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正在进行着剧烈的内心活动。
面前的高家丫鬟却道个万福,急急辩解到:“杨公子,不是的。我家小娘子是让小婢来给公子送东西的。”
说着,她把身后的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送东西?”
老周管家接了过去,打开来看。
竟然是一些金饰丝帛。
“这?”杨奇问到。
高家丫鬟再次行了个礼,解释到:“我家小娘子说,今日在府上,不方便相见,因此特意差小婢前来。此外,她还要我转告杨公子几句话。”
杨奇问到:“什么话?”
高家丫鬟想了想,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淮阴尤有讨饭时,杨公子今时虽潜龙在渊,他日必当腾龙在天。”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背了好久才记住呢。”
说完,朝着杨奇再次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姗姗离去。
杨奇呆呆地看着,嘴角露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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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说的是汉初三杰之一、淮阴侯韩信,他当年落难的时候,曾经讨过饭。”盘坐在院中的老周管家绘声绘色地讲着。
何逢昌的粗嗓门响起:“唉呀,可俺们,要没有老魏掌柜的周济,咱还不如讨饭的呢。”
老周管家一听,嫌弃地朝着何逢昌挥挥手。
一旁的何香儿也轻轻捶打着何逢昌的粗壮手臂,让他不要再说话。
“潜龙在渊,腾龙在天。”老周管家这才继续往下说:“高家小娘子的这句话呢,意思是说我们公子虽然现在落难了,但那只是暂时的,只要假以时日,必然如腾龙一般高飞在天上!”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何逢昌提着大嗓门,他看了看杨奇的方向,这回压低了声音:
“公子回来后,就一直抱着丝绸趴在那,这都半天了。俺看公子一点都不像条龙,倒像是条在想啃骨头的狗。”
何香儿再次抡起手臂拍打着何逢昌。
何逢昌连忙避让。
老周管家咳嗽了两声,说到:“你懂什么,这就叫做‘思春’!公子啊,也是个多情人。”
说完,三人一起窃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老周管家站了起来:“好了,好了。何大郎,你到前面看看,老魏掌柜那需要帮手不。”
何逢昌应了一声,就去了。
何香儿兴奋地喊着:“俺也去。”
之前老魏掌柜看她年龄尚小,特意捏了几个面人给她。
所以虽然才在这呆了半天时间,何香儿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等他们离开,老周管家看了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发呆却面露微笑的杨奇,轻声叫到:“公子?”
杨奇这才回过神来,他随口问到:“有事?”
老周管家提醒:“明日就是‘四户商议’了,公子有什么打算?”
杨奇一声:“知道了。明天去看看情况再说。”
老周管家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开,就听到杨奇叫住了他。
老周管家看向杨奇。
杨奇面带微笑:“你说,她教丫鬟的那几句话,引经据典的,是不是说明她是个才女。”
老周管家有点不明情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杨奇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老周管家的肩膀:“那就好,我最喜欢才女了。”
说完,昂首挺胸地走开了。
剩下老周管家在原地羡慕地说:“年轻真好!”
。。。。。
并州一处大宅。
邋遢道人端坐着,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炉,里面正点着炭火烧着一小壶水。
水响了,亦是开了。
邋遢道人拿过一旁的布包住水壶的把手,把水壶拎了起来,把刚烧开的水倒到一旁的小瓷碗里。
在开水的冲泡下,小瓷碗里的茶叶慢慢地散开。
邋遢道人闻了闻,又依次拿过一旁的碟子,熟练地往小瓷碗里面添加着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佐料。
最后,他端起小瓷碗,一饮而尽,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哈。”武华走了进来,随手把外袍脱了下来,挂在一旁:“这么热的天,你倒也不嫌烫。”
说完,他只穿着贴身衣服,就到一旁卷起袖子,拿着勺子打水洗脸。
邋遢道人笑了笑,又依相同的方法泡了一碗茶。
武华擦过汗、洗好脸,这才在邋遢道人对面坐下。
这时,邋遢道人也刚好泡好了茶,递了过来。
武华端起小瓷碗,看了看碗里,又闻了闻,笑着说到:“茶叶不要碾磨,整片留叶,还是熟悉的味道啊。”
说完,他吹了吹,就一口饮尽,接着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舒畅!”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邋遢道人问到:“还顺利吧?”
