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嗅到危险,惊然震动起来,可房间里没人搭理它。
纪安洵从眩晕中回归,保持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闻月州,他依旧无法快速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闻月州喜欢男人。
闻月州站在床边,大腿被纪安洵的脚尖抵住,于是他没有再继续往前逼近,似乎是想给纪安洵最后一次机会。他说:“我承认自己不曾坦诚,但也从未否认避讳。”
“我知道。”纪安洵磕巴,“可,可这实在是有些吓人,我没有想到你……”
“哪里吓人?”闻月州说,“性向是私密又自由的,旁人无法干预,它由自己做主。就算我真的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吓人的。”
纪安洵勉力从他的话中抓住一个关键词,“‘就算’,什么叫就算?”
手机铃声停下不过三秒,又再度响起,这表示来电的人或许有要紧之事。闻月州察觉自己的躁动,沉声说:“接电话。”
纪安洵利落地翻了个滚,凑到床头接起电话,“喂!”
白连被他略显急促的嗓音吓了一跳,关怀道:“安洵,怎么了?”
纪安洵不想听到白连的声音,但闻月州的眼神令他如芒刺背,于是他不甘不愿地转移注意力,说:“没怎么?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白连很犹豫似的,语气里含着不容忽视的惶恐和忧虑,“安洵,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白连的声音从手机里泄出,纪安洵不敢确认闻月州能否辨别出这是谁的声音,毕竟闻月州和白连不熟,于是刻意调高了手机音量,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是白连?
闻月州眼神一冷,垂眼看去——纪安洵正躺在床边,略大的衣摆在他滚动的途中被压在身下,导致背上的衣料刚好贴身,丝绸质感的睡衣将他高挑偏瘦的躯体包裹起来,肩狎骨微微凸出,腰部凹陷,臀.部翘起。这像绵延起伏的山脉。
他想攀登。
纪安洵感觉背上的眼神更加灼热粘稠,他不安地抠动着床面,打断了对方的絮叨,“行了,别做戏了。”
“……”白连深吸一口气,“安洵,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有了不该有的误会?安洵,我们认识这么久,互相陪伴了这么久,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们不是互相陪伴,是互相利用。你借助我拿资源,利用我帮你造人设,让我帮你顶雷虐粉,至于我,”纪安洵顿了顿,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和闻月州一起拍的第一场戏。秋雨的声音总是带着锋芒,他淋了场雨,在长达十年的恍惚中察觉到了被针锥的滋味。
他呼了口气,像是忘记闻月州还在身边,说:“你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什么?”白连不可置信,“安洵,你在胡说什么?别跟我置气了,咱们好好聊聊行吗?”
纪安洵说:“对你来说,资源是最重要的,但对我来说,这些东西唾手可得,所以我毫不吝啬的给你。我愿意帮你要资源,愿意受你唆使走黑红的路线,愿意为你当包子当傻子,愿意让你当所谓的被骚.扰的受害者……是因为你给我假意的温柔和在乎,所以我也假意的承情。”
他陪白连玩了那么多年,陪自己闹了那么多年,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就像小孩子闹脾气置气,自以为闹得惊天动地,在旁人眼里就是闹剧,毫不重要。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这只是一场不太正常的游戏,你只是一个npc,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纪安洵冷笑,“你穿白衬衫,太丑了,模仿出了形,但本质上还是低劣的赔钱货。”
他挂掉电话,转身看向闻月州,说:“你听见我的回答了。”
闻月州或许比白连更震惊,他瞳孔放大,在纪安洵的逼视下哑然道:“嗯。”
纪安洵眼睛红了,“我好像个傻.逼啊。”
闻月州下意识上前,被床沿顶住了膝盖,他僵硬地停下,说:“别胡说,阿洵——”
“我没胡说!”纪安洵从床上坐起来,又伸着腿下地,他在床前转了一圈,被弄得好烦躁。
闻月州伸手想要抓他,“阿洵。”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顽劣闹腾,不会什么事情都麻烦你,我控制自己的脾气,对谁都笑,对谁都好,我可以很乖,因为我怕你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才趁机丢掉我。”纪安洵揉着自己的头发,脚下止不住的走动,他不看闻月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花了好多年演了那么大一场戏给你看,让你看在没了你之后,我他妈就是个任人揉搓的傻子!”
