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宗一郎踏过江户灵药馆高高的门槛，走到了大街上。
阳光从天空云缝里洒下来，斑驳的投射到街面上，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但宗一郎的脸色略显疲惫，小眼睛下吊着两个硕大的眼袋，鬓角的胡须没有刮，令这位平日里精明强干的掌柜看起来有点邋遢。
这不重要，反正今天是不可能有客人上门的。
其实宗一郎内心非常沉痛，沉痛的原因，不是家主德川忠长遇刺身亡，也不是江户城这两天遭受的无妄之灾，而是灵药馆后仓中积累的诸多福寿膏，被他亲手付之一炬。
那可是白花花的现银啊，烧一包，就烧掉上百两的银子。
原以为江户城要变天了，匆忙跑路的本田宗一郎请示何斌之后，抱着不能便宜了他人的心态，点燃了灵药馆仓库，没想到半路上碰到施大喧，感觉事有可为的宗一郎急急忙忙的跑回来灭火，但火已成势，不要命般的抢救也只抢出来一小半货物。
这让将灵药馆视为已出的本田宗一郎心如刀割，商人重利，最看不得的就是平白无故的损失。
“这些天杀的逆贼！”他狠狠的在门口的护宅石头貔貅上拍了一巴掌：“耽误了商馆多少生意呀，但愿幕府剥了他们的皮！”
有伙计从街上过来，向他打拱请示：“掌柜，街上的路障都清理掉了，不过其他铺子都没有开门的打算，我们要不要把旗幡挂出去？”
暴乱一场，这条街的店面一片狼藉，虽然在灵药馆的组织下町户们用路障保住了这条街的平安，浪人们无缝可入，但局面不明，所有的老板都闭门不开，没人敢做生意。
“自然也是不挂的。”宗一郎有气无力的道：“挂出去也没人看。”
伙计答应着去了，本田宗一郎看着他把卷成轴的旗幡重新抱进铺子里面去，心中愈发的失落，不禁长叹一口气。
“哟，本田掌柜，在这里叹什么气啊？”一个武士抱着刀，从大街一端走过来，东张西望的问。
“啊，是新右卫门大人！”本田宗一郎抬眼一看，发现是同为德川家家臣的橘新右卫门，正带着一队手持铁炮的足轻走过来：“是巡逻吗？”
“是啊。”橘新右卫门答道：“奉新任江户城南北町总奉行田川昱皇大人的命令，已经关闭城门，要肃清城内所有浪人，维持治安，我现在非常忙。”
“南北町总奉行？”本田宗一郎诧异的看着他：“这是什么官职？以前没听说过。”
“昨晚上幕府新设立的，负责江户城城防和治安。”橘新右卫门得意的指指自己右臂上的标志：“我是田川昱皇大人麾下四勘定之一，今后请多多关照。”
“啊，请新右卫门大人多多关照才是！”本田宗一郎大吃一惊，忙向他鞠躬：“原来大人你升任勘定官了，恭喜恭喜！”
“哎，责任很大啊。”橘新右卫门挺直了腰板：“毕竟天皇任命德川长濑大人为新的征夷大将军，今后我们这些家臣可做的事情很多，大家一起努力吧！”
“什么？长濑大人……成了新的大将军？！”本田宗一郎又大惊，他从昨晚上一直到天亮，都缩在灵药馆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你还不知道？”橘新右卫门见他一脸茫然，于是连珠炮一样，一口气抛出了无数大瓜。
“昨天，崇源院大人抱着长濑大人，带兵入御所，当场格杀了违逆的德川家光和九条忠荣，镇住了一众大名。”
“天皇陛下让所有在江户的大名一起廷议，商讨如何处置这起谋反大案。所有的大名都同意，将九条家全族枭首，脑袋悬于江户城各大城门，一条和二条家参与谋逆的人同样处置。”
“然后天皇下诏，任命长濑大人为新的征夷大将军，崇源院大人为三品夫人，藤堂高虎和伊达政宗为幕府老中，一些幕府高官的位置也有变动。同时设立江户南北奉行，掌握整个江户的军队，由田川昱皇大人担任。”
“从御所出来之后，崇源院大人立刻下令，全城清剿乱党，所有寺庙僧众不得出入，闲杂人等各自居家，半个月宵禁，违者斩！”
“以幕府的名义，号令伊达家、藤堂家的军队立即进入江户城左右拱卫，防止有心怀不轨者死灰复燃。”
听着这些消息，本田宗一郎两眼瞪得溜圆，新右卫门说一句，他眼皮就跳一下，等新右卫门一口气说完，他迫不及待的道：“这不是等于把幕府的权利，全都集中到了崇源院大人手里了吗？长濑大人毕竟还那么小。那些大名们能答应？”
