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本来已经发现了。”
周有为看着眼前不可置信的男子,慢慢开口。
不大的男音落下，南虎辉的脑袋里好像忽然被敲了一下，一层纱雾被揭开了。烧伤男子有点痛苦地按着脑袋,紧闭了一瞬眼睛，忽而笑了起来,声音有几分沉重。
“没想到啊,我以为是我在操控人心，结果这一路都在你的摆布之间。”
在数天前的那个晚上,四八酒馆那个昏暗的包厢里,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周有为被自己控制住了的样子，但实际上却被屏蔽了一整段记忆，他没有看到周有为被自己异能刺激后那个崩溃无法控制的样子。
实际上异能预警了,他控制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点阻碍,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我在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周有为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沉默了一瞬继续问道,“给我看的那个视频，里面的孩子也是假的，对吗？”
“哈哈哈哈。”南虎辉大笑起来,语气渐渐凶恶了起来，“那怎么不是你的孩子,你质疑这个吗？不过现在那小子很快就要死了！我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的忠义,会选择放弃自己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儿子，也根本不可能是。”
低头叹了一口气，周有为面上一片恍惚,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道选择题，他并没有选择，天平的一端只有破裂的希望。
周有为不仅仅是水系,他还是精神系。
他的精神系异能和南虎辉的并不一样，南虎辉偏向控制和暗示，而他的则是编织假象、欺骗记忆。
整整九年的时间，对一个人不间断使用。
那就是他自己。
他告诉自己，儿子是因为没有待在家里偷偷溜出去玩，在末世爆发的时候，自己回家没有找到儿子，从此失去了音讯。
然而真相是令人绝望的。
儿子在末世前一天就已经发了高烧昏迷，然后在医院、在自己的眼前变成了魔物。自己身上的伤不是因为路上遭遇了魔物，而是因为九死一生从医院逃出来。
在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中，精神系异能出现了。
于是他就用异能一次次地欺骗自己，伪造记忆。但假的记忆总是会有漏洞，异能也不够强大，可以随时修复记忆漏洞。所以他曾经一次次地醒来，抽了满地的烟，然后再一次给自己编好更完善的记忆。
就这样日渐完美，重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他没有勇气去死，害怕见到自己的妻子。当时他在妻子的病床边承诺了自己会好好地活着，用心把儿子抚养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再过上许多年，自己再去见她。要是她问起了细节，自己看着无常这一群小孩长大，也算是有话可说。
南虎辉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牙都要咬碎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没想到又是小瞧了人，但是……
“在我的地盘，你们也不过是两个人，就算是成功骗了我又能怎么样？”
说着，南虎辉狞笑一声，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个方形的通讯器，狠狠地按下了一个按键，顿时整片驻地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这是南虎辉设置的紧急救援，不仅仅会启动警报，而且还会直接连线到他手下的几个高手。按照他的设想，这个时候，营地里的人很快就会因为信号来了，营地的防御工程也会立刻启动。
“我的人马上就来了。”南虎辉一摆衣袖，“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逃走。”
狠话放了出去，但过了许久，房间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徐笑然一脸戏谑地看着南虎辉表演。
“喂，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可不止两个人？”
徐笑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砰地一声，刑室的大门就被爆炸火球轰开，走廊之上七七八八地躺着没有气息的躯体，“我的同伴可是很优秀的呢，现在来的一点小鱼算得了什么。”
看了一眼静默的周有为，徐笑然转身还是离开了，“周叔，这个老家伙就交给你了，快点出来。”
“嗯。”
另一边，相貌温吞可爱的女孩也听到了警报，依然不紧不慢地趁着和她交手的五阶瞬间的失神，快准狠地收割了性命，紫黑色的魔能环绕在女孩身边，一双冷漠中透着些许无聊的眼睛偶尔看起来不像人类该有的眼神。
警报响了啊……
看来笑然那边已经开始了。她已经把这片区域清理得差不多了，解决了好几个棘手的人物。
