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这话说得不可一世,百花闻言侧目,只见他满面皆是轻蔑之色,比往日气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料殿上即刻有人附和道:“国师所言甚是,我大夏国乃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若论读书,那断然不能和中原人相比,但若是打仗,我们何曾落过下风!”
“正是,可见这二者并无太大关系!”又有人高声应和。
百花见李元昊观此局面仍是面有悦色,李元昇又是一副司空见惯的平常姿态,一想便知张元如今是何等的炙手可热。
那进取潼关之策,只怕是势在必行了。
税赋重压下的大夏子民和沿边的百姓,只怕又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思及此处,百花忍不住轻叹一声,不料这幅神色恰好落在张元眼里,只听得他高声道:“公主缘何叹气?”
百花闻言愣怔了一瞬,见李元昊闻声也望了过来,便飞快转圜了思绪,笑着对李元昊道:“儿臣对王沿所知甚少,但听闻他手下有一员大将,此人乃是葛霸之子、颇有将才。”
枢密院有人道:“正是,葛霸之子葛怀敏而今正在泾原路王沿麾下。”
百花点头道:“此前葛怀敏驻守霸州,成功屏退辽国偷袭,后来调守莱州又镇压叛军,此外他还曾入朝与大宋皇帝大谈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计划,大宋皇帝对其军事才能颇为重视,特意将曹玮之甲胄赐予他以示褒奖。
葛霸乃是宋真宗在时赫赫有名的大将,曾以澶州之战闻达于天下,曹玮更是驻守西北三十余年,威名远扬,而今宋军的备边之法仍是从他在时沿袭而来。
能与此二人相提并论,席上众人方知葛怀敏此人不容小觑,一时四周有了些窃窃私语。
“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元并无半分忌惮之情,字里行间仍是妄自尊大,“且不论葛怀敏调往西北之后再未做成大事,就说他在环庆路与范仲淹多有龃龉,到泾原路又与王沿手下不和,可见他远不可与曹玮、葛霸之流相提并论,不过是个名不副实的莽勇之辈,不足为惧!”
张元说罢冷笑两声,又执箸吃起东西来,端的是悠哉游哉。
殿上众人纷纷点头议论此话,百花和李元昇交换了眼神,也只低头吃东西,并不多话。
正此时,殿外有宫人进来通传,说是兰美人在太液池设下歌舞,请陛下移步池边欣赏。
李元昊意兴阑珊地问着那歌舞有无新意,却没有半点起身前往的意思。
百花正思索着是否要开口相劝,却听得张元起身笑道:“今日是陛下的生辰,陛下已同诸位将军议了一整日的军事了,也该去散散心,看看美人歌舞。”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不知怎的竟使得龙颜大悦。
李元昊仰头饮了一杯酒,高声笑道:“好,众爱卿也同我一起,去太液池看看兰美人的歌舞。”说罢吩咐宫人点灯引路。
百花对张元此举仍有些不解,不知他和兰美人私下又有什么交情。
待到站起身来,张元志得意满向她瞥过一眼。
不过这一眼的功夫,百花全然看明白了——张元是在示威。
饶是殿上有这许多人,饶是李元昊对那歌舞兴致缺缺,只要他一句话,李元昊就从善如流。
百花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只觉得张元实在是多此一举。
她如此想着,望了李元昇一眼,见他也是面带几分嘲弄之意,大约也是觉得张元幼稚可笑了些。
如此想着,一群人陆陆续续出了麟德殿,穿过长街往后宫去。
五月正是夏日炎炎,连晚风都带着闷人的热气。
夜空里有些阴云散布,月色和星光都朦胧了些,倒是个看焰火的好天气。
临近太液池,温度渐渐凉了些,池边摆着许多竹筒,想来便是盛放火药所用了。
众人尚未站定,只闻四周丝竹之声乍起,那弦声笛声密切交织着,霎时烘托起欢快的气氛,众人都是点头称好。
兰美人从夜色里走出来,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极繁复的衣裳,不像往日谪仙似的飘然出尘,却多了些浓墨重彩的好看。
百花抬头对李元昊眨眨眼,拉着他一起往前头走去,想要看得真切些。
兰美人踩着鼓点一步步走上前来,她周身的金饰碰撞着叮当作响。
嘭!嘭!
四周响声骤起,围着太液池的焰火逐一亮起来,观舞的众人也像被这焰火点燃了一般,兴致愈发高昂,都跟着鼓点抚掌而笑,时而又有人朗声叫好。
百花亦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周遭的布置——此处廊桥延伸至太液池上,四周的芦苇长得茂盛,正好遮挡住风,不至于将焰火吹散。
兰美人将竹筒环布,让观礼之人都身处这焰火之中,自然被这氛围感染。
再细看那火焰带着星星点点的蓝光,和往日所见有不同,多了一番迷离幽深、摄人心魄的绚丽。那蓝光映得兰美人衣裳上的银线波光粼粼,映得她恍若出水的人鱼,又如晶莹而珍奇的鲛珠。
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李元昊亦是看得龙心大悦,走上前去执了兰美人的手,两人缓缓往前走去,似乎要走近那蓝色的亮光中去。
百花忍不住也往前走了两步,听得周遭声响愈发热烈起来。
丝竹声、小声和焰火哔哔剥剥的声音混在一起,不知怎的,百花忽地有些惴惴不安。
她往前踏了两步,又觉此举不妥,正当踟蹰不前之际,忽得脖颈之处一阵灼痛。
是周遭焰火爆裂开来的碎屑落在了她身上。
她霎时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拂开脖子处的碎屑,当即飞快地往前冲去,高声喊道:“陛下当心。”
嘭!
火光应声而起,竹筒爆开的巨响盖住她的声音,她只觉得双耳隐隐作痛,双耳只有轰鸣之声。
李元昊此时终于惊觉不妙,却见兰美人眼里闪过狠厉之色,从腰间掏出一排竹管,那上头的引线已经快要烧尽了。
百花此时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近乎本能地飞身上前踢向兰美人的手腕,那竹管一飞到空中,即刻便炸开了。
巨大的冲力击中她的胸膛,剧痛之下她意识也有些模糊了,尔后又感觉自己重重地落在地上,后背一阵闷疼之后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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