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眼看着正月末了,竟还下起雪来。
五龙川口西夏的营地里闹嚷嚷的,有两名士兵互相倚着,一个叹道:“都快二月了还在下雪,一晚上手脚都睡不暖和,白天还怎么打仗。”
另一个小声道:“你说,是不是老天爷不帮我们,这仗是不是打不赢了。”
话音刚落,却听得身后有人断喝:“这么晚了还不回帐子里去,蹲在这儿说什么闲话。”
两人闻声一惊,却没听出来是哪位将领的声音;待到回头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从帐子后头出来,那女子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鹅蛋脸,不像是这军营里该有的颜色。
有一个认出是百花公主和索迪尔卫侍,忙转身跪下,解释道:“帐子里头太冷了,我们想着外头的篝火还旺,想耽误一会儿、暖和暖和。”
索迪尔方才听得真真切切,这会儿见他避重就轻,霎时拉下脸来厉声道:“战事吃紧,你却在这大肆唱衰、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那人闻言一惊,心虚道:“我不过是说.....说这雪太大了,对我们打仗不利。”
旁边的同伴听了,大着胆子附和道:“这话也没错,再说了......军中如今都这样传的,算不得我们扰乱军心。”
索迪尔正欲发作,却见百花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瞧不出情绪来:“不知延州城里下雪了没有?”
地上两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着点了点头。
“延州城里既无粮草,又无火料,按你二人说来,他们竟还盼着下雪些么?”百花冷冷道。
几人正说话间,又有一人大步走来、拱手请罪:“末将疏忽,不知二人犯下何事?”
百花微微抬眸,见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朗声道:“大雪封山,断了延州的后路,乃是天佑我大白高国;然而军中却有人大肆散播谣言,意图蛊惑将士、动摇军心,常副将的确是疏忽了。”
常福将不想她这样不客气,忙道:“公主所言末将有所耳闻,但末将以为,将士们不过饭后闲话两句、并无大碍;二来…此事牵涉甚广,末将着实无从抓起。”
百花目光一凛,问道:“怎么?我们西夏军中也有法不责众一说么?”
常副将哪敢答这个——军法若是不责众,只怕叛乱四起而人无所畏;但若是违令必究,这事却又棘手得很。
百花见常副将低头不语,又道:“既然没有,常副将就该依军法处置;听得一人妄言便处置一人,听得百人趋附便处置百人,常副将若是为难,本宫可代为报请野利将军处置。”
话音一落,四周登时安静下来,只听得一旁的篝火哔哔剥剥的响声,众人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听得常副将道:“是。日后若有半句流言,末将自罚不察之罪。”
百花微微点头,抬脚往主将帐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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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迪尔掀开营帐门帘,只觉得一股热气涌来,李元昊和大汪洋将军几人正在大案前看着舆图,下首站着野利族二位将军并其余几名大将,众人听见动静齐齐转过头来。
百花拱手见了礼,将方才处置将士的前因后果一并说了,只见李元昊眉头深锁,半晌才道:“宋麟州都教练使折继闵、柔远砦主张岊袭破了浪黄、党儿两部族,斩了主将敖保,如今已和代州钤辖王仲宝会师、进军贺兰谷了。”
贺兰谷位于保安军和宥州之间,乃是跨越横山的咽喉要道,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百花闻言大惊,又听得汪洋将军道:“麟州乃军事要塞,都教练使率兵远走贺兰谷,依臣所见并非要与我军开战,倒像是围魏救赵、逼我军退兵。”
李元昊微微点头,却不表态,汪洋将军乘势又道:“此番取巧破了金明砦、又抓了刘平石元孙两员大将,延州城现下无人可守、岌岌可危;若是此时退兵、功败垂成,只怕今后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百花向来知道汪洋将军是好战的,说出这番话来也是情理之中。
主将威严不得侵,她不好开口拂逆,只得低头去瞧一旁的炭盆——李元昊帐子里用的是上好的银炭,但这东西金贵,只供几名大将用;普通士卒用不起炭,只得在外头砍树烧柴,那样的明火又进不得帐子,夜里的湿冷也是可想而知了。
“若能打下延州,那也不怕麟州援军占了贺兰谷。”野利将军反驳道,“但如今军中已有流言,此时交战只怕人心不稳、士气低落啊。”
野利遇乞是当今野利皇后的兄长,此番他兄弟二人分统左、右厢军,于三川口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说话的分量也与汪洋氏相当了。
李元昊却不表态,只转身坐到大案上,抬头望向百花,问道:“百花,你以为此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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