武华轻摇了摇头:
“我刚从秦王那回来。
对面是并州城四大商户,在并州已经雄踞近百年,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秦王又是少年心性,等不及,而且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不,近日让我在商乐署下再设一个商乐司,专门负责他在并州城的一切玩乐开销。
他是张张嘴,我们就要跑断腿。”
在老友面前,武华也不隐瞒,吐槽起自己的老板。
邋遢道人宽慰到:“武氏世代经商,是以秦王才特意把你从文水请来,也是看中你的商贾之术。”
武华只是轻叹了下。
邋遢道人见状,笑了笑:“武兄,你猜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他从衣服里拿出了书,递给武华。
书在邋遢道人怀中藏着,天气又热,自然沾染上不少邋遢道人的体味。
武华却丝毫没有嫌弃,他接了过去,一看书名,顿时喜出望外:“《孙子算经》!”
他连忙翻开来看,边看边说着:“哪里寻到的?一定价格不菲吧。”
邋遢道人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武华翻着翻着,突然指着其中一页,激动地说:“鸡兔同笼!当年那袁老道就是拿这道题的解法,讹去我家祖传宝玉!”
邋遢道人一听“鸡兔同笼”,想起了一件事,他就说到:“武兄,先不急着看,来来来。”
他把武华拉到一旁的案几前,手指着案上的笔墨纸砚:“武兄,我这有一道题,你来解解。”
武华的好奇心也起来了:“来,说说。”
邋遢道人想了想:“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四十一头,下有一百一十二足。问鸡兔各几何?”
武华一愣:“这不还是鸡兔同笼吗?”
邋遢道人点了点头:“武兄,现在就请你用最快的速度算一下。”
武华虽满腹狐疑,却还是在纸上写下了:“假使雉都抬起了一只脚……”
等他算好了,邋遢道人正一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武华露出个询问表情。
邋遢道人:“武兄,看来袁老道的解法你没忘。”
武华放下笔:“那是自然。”
邋遢道人又说:“武兄,你方才解算,足足用了半刻钟。可我今日,却见到有人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解算了出来。”
武华一听,就连忙要去翻《孙子算经》:“难道那袁老道骗我?”
邋遢道人:“袁老道所授的,的确是《孙子算经》里的解法。只是那人用的是更快捷的解法。”
武华停住了翻书的动作。
半个时辰之后,茶炉前,两人再次坐下。
“看来等下次遇到袁老道,我就可以把我家那块祖传宝玉赢回来了。”武华笑了笑,抬头看着天:
“袁天罡啊袁天罡,我现在怎么这么期待能快点再遇见你呢?”
。。。。。。
高府内宅的一处屋前。
高通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高通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躬身行礼道:“主人,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的面前,高家如今当家的高远正站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后。
高远挥了挥手,高通弯着腰倒退下去了。
高远在后看了一眼正在双手抱香,闭目祈祷的高家老太爷,欲言又止。
高老太爷祈祷完毕,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把香插了上去,只是张口说到:“远儿,你有话要说?”
高远小心翼翼地问到:“爹,您既已答应了艳娘的退婚请求,让我今日故意冷落那姓杨的小子,好教他知难而退。
可您为何又让人给他送去那些金银财帛,还勉励他一番。
爹,这是何意啊?”
高老太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手捧着香,闭着眼,在嘴里祈祷着念叨了一会,然后把香插在炉子上,这才缓缓说到:“退婚一事,本就是我们亏欠杨家的。”
高远一想到杨奇在厅外偷听到自己和王坚说话的事,心里顿时不舒服了,他语气不屑地说:
“亏欠又怎样?
那杨家的小子就是个败家子,眼下他已经输光了所有的祖传家产。我们要退婚,他就算不服,又能怎样?
难道我们还要顾及他的感受,那不退婚了?”
“艳娘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所以婚还是要退的。”高老太公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高远:
“远儿,杨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万一日后杨家东山再起,到时候他恨高家,还有艳娘从中斡旋。
若他恨艳娘,则我们两家再无回寰余地。
记住,让他恨高家,而不是恨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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