冉汐安一边走一边思考，她是挑着对手的气息进行袭杀的，看样子这个人手上有点能力的五阶四阶也并不多。
收起了魔能，冉汐安感觉有一点疲惫，但比起两个月前已经好多了，这段时间的锻炼也不是没有用。
这个区域也已经差不多了，就让蒋闻铭继续清场吧，她换一个地方看看。
冉汐安走到了阳台之上，眯着眼观察这个小型驻地的格局分布。这个驻地面积不大，房子分布集中，那里是训练场，那里是仓库，那里应该是居民区……她不是很看得懂这些建筑，只是在看着哪个方向的人比较多。
忽然间，冉汐安余光瞥到了一些画面，不由得有点诧异。
“这是我们的证据链条，这一份资料是从商会调取的庞家名下交易记录，后面的分析报告里有他们违禁交易暗中洗钱的证据；这一份是关于……”
宽敞明亮的督查司待客厅里，赵庭熙一份份地罗列文件，讲话逻辑清晰有条不紊。对面的法务人员迅速地一条条核实资料的真假。
赵庭熙双手手指交叉横在桌上，笑得一脸和善。
不枉他白白待在床上装了那么久的病患，昨晚熬夜分析整理各类数据和消息。这里的资料一部分是自己深扒出来的辅助证据，当然更重要还是小齐子从那些据点里顺出来的账簿和交流记录。
“督查司对于我们的指控完全是无稽之谈，而且我们的队长一向品性优良，是基地建设的优秀人才。”
赵庭熙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讲着，煞有介事地调出了一份数据，“这是历年的功勋任务记录，这是队长的个人档案……对了，还有这个，军方的招揽书。”
“看看，这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清楚了对我们江哥的评价。”
赵庭熙笑了一笑，有一点心虚。这是上一回任务结束后，穆广要求他转交给江钺的，但是他一时就给忘记了，江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而且军方的招揽书那不是早就已经有过了嘛，也没什么好看，整个基地哪个四阶以上的人没有收到过。
所以赵庭熙就心安理得地把它扔在了一边，今天随手又翻了出来。
“赵先生，这个恐怕不能代表什么。”
对面的法务人员有些无语，这种官方的招揽表彰，甭管本人是个什么样子的，都是那一套说辞，遵纪守法、品行兼优、才能出众……
“我们需要在进一步核实，或者又担保人才可以……”
还在讲话的法务忽然瞄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军方招揽书上面的署名，瞬间消音，推荐人处的签名正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秦镇川。
原中区战区的老司令，江城基地的坐守人。末世之前，一身战功赫赫，末世之后，六十岁高龄依旧指挥作战，在前期人类和魔物实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力挽狂澜，用智慧和谋略给人类清扫出了这样一片巨大的生存空间。
无常……难道认识这位？
法务看了看一脸笑意盈盈，胸有成竹的赵庭熙，暗中思考着。
本来普通的军方招揽书没什么可看的，还特地拿了出来，难道这是什么风声吗？
“那你们要核实到什么时候呢，应该没有可以关押的理由了吧？我记得基地的法律可是已经写清楚了，扣押人证明了清白后可以直接释放，不得无故扣押，难道我看的法典是假冒伪劣产品？”
西装青年依旧笑得十分和蔼，只是话语渐渐锋利。他可是已经证明了对无常的指控都是无稽之谈，而且还成功反咬了一口。
赵庭熙可不知道法务在想什么，拿出招揽书不过是随手之举，他对自己的谈判口才一向很有自信。
“你们要是还有顾忌，我可以待在这里不走，等事情水落实出。只是你们扣了我们队长这么久……要知道我们队长的脾气一向糟糕得很，万一被你们弄得不开心了，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我们立刻安排。”
听到对面一直龟毛得很的法务突然松口，赵庭熙有点惊讶，看了一下表。他本来预计还要一点时间的，这怎么突然松口了？
不过这倒是个好事，赵庭熙虽然有些疑惑，但面上倒是不露声色。
“那么辛苦你们了，还有对庞家的调查还有逮捕是不是也可以安排起来了，你们可不要区别对待。”
……
十五分钟后。
在内心有点感动的审讯人员还有眼神有点奇怪的法务人员的“欢送”下，江钺从容自得地离开了督查司的大门。
天气还不错，要入冬了，太阳也渐渐开始成为一个摆设，感觉不到什么来自阳光的温暖。
“江哥，我在这。”
少年清脆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江钺转头看去，很快便看到了从车窗探出脑袋的清秀少年，头上戴着一个卡其色的棒球帽。
“速度还挺快的。”
“不怎么快，估计都有要一个小时了。”
等江钺坐进了副驾驶，齐祺麻利地点火踩油门，“那个营地很隐蔽，距离基地很近，和黑市是两个方向。那个人很狡猾，目前已经发现了四个据点。东区工厂、黑市、青舵加上现在这个隐藏在野外的营地，还不能确定这些就是全部。”
“那个人太狡猾了，非常能躲，江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一个。”
江钺安静地听着齐祺汇报，靠坐在副驾驶的车座上思考，手指无意识地磨搓了一下，“经营了四个据点大概也是极限了。东区工厂，你已经通知了督查司的人。那个隐蔽营地，汐安他们四个人都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只剩下两个了，青舵是混乱地带，黑市是流动聚集地。”