闻月州一把拽住他,厉声道:“纪安洵!”
“我太自私太任性了。”纪安洵眼睛很红,但是这次他没哭,“我不该删掉联系方式,不该不回你的信。明明在你回国后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听你解释,跟你和好,然后听你的话,不和白连亲近,但是我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闻月州安抚他,“阿洵,听话,这没关系——”
“不。”纪安洵打断他,“这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太极端太任性,我们不会错过这么多年。我太坏了,我拒绝了你的示好,说尽了一切绝情话,又他妈后悔了!然后我把自己扭曲成最讨厌的样子吸引你的注意,用自己的人生和你赌气,我简直又蠢又坏,我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你不是!”闻月州把他撞在墙上,语气很沉,“你没有任何毛病,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好又突然抛弃你,不该相信你已经长大了,不该放纵你伤害自己,胡乱闹腾,不该忘了你他妈就是个又作又别扭的小冤家!”
纪安洵被他骂得一愣,湿润的眼睛蒙了层雾,他竭力仰起头,却依旧看不清闻月州的神情。他委屈地说:“闻月州,我有病。”
“你没有,听话。”闻月州埋头,用额头蹭他的眉心,“阿洵只是太依赖哥哥了,对不对?”
“……嗯。”纪安洵有些害怕,“我不能没有你。”
上辈子死前那一刹那,他想的是闻月州,重生后想的还是闻月州。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淡然处之,但是闻月州又出现在他的身边,又对他那样亲密,然后他发现自己依旧离不开闻月州。
闻月州抱着他,等他的身体停止颤抖之后才说:“所以我在你眼里,是可以被替代的,嗯?”
冷不丁被找麻烦,纪安洵吓得脖子一缩,小声解释道:“对不起,我太想你了。”
“你没有毛病,也不坏,但是太狠心了。”闻月州控诉道,“你用这么幼稚这么极端的方法来跟我赌气,你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知道真相,会有多后悔多愧疚。”
他往前逼近,恶狠狠地,“多想弄.死你。”
“对不起。”纪安洵说,“我能猜到你在国外的生活。你要时刻照顾伯母,又要忙学习,又要忙工作,还要时不时对付一下你那些残酷冷血的长辈,终于有机会联系我,也会一次又一次的遭到我的无情拒绝。你忙得像只无头苍蝇,所以不能回来找我。”
他眨巴眼睛,终于看见了闻月州的脸,“而我龟缩在壳子里,任凭你怎么敲打也得不到回响。在这段略显荒谬的僵持中,我才是罪魁祸首。”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闻月州隔着一层水雾与他对视,声音颤抖,“求你可怜我,跟我和好。”
纪安洵上睫毛颤抖,下睫毛黏在了眼下的皮肤上,他用手指擦开,笑得眉眼弯弯,“嗯,我们和好。”
“……”闻月州闭眼,猛地呼了口气。
纪安洵说:“但是——”
“但是什么?”闻月州心下一紧,脸色蓦得凶狠起来。
纪安洵咬了咬嘴巴,顶着他的逼视,坚守原则,“但是现在你不可以跟我做.爱。”
“……什么?”闻月州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纪安洵的思维。
“虽然我穿了你的睡衣,我们也和好了,但是你现在还不可以跟我做.爱。”纪安洵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疑虑,“我们不是可以做.爱的关系。”
闻月州用鼻尖抵着他,做好了进攻的准备,“我们可以变成那样的关系。”
“可我不想。”纪安洵顾虑颇多,“那样我们就变成炮.友了,这样的关系是无法持久的,万一你嫌我活不好,遇见了活好的,或者有一天我们遇上了各自喜欢的人,那这个关系不就破裂了吗?到时候我们好不容易和好的兄弟关系也会破裂的。”
纪安洵没有想过自己和闻月州会遇见喜欢的人,更没想过未来闻月州会和谁在一起,因此说出来的时候他心下不仅泛起了酸,还有无法忽略的惶恐。
闻月州却变了脸色,“你想喜欢谁?”
