大,这家伙还这么不上紧,那就容不得他继续待在这县令的位子上了。
齐荣一惊,赶紧道:“吴郡守,下官冤啊,他们实在是人多势众,下官与他们对恃了半天,只差没将这条小命给搭进去了……”
“住口!”
吴刚可不相信这贱B会敢去与乱民对恃,懒得听他瞎扯,当下便道:“你治下出了乱了,你难辞其咎,本官容后再追究你,现在赶紧带着人,带本官一同前去城外!”
“喏!”
齐荣一脸委屈之色,也不敢再多说,赶紧带着吴刚朝城外的田间赶去……
很快,齐荣就带着吴刚来到了城外的田间,朝前方一指,道:“郡守大人,您看,他们实在是太多人了。”
“闹事的是何人,你可知晓?”吴刚看了一眼田地里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眼神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齐荣道:“这个……下官还没打听出来。”
“废物!”
吴刚骂了一句,当下打马带着人就朝田间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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