“他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崇源院大人和他们谈了一个通宵，达成一致了。”橘右卫门道：“不过，跟这些比起来，还有一件事，才是令人吃惊的。”
还有更令人吃惊的？
本田宗一郎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刚才说的那些还不够刺激吗？
橘新右卫门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大藏省内，新设了一个职位，叫做灵药官，听名称你就知道是干什么了的吧？”
“难道……是专管灵药种植生产的？”宗一郎的心陡然跳得高了一个频率。
“不止，还管灵药销售分成。”橘新右卫门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要把整个日本的灵药销售纳入统一管理，所有的出货、进账，会由这个灵药官具体分配，哪里配多少灵药，分多少钱，都由他说了算。”
宗一郎的肝抖了一下。
整个日本的灵药销售收益，按照目前的额度来看，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么大金额的生意，由一个人在负责，那这个人简直是坐在金山上的。
“听说灵药官今后还要负责铁炮之类的海外生意……这都是我听来的，做不得准啊。”橘新右卫门摸摸下巴，瞧了一眼发呆的本田宗一郎：“.…..你不想知道谁担任这个职位？”
宗一郎只觉得嘴皮发干，内心无比激动，他明明心里有了一个名字，但就是哆嗦着说不出口。
“不错！就是你的大老板，聂桑！”新右卫门猛拍大腿。
下一秒，他又拍了一下大腿，深有感触的说道：“昨天，我亲眼看见他带人解了天守阁的围，把九条家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又跟着他去了御所，目睹他枪杀九条忠荣，老实说，如此霸气的人物，我是头一回见道，你没在场，我怎么说呢？嗯，反正就是威武霸气！”
“.……灵药官呐。”宗一郎哆嗦的嘴，终于说出了几个字。
他猛地跳了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抓住了新右卫门的手：“是聂大人担任的？！真的是他？！”
橘新右卫门觉得宗一郎今天的脑回路有些慢，但还是郑重的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宗一郎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一迭声的问：“我现在就应该去恭贺他，他在哪里？在天守阁还是幕府？”
“走了。”橘新右卫门遗憾的仰望天空：“一早就走了，把他的军队都带走了，这也是无奈之举，不然大名们不会放心的。”
“走……了。”宗一郎的喜悦从波峰一下跌倒了谷底，手舞足蹈的动作顿在了空中。
橘新右卫门觉得时候不早了，他把倭刀从怀里摘到右手上，打算离开。
这时一群人从街上走过来，新右卫门看到了，赶忙一溜小跑过去，深深的鞠躬：“何大人好！江户勘定官橘新右卫门正带队巡逻！”
“辛苦了。”何斌友好的朝他略一点头，算作回应：“务必把城内的贼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不能留下一个。”
“请何大人放心，我一定努力！”新右卫门忙又一次鞠躬，声音洪亮的答应着。
何斌从他面前走过，对本田宗一郎打了个招呼，让他随自己进灵药馆，有事要说。
本田宗一郎有些纳闷，新右卫门若是这样的态度对聂尘，不出奇，却这样恭敬的对何斌，就说不通了。
“你还不知道吧？”新右卫门看出了宗一郎的疑惑，低声告诉他：“聂桑不在的时候，灵药官的事就由何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