“我没想。”纪安洵说,“假如一下。”
“没有假如。”闻月州眼神阴昳,语气却带着恳求,“不要喜欢别人。”
纪安洵说:“为什么?”
“……”闻月州抬手蒙上他的眼睛,“不要问为什么,听话。”
“哦。”纪安洵眨眼,故意用眼睫毛去刮弄他的掌心,坏心道,“如果我不听话会怎么样?”
闻月州没有回答,纪安洵不解,催促道:“啊?”
吊灯的光洒下来,半边洒在闻月州背上,他的影子蛰伏在墙上,摇晃出一片狰狞的动静。他双指打开,从指缝中对上纪安洵的右眼,轻声道:“把你关起来,操.到你听话为止。”
纪安洵惊然后退,只字未说。
随着剧组人员的磨合度提高,拍摄进程也愈发顺利,纪安洵也越来越入戏,他有时候看见闻月州捏着烟、靠在角落里,恍然中看见了风定池。
闻月州在片场时是安静而沉默的,他不会主动加入别人的讨论,不会去蹭人家的欢乐,剧组的小辈或新人都欣赏他崇拜他,但没人敢上去请教,因为闻月州身上沾了风定池的戾气,比那个冷淡的他更让人不敢靠近。
除了纪安洵。
但是今天,在剧组负责两人一系列事务的工作人员发现,从早上到现在,纪安洵没找闻月州说过一句话。以前如胶似漆的俩人,现在一个比一个沉默,他们不敢去想这是感情破裂还是感情破裂,和闻月州说话的声音更小了。
“咔嚓!”
蹲在边上的纪安洵咬断倒数第三颗爆米花,任由甜腻的奶油味在嘴里绽开,他拍了拍小演员的脑袋,“谢谢你的爆米花。”
小演员叫章陈,饰演小时候的季洵。
“不客气。”章陈偷瞄了眼不远处的闻月州,放低声音,“还有一包呢,给闻老师准备的,不敢给。”
“闻老师不爱甜食。”纪安洵跟小朋友炫耀,“他从小就不喜欢,谁给他他都不吃,我除外。”
章陈羡慕至极,往纪安洵身边挪了挪,“安洵哥哥,你和闻老师认识那么久啦?”
“我四岁就认识他了,我们俩小时候住的很近,就隔了一座池塘。”纪安洵撑着下巴,望着被秋风打卷的叶子,“我被欺负了,他就会出现,我生病了,他就会带我去看医生,会陪我。”
章程“哦”道:“那他是你的守护神。”
纪安洵怔了怔,说:“对。”
“可是……”章程小声问他,“以前怎么没听人说你们关系这么好啊?之前你被欺负的时候,闻老师也没有保护你啊?”
纪安洵质疑:“我什么时候被欺负啦?”
“就以前大家都骂你的时候呀。”章程老实交代,“我就住在瓜田。”
“我被骂是因为年轻气盛,至于闻老师,”纪安洵转头看向闻月州,发现闻月州又点了根烟,他不悦地皱了皱鼻子,转头说,“守护神也是要休息的嘛!那奥特曼变身还得有个准备时间呢?闻老师也有他自己要解决的事情。再说了,他现在不来了吗?”
章陈似懂非懂,感慨道:“你们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一点都不复杂。就比如现在,”纪安洵扬了扬手里的爆米花,指着那最后一颗,“我要让闻老师少抽烟,所以拿爆米花去跟他交换。”
章陈看着纪安洵起身走开,挠头嘟囔道:“可是闻老师不是不喜欢吃爆米花吗?”
纪安洵想从闻月州身后绕过去,刚把脸伸到闻月州侧脸边,就被对方一手罩住了。他做戏般地哼唧了两声,鼻尖蹭过闻月州的掌心,说:“别碰我。”
闻月州收回手,指尖被热气烘得发麻,应道:“终于肯理我了?”
“别抽烟了。”纪安洵伸手去夺他另一只手里的烟,“我都看你抽了两根了。”
闻月州怕烫着他,完全不敢躲,又怕纪安洵念叨,打岔道:“你一直偷看我?”
“没有偷看,是光明正大的看。”纪安洵将烟熄灭,扔进旁边的筒里,顺手抬起零食袋,晃着说,“用我最后一颗爆米花跟你交换,行吗?”