他现在和齐祺是要去做好收尾工作的，他不想在让这样一个麻烦狡猾的对手跑掉了。每一桩恩怨都是要斩草除根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回头还会有些什么意外。
狡兔三穴，这样一个狡猾隐忍的对手，一定是留有后路，计划长远的。
江钺还在思考，忽然感觉到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震动了一下，随后传来了女孩熟悉的声音。
“队长，听得到吗？”
“听得到，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孩声音里的一点犹疑让江钺眉头一挑。
“我本来是在按照计划对这个营地的人进行清理，留下了几个看起来地位挺高的人。现在我在居住区里发现了几个小孩，大概七八岁到十多岁。”
冉汐安一边和江钺讲话，一边看向了身边自己正在保持距离的几个小孩，有点恐惧和好奇地偷瞄自己的方向，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也在其中。一个西瓜头的小男孩还冲她笑了一笑，这让冉汐安不由得避开了眼。
刚才她差一点就用刀子抹掉了这个小孩的脖子。
“嗯？”
耳机里传来了青年有一点疑惑的声音，冉汐安继续讲道，“他们说自己是被带到这里的受害者，父母都死在了这里。而南虎辉是在软禁他们，至于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小伙伴一直在减少。”
“和他们在一起的一个普通人说，南虎辉有虐童的爱好，我对这个说法保持怀疑。”
“现在我怎么安置他们？”
冉汐安的声音没有很大的波动。她在高处看到了这几个小孩在这篇空地玩得还挺高兴，就过来看了一下情况，才刚刚过来就被那个西瓜头的小孩拉住了。
虽然这是个看起来无辜可爱的小男孩，但在小孩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处于战斗警惕状态下的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出手了。她的防备几乎针对一切生物，这个时代，即使是一个孩子也是可以拿刀的。
“只有小孩吗？”
“还有一个大约三十左右的普通人。”
江钺眯着眼睛思考一下，“你感觉他们有问题吗？”
“……有一点，但是我没有证据，他们表现得很自然。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这也是冉汐安有点不确定的地方，一方面自己本身就有着比较悲观排斥的心理，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会受这个影响，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伤了这个小孩，那个小孩还表现得那么友好和理解，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愧疚。
如果是装的，那这样的心计就太可怕了。但不知道真实情况的话，她还做不到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不确定的话，那就让他们离开。”
青年的声音不见什么困惑，“把你的定位器放在他们身上，不要被察觉。”
“好。”
冉汐安还在通话，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
“姐姐，你是在和谁说话呀，这个电话好奇怪呀，特别小，和那些人用的都不一样。”
西瓜头的小男孩试图靠近冉汐安，却被冉汐安具现的魔能丝线挡住，他还在问，“姐姐，这是你的异能吗？好奇怪呀。”
“姐姐，我本来以为你也是被抓来的姐姐，但是姐姐你这么厉害，和之前的姐姐都不一样！”
看着一群长相可爱的小孩看着自己，冉汐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冷漠看了他们一眼，“不要靠近我，这个地方要消失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即使是孩子，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冉汐安转身离开了，魔能丝线悄悄地勾着定位器放到了孩子群中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离开，那我们去哪里呀！姐姐你要去哪里，我可不可以跟着姐姐呀！”
西瓜头男孩叫喊了几声，似乎想要追上去，却被那个一直没有讲话的憨厚男人按住了，“小六，差不多了。”
“呜呜呜，韩叔叔我好难过啊。”西瓜头小男孩转过头，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看向男人，“我只要可以靠近她，那就可以杀掉她了。”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现在我们先听老大的话离开，不然等下就走不了了。”
憨厚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催促着让几个孩子迅速地上车。
几乎就是踩下油门的同时，营地中央，周有为他们所在的楼房一角轰然倒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