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节(1 / 1)

出宿胥里之后,太子申与孙膑在众卫兵前簇后拥下,同乘一车,驰骋在酸枣地界的宽阔官道上。

时值金秋,田野里却看不到丰收,唯见荒芜片片。

日头已近头顶,照理该是午饭时间。然而,放眼望去,官道两旁的远近村落里,看不到任何炊烟。孙膑正自纳闷,忽见一辆牛车辚辚而来,拉车的是头瘦牛,车上装着他们的全部家当及耕种家具,几件破被褥上坐着一个老太,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女童。一个老人手持鞭子,走在瘦牛身边,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跛着一条腿,与一个弱冠少年紧跟车后,各自将手搭在车厢上,似是在为那头老牛搭把劲儿。再后面,徒手走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半大的孩子。

无需再问,这一家显然是外出逃荒的,且刚出门,因为赶车的老人几步一回头,其他诸人,也都在频频回顾,眼圈红红的。

看到官家车乘迎面驰来,老人忙将牛车赶到一边,众人也避趋道旁。

“殿下,”孙膑摆手道,“请停一下!”

“停车!”太子申对驾车的军尉道。

车队停下,孙膑走下车子,径至老人车前,躬身揖道:“请问老丈,你们可是此地住户?”

老人回揖道:“回官人的话,草民世居此处。”手指身后影影绰绰的一片房舍,眼圈微红,“就是那儿,小梁村。”

孙膑的目光转向小梁村,凝视有顷,转对老人:“看样子,你们是一家人。”

老人点头,指点众人:“这是犬子,那是长孙,边上两个孩子是他的弟弟和妹妹,车上的是贱内和小孙女,埋头的是儿媳。”

孙膑望着一家老小,再看看他们车上的破烂家当,心中一酸,声音有些哽咽:“请问老丈,你们欲去何处?”

老人长叹一声:“唉,这年头,又能到哪儿,还不是讨口饭吃?”

孙膑指着车上的耕具,惊讶地问:“既然是去讨饭,老丈为何带着耕具?”

“官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些贱民,不种地谁给饭吃?”

“老丈是说,你们这是外出种地?”

老人点头。

“敢问老丈,欲去何地?”

“远喽!”老人指着西边的天际,“就在那儿,河西,老魏地!听说那儿有条活路,村里人都去了,草民这也过去看看。”

“这……”孙膑大惊:“河西离此隔山隔水,少说也有千余里,你们……你们为何不在此处耕种,要走那么远呢?”

老人上下打量孙膑一眼,缓缓说道:“看来官人不是本地人,一点也不知情。不瞒官人,草民世居小梁村,今日却是住不下去了。几年来,官家频出告示,家中壮丁,以前是三抽一,去年改作三抽二,田里所收,以前是十抽三,去年改作十抽五。今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一家老小连吃的也没了,可官家仍出告示,赋税照纳。官人你说,这日子,叫草民怎么过呢?”

“这……”孙膑心里一揪,“外出种地,赵地、韩地、楚地、燕地哪儿都可,你们为何偏去秦地?”

“官人有所不知,”老丈应道,“听人说,秦公诏令,垦荒归己,十年不抽丁,五年不纳税,逾过这一期限,丁四抽一,赋十抽一,小梁村四十多户,全都去了,草民是最后一家。唉,都怪草民恋窝,误了家人呐!”目光扭向小梁村方向,“小梁村养我育我几十年,列祖列宗的尸骨都在村头,一朝弃之,叫草民如——如何舍得!”

话至此处,老人泪如泉涌,跪在地上,朝小梁村方向连拜数拜。

孙膑眼中噙泪,转身对身后的太子:“殿下,请借二金一用。”

太子申转对军尉:“拿五金来!”

孙膑接过,将五金双手捧予老人:“老丈,此行路途遥远,这点盘费您老收下,莫让家人途中饿了肚子。”

老人不可置信地看看孙膑,又看看太子,双手抖颤着接过金子,连拜三拜:“请问恩公高姓大名!”

孙膑扶起:“老丈,您不必问了,快点赶路吧!”

老人朝众人道:“来来来,快给恩公磕头!”

一家人全都过来,纷纷跪于地上,纳头叩拜。孙膑阻拦不及,只好将他们一一扶起。太子申又令车队避于路旁,让这一家子先走。老人再三拜谢,方才赶着牛车,辚辚而去。

望着渐去渐远的这一家子,太子申轻叹一声:“唉,再这样下去,魏人真要走光了!”

想到车上的两箱聘礼及苏秦在草堂中的评议,孙膑轻叹一声,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太子申:“苏兄说得好哇,君不知民,必困!”

大梁城南,在逢泽与大梁中间是大片略显起伏的丘坡地带,庞涓的中军屯扎于此。

辕门之内,旌旗猎猎,杀气腾腾。三千虎贲之士站成五个横排,一个个膀圆腰粗,壮如铁塔,披甲执锐,目不斜视地望着从面前五步开外缓步走过的魏惠王。大将军庞涓、中军参将公子卬一左一右,护卫于后。

魏惠王仪态威严,双目炯炯,两脚虽是缓缓迈出,却是虎虎带风,从左端巡至右端,又从右端巡至左端,不无满意地欣赏着他的威武之师。

魏惠王巡过一个来回,这才走向中间一处高台,昂然立于台上,大手一挥,声若洪钟:“将士们,寡人看到你们了!”

三千壮士刷的一声单膝跪地,齐声吼道:“我等赴汤蹈火,誓死效忠陛下!”

魏惠王摆手:“众将士平身!”

三千将士又是一声齐吼:“谢陛下!”“刷”的一声起身,整齐得如同一人一样。

魏惠王朝候立于一侧的庞涓点头赞道:“庞爱卿,真是一支铁军啊!”

庞涓跨前奏道:“回禀陛下,这三千甲士是儿臣逐一挑选出来的,皆是力可抵牛、各怀绝技的虎贲之士,能冲锋陷阵,折旗夺帅,小可慑敌心神,大可一战而定全局!”

魏惠王连连点头:“好好好,寡人梦中所想之事,今日总算看到了!”略顿一顿,似不相信,“你说他们力可抵牛,各怀绝技?”

庞涓看一眼公子卬,公子卬跑步走至队列前面,大声喝道:“青牛,出列!”

站在队首的青牛应声而出,如铁塔般走至列前:“青牛在!”

公子卬又道:“牵牛来!”

早有军士牵一头硕壮无比的犍牛走至列前。看到犍牛,青牛径走过去,双手执牢牛角。犍牛见牛角被执,勃然大怒,奋蹄前冲。青牛死死执牢牛角,寸步不退。人牛角力多时,犍牛不支,开始后退。青牛赶前几步,猛喝一声,两臂发力,犍牛号叫一声,歪倒于地。众将士无不喝彩。

魏惠王张口结舌,好半天,方才手指青牛,脱口赞道:“好壮士也!”

几名军士赶来,七手八脚地拉起犍牛,将它牵走。青牛朝惠王拜过数拜,重返队首。

魏惠王转头问庞涓道:“庞爱卿,这三千军士皆有这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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