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微微一笑:“这位弟子,你放心回去吧。依他的修为,寻常毒菇伤不到他!”
宋趼忙从袖中取出半只毒菇:“巨子要晚辈将这个呈予先生!”
鬼谷子眼角一瞄,心头大震,神色却未露分毫,只是轻叹一声:“唉,这根老木头,当真玩命来了!”
童子从宋趼手中拿过毒菇,端详一会儿,惊道:“先生,这——这不是穿肠菇吗?随巢子老丈他——”
鬼谷子接过毒菇,又叹一声,点头道:“是的,此为世上最毒之物,仅此半只,足以毒死两头黄牛。你的随巢子老丈敢吃半只,可见他的修为有多深了!”
“可老丈——”
“他也幸好只吃半只,不然的话,莫说是老朽,纵使神农再世,怕也救不了他!”
童子大喜:“先生,听您这么说,随巢子老丈有救了!”
鬼谷子轻轻摇头。
童子急道:“为什么?您不是说,随巢子老丈仅吃半只吗?”
“随巢子老丈一心想死,如何能救?你小子想想看,为师救下这次,他还有下次。这次是只蘑菇,下次不定闹出什么物什,你要为师如何救他?”
童子求情道:“先生,随巢子老丈不会的,此番必是误食毒菇!”
宋趼也忙附和道:“先生,巨子是误食。真的是误食,巨子亲口说的!”
鬼谷子再叹一声,望着童子:“我说小子,你是真心想救随巢子老丈?”
童子连连点头。
鬼谷子回到草庐,拿出两粒丹药,一粒黑的,一粒黄的,递予童子:“这粒黑的让他服下,另外一粒你可带在身边!”
童子奇怪地问:“童子又不吃毒菇,要它何用?”
“以防万一嘛。若是随巢子老丈误食其他毒物,你该怎么办呢?”
童子陡然明白过来,点头应道:“先生所言甚是,童子这就去了!”
童子与宋趼飞也似的奔出鬼谷,不一会儿就已赶到树下,果见随巢子面色已由青转乌,牙关紧咬,全身发冷,两手打颤,人事不省。童子急急拿出黑色药丸,与宋趼一道撬开随巢子的牙齿,将丸药塞进口中,使他服下。
果然是神药。不到半个时辰,随巢子已面色回转,悠悠醒来。童子、宋趼长出一口气,相视一笑。
随巢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只有童子站在身边,已知鬼谷子将他看破,长叹一声,眼睛再度闭上。
童子不无关切地问道:“随巢子老丈,家师说,您不是误食穿肠菇,您是故意吃的!您为什么故意吃下这么毒的东西呢?”
随巢子闭口不语。
童子想了一下,接着又问:“随巢子老丈,童子知道您为什么要吃!您是想请家师到山外去,对吗?”
随巢子轻轻点头。
“随巢子老丈,您不要求他了。童子知道,家师是不肯离开这片林子的。家师若是不肯,莫说老丈误吃毒菇,老丈纵使拿铁链子将家师锁上,也是没用!”
随巢子再次点头。
“随巢子老丈,童子已想明白了。知道原因也好,不知道原因也好,山上的溪水总是要朝山下流,锅中的热气也总是要朝屋顶飘。随巢子老丈,凡事得往开阔处想,天下诸事,勉强不得的!”
随巢子凝视如此聪慧的童子,眼中滚出泪花。
童子伸出衣袖,为他抹去泪花,缓缓跪下,连拜三拜:“随巢子老丈,您多保重,童子回山去了!”
随巢子再次点头,伸手抚摸童子的小脑袋。
童子从袖中摸出黄色药丸:“随巢子老丈,这粒解药也请您带上!”
随巢子摇头道:“毒气已解,此药还有何用?”
童子坚持道:“家师担心老丈还会误食其他毒物,特为老丈备下这粒万能解药。家师说,无论何毒,老丈只需将它服下,都可化解!”
听闻此话,随巢子缓缓站起,将药丸推回,长叹一声:“唉,孩子,你也回去转呈你的家师,就说随巢子老丈不需要解药。需要解药的,是天下苍生!”说完,迈起沉重的步子,头也不回地沿山道缓缓走去。
童子手捧解药,久久地凝视随巢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随巢子师徒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山道尽头时,童子这才长叹一声,满怀心事地返回鬼谷。童子远远看到,鬼谷子仍然坐在那块石头上,手中拿着随巢子尚未吃下的半只毒菇,似在把玩,又似在察看。
童子低头走回,看也不看鬼谷子一眼,顾自走至另外一块石头旁,蹲在那儿,两眼盯着不远处的土丘。
鬼谷子瞥他一眼,叫道:“小子!”
童子却似没有听见。
鬼谷子的声音略大一些:“小子!”
童子不但不睬,反而将头故意一扭,转向另一个方向。
鬼谷子呵呵一乐:“我说小子,你撅着小嘴干啥?是你的随巢子老丈不肯吃药?”
童子憋出一句:“不是!”
“是你的随巢子老丈依旧赖在那儿,不肯下山?”
“也不是!”
鬼谷子想了一想:“那——是你舍不下那粒万能解药?”
童子急了,扭过头来冲他大声说道:“才不是呢!”
鬼谷子将头摇得极是夸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说小子,你这不是故意跟为师捉迷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