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回了府同贺兰说起过这请求,将从前的旧事和陈胜家的遭遇同她一一讲明白,请她抽空去看一看虎娃可有法子治愈。
贺兰当即便应了,过两日同孙翁告了假,便和百花一道往陈老妪家里去。
陈老妪一见这医女果真长得一副生面孔,忙请进来问了安,又道:“我家虎娃是被一场高热给烧坏了脑子,这许多年了,一直和五六岁的娃娃一样。他有些怕生,娘子请别见怪。”
贺兰点点头,和百花并肩进了里屋。
冬日天光不足,屋子里一片暗沉,透过角落的小窗能瞧见有一大汉坐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光线照射下漂浮着的尘埃。
“虎娃,有人来看你了。”纵然虎娃已是个壮硕的汉子,在陈老妪眼里却仍是五岁那年生病的孩童,此时唤他的名字,眼里都是满溢的慈爱。
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病气,百花忍不住微微皱眉,却见贺兰浑然不觉似的,径直走上前去,轻声道:“你叫虎娃?”
虎娃涣散的眼神里仍残存着几分神志,见她靠近,面露惊恐地往后缩了缩。
“虎娃别怕,这位娘子是来给虎娃看病的,等病好了,虎娃就能出去玩了。”
贺兰满面诚恳地同他点点头,伸出手去:“虎娃把手给我瞧一瞧可好?”
虎娃似乎又迷糊起来,任由陈老妪拉着他的手放到贺兰跟前。
贺兰探了探脉相,心里有了些分寸,复而问道:“虎娃能走路吗?”
陈老妪看着自家儿子,叹道:“刚病那会儿是能走的,可这病这么久了,慢慢地就走不了几步了。”
贺兰微微摇头,又问道:“虎娃成日就这样躺着,什么事也不做?”
“都这样了还能做啥啊,”陈老妪像是说起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连撒.......那个都要人帮,不怕娘子笑话,虎娃现在还穿着尿布呢。”
贺兰摇头道:“虎娃身体一切都好,只是知觉愈发弱了,若是每日只这样躺着,只会一日不如一日。”
老妪听了反倒欣喜若狂:“娘子的意思是,虎娃这病还有救?”
“只要大娘肯教,虎娃不仅能自己独立生活,还能帮您分担家务。”
一句话堪堪戳中陈老妪的痛点,若说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便只有这个儿子了——她如今这光景也不知还有几年,等她走了,虎娃一个人可咋活啊......
“那虎娃还能认识人,能和别人家儿子一样不?”
贺兰轻轻捏了捏衣角,复而抬头笑道:“我尽力试试。”
陈老妪一听便要给贺兰下跪,百花忙上前来扶起她,听得她哭道:“姑娘真是活菩萨下凡啊,若能治好虎娃这病,老婆子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娘子。”
“虎娃能不能治好,还得看嬷嬷。”
“要老婆子做什么,姑娘只管吩咐。”
“我每日午时来给虎娃下针,嬷嬷需得提前给他喝下安神的药,针灸前后嬷嬷都得按我的法子给他推拿。除此之外,”贺兰微微一顿,“嬷嬷还得从头教虎娃。”
陈老妪不住地点头:“教什么,姑娘说的我都记下来!”
“不用记,嬷嬷就当作虎娃是刚刚出了襁褓,从说话到便溺、从走路到吃饭都要一件一件地教。”
陈老妪微微一愣,复而平静了些,点头笑道:“这个容易,他小时候我是怎么教的,照样再教一次就是了。”
贺兰微微颔首,又拉过雪儿来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推拿,如此一番耽搁,等到回府时已是午后了。
白蒿就怕二人要回府吃饭,因而亲自煨了一锅鸡汤,听见门上通报便下了些面片儿先端上饭厅来。
虽是简便,百花确是极爱吃的,两口滑糯的面片儿带着鲜香的鸡汤下了肚,这才算将方才的病气驱走了。
“公主是想从那老妪身上打听什么?”
听得贺兰这一问,百花也直截了当地将当日和狄青去查访所得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一匣子银票,换作你我都舍不得人,更何况她一介贫民?我想着,若是能拿到当年的银票,没准能摸出幕后之人。”
贺兰得了这准话,微微点了点头,低头静默地吃完鸡汤面片儿,又道:“午后若是无事,我还是想去妙春堂看看,正好请教请教孙翁,虎娃这病吃些什么药好。”
“贺兰姐姐费心了。”百花点头谢过她,又转头吩咐珊瑚,“往后贺兰姐姐出去都让索迪尔接送,切莫再出什么岔子。”
贺兰同她颔首微笑,一面和雪儿说着别的事,一面走下花厅往门外去。
到了妙春堂是不过未时初,门口的童子见了她笑道:“贺师姐不是有事告了假吗,怎么又回来了?”
贺兰笑道:“有些事要请教孙翁。”
几位童子听了都是笑:“孙翁说师姐不在,他写方子写得眼睛疼,今日提早回府了。”
孙大夫虽已年过花甲,这性子却是愈发孩子气了。
“罢了,那我只能自己琢磨琢磨了。”
有童子打趣道:“贺师姐不如向李师伯和赵师伯请教请教。”
贺兰长眼斜睨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去了。
汴梁城内的医学大家都是不收外徒的,为了能让她留下来,孙翁难得对妙春堂的其他坐馆大夫施了威压;贺兰心怀愧疚,不想让孙翁难堪,因而见着这几位都是绕着走的,又怎么能拿着私事去人家面前晃悠?
好在孙翁德高望重,独占了这二层,贺兰也得以关在这一方天地里认真琢磨药理。
这头正翻着医书,却听得门上轻响三声,贺兰抬头,见来人身形颀长、眉目清澈,不是展昭又是何人。
“展大人怎么来了?”贺兰起身道,“今日孙翁不在,还请改日再来吧。”
“我是来找贺娘子的。”展昭同她拱手揖礼,见贺兰满目询问,又笑道,“想来向贺娘子买些续命的良药。”
贺兰闻言一惊,犹豫着劝道:“展大人还请珍重自己。”
展昭微微一愣,待到听明白这话里的暖意,这才笑道:“娘子误会了,不是我用。”
见贺兰仍是满脸怀疑,展昭上前两步到她跟前,轻声道:“铸私钱的匠人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