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的炎炎暑气终于消磨殆尽,秋风席卷着寒意占领了兴庆府。
国子祭酒崔府内苑里,含山吃罢一碗银吊子熬的燕窝粥,搁了碗娇娇笑道:“她真抓了那天将?”
粉杏招呼小丫头收了碗下去,笑道:“先是抓了,后来又放了,满兴庆府的茶肆里都在说这事儿呢,说什么——英雄美人,惺惺相惜。”
含山一听便来了兴致,追问道:“那是怎么说的?”
“也不知道谁写出来的本子,说是百花公主去了宥州,有意要抓了狄天将回京邀功”,粉杏说得眉飞色舞,“不想那狄天将原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生得一表人才,百花公主一见之下便芳心暗许,两人又如何如何,后头的我就没听着了。”
含山乐得合不拢嘴,忙道:“你叫两个人去听,也回来给本宫说说,这本子倒是新鲜。”
——大夏引以为傲的百花公主,与敌军将领互生情愫、暗通款曲,含山愈想愈觉得有意思,掩了嘴笑个不停。
粉杏想起前些日子驸马爷说的话,低声道:“前些日子,公主不是还托皇后娘娘替那位说亲吗;如今惹了这事儿,只怕亲事又要搁下了。”
经她一提,含山也想起这事来。
前几月崔子怀在含元殿门口撞上了张元和百花,见张元似有尚公主的心思,回来和含山提了几句,含山便记挂上了。
过了几日,含山送去修内司的蝴蝶打成了步摇,她亲自送了一只到仙居殿给皇后娘娘,顺带着就说了百花和张元的事,还特意请皇后娘娘多加照拂。
“患难见真情,张元这时能挺身而出,才显得尤为可贵。”
含山不以为然,眸子里笑意盈盈。
...
“放了?”贺群正在校场上练枪,听得这话停了动作,讶异非常。
贺兰媚眼一转,点头道:“放了。”
“放了?”贺羡实在想不明白,按军中的规矩,平日里连个俘虏都不能随便放了,何况这次还是威名在外的狄天将。
见贺兰不咸不淡地斜睨自己一眼,贺羡挠着头解释:“你别这样看着我,这事儿别说我了,你就拿去跟父亲说,他也不会信啊。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人自己逃了,公主抹不开面儿,才说是放了他?”
贺群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伸手敲了贺羡的后脑勺,摇头叹道:“贺羡啊,我经常在想,你这脑子长在这是不是就为了好看的。”
贺兰一族都生的长眉细眼,而贺羡更是高鼻薄唇、转盼多情——有这样一幅好皮囊,贺羡从小到大都被人夸惯了,听得这话嘿嘿笑道:“大哥,你要夸我生得好直说就是了,说得这样隐晦我很难听懂。你们还没说呢,那人是不是跑了?”
“这话要是公主放出来的,她干嘛不说把那人杀了?”贺群满脸的鄙夷,不耐烦道,“说是放了、那就是放了。”
贺羡不肯罢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公主干嘛要放了?”
贺兰在一旁听的头疼,忍不住打断道:“我来不是跟你们说这个,公主想请你们帮个忙。”
贺群精神一振,正色道:“公主有吩咐,我自然万死不辞。”
贺羡被这话吓得精神一振,也忙收敛神色、点头附和。
贺兰白眼一翻,皮笑肉不笑:“你们不必紧张,只是叫你们请张元吃个饭,哪来的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贺羡听着,觉得这个差使还不如刀山火海呢,他面有讪讪:“张大人是中书令,我俩哪来的面子高攀,只怕请不来。”
“公主说了,你们去请,张元就会来;公主还说,你们若得闲,跟张元走得越近越好。”
见贺群贺羡二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贺兰偏着头笑道:“话传到了,我还有事,你们接着聊。”说罢转身出去了。
身后贺羡还在问:“大哥,到底为什么啊?”
...
“你真把他放了?”
皎月斋的正屋里,楚清倚着绣垫,捧了汝窑茶盏一口接一口地喝水。
时值九月,楚清刚出了月子,此时瞧着两颊饱满红润,湖蓝暗花绫衣下身段也不如从前玲珑,反而有些慵懒富态了。
百花细细地看着账册,只轻轻嗯了一声。
楚清愁道:“你这一放,倒是全了义气,但陛下那边你又打算如何交待?”
“我抓了他回宥州,非但没有对他用刑,还锦衣玉食地照顾着他,可不是为了还他的恩情。关他二十余日,好好地放回去,你猜,延州的将领官员会怎么想?”
楚清眯了眼、缓缓摇了摇头,又听得百花道:“我派了四队骑兵去金明砦投诚,李士彬非但没杀他们,还尽数留下、编入本军了。你猜猜,这又是谁的功劳?”
楚清连连咋舌,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两面三刀、功于心计的人?”
百花饮了一口花果茶,笑得狡黠:“如今发现也不晚,以后警惕着些就是了。”
“不过茶肆里的故事有鼻子有眼的,传得满城皆是,只怕是有心人所为。”楚清伸手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提醒道,“你合该派人去查查,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也好有备无患。”
百花复而低头看起账册来,前些日子她和爹爹都不在兴庆府里,许多事情都搁置了。
她闻言头也不抬,答道:“还要查么?中书主事,吴昊。”
“中书省,张元的人?”楚清眉头微蹙,奇道,“将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对他有什么好处?”
见百花摇了摇头,楚清又叹道:“现在满城都在说百花公主和狄天将一见钟情,却拘于命数只得做对苦命鸳鸯;张元和安亲王府也没什么过节,何必要害你,除非......除非他想尚公主?!”
楚清提及此处,越想越觉得靠谱:“兴庆府流言四起,不仅有损你清誉、更会扫了皇家颜面,如此一来,他向陛下求娶公主也有了胜算。”
“只怕他的胜算,还不止如此。”百花也不说上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担忧。
楚清瞧她仍是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哪有少女怀春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坦白讲——你抓了狄天将回宥州,却不让他在牢里受苦,这是早有算计,还是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