闻月州哪能说不行,得寸进尺道:“喂我?”
“你是巨婴吗?”纪安洵嘟囔着捏出最后一颗爆米花,粗鲁又急速地往他嘴里送去。
白连刚到,抬头就见到这一幕,他没来得及犹豫细想,张嘴喊道:“安洵!”
纪安洵手一抖,下意识想转头,却被一道温热的肌肤蹭过指骨,轻微的酥麻在手背上烫开——
闻月州侧目,轻轻咬住了纪安洵的指尖,将爆米花连带纪安洵的心思,全部含了回来。
“!”
白连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的动作,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
“哇!”章陈张大了嘴,齿间的爆米花顺势落入口中,他转头,嘀咕道,“果然很熟。”
纪安洵要疯了,闻月州的气息有毒,他无辜的手指被冻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抬起也不是,只能无措地僵着。
闻月州是个好心人,见状微微俯身,用下巴蹭开他的手指,皮肤的温度成功地帮纪安洵的手指解冻。
纪安洵飞快地收回手,手指蜷缩,不敢胡想。
“……安洵。”白连脚步僵硬地走过来,朝闻月州点头道,“闻老师。”
闻月州应了一声,眼神却一直落在纪安洵脸上,后者被盯得脸上发痒,放在腿边的手指一支棱,狠狠地戳在他侧腿。闻月州腿上一疼,顺从地移开了眼神。
白连没发觉三人的小动作,他快速地整理好心情,朝闻月州笑了笑,语气温和,“我刚进组的时候太匆忙了,闻老师戏份又多,我不好打扰,所以一直没有和您说话的机会,现在刚好遇上,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说罢又看向纪安洵,语气多了一丝忧愁,“安洵,现在有空吗?我们谈谈。”
“没空。”纪安洵说,“马上就有闻老师的戏份了,我要在旁边观摩学习,等他拍完,就一起回去。”
纪安洵说的是实话,但在闻月州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亲密,怎么听怎么顺耳,至于白连,他以为纪安洵是故意的,想让他吃醋。
白连问:“你们住一起吗?”
“对啊。”纪安洵抬了抬下巴,“有问题吗?”
“……没问题。”白连僵硬地笑了笑,“那等你有空,我们再好好聊,我先走了,闻老师再见。”他看向闻月州,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予他想要的回应,短暂地僵滞后,只能失望离去。
纪安洵盯着白连的背影,眼前晃动着对方看闻月州的眼神,他有些不舒服,像被觊觎了私有所属、在被冒犯。
闻月州也在被冒犯,他越过纪安洵的头发,看了眼白连略显匆忙的背影,不冷不淡地说:“舍不得挪眼?”
“是舍不得,我看是人家舍不得你吧,闻、老、师?”纪安洵转头,蓬松的卷发蹭过闻月州的下巴,他眯着眼,“不愧是闻老师,迷弟就是多呀!”
闻月州说:“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是我迷弟?”
“四面八方。他看你那眼神简直是含情带水,就差把喜欢你三个字直接说出口了。”纪安洵阴阳怪气,“不过闻老师迷弟那么多,也不在乎,反正都习惯了嘛!”
闻月州识相地讨饶,“你也说了,我不止这一个迷弟,别人你就不吃醋,偏偏吃白连的。”又止不住的反守为攻,“怎么?就他特殊?”
纪安洵顽强的保持阵势,“别人是那种单纯的喜欢,就是把你当偶像当目标的那种,他不一样!那狗比,他……”
看着闻月州的眼神,纪安洵突然不想说出来。白连那狗比对闻月州有觊觎之心这事儿,他是死前才知道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他说出来,闻月州知道了白连的别有用心,那他会不会也上心?毕竟白连那么会装。万一闻月州也没识破那狗比的套路,真被装到了怎么办?
他泄了气,烦躁地说:“算了,爱咋咋。”
这时,小痣在远处招了招手,喊道:“安洵,拍戏了!”
闻月州捏住他的后颈,一边走一边趁机卖乖,“管他对我什么意思,我对他没意思就成了。我们统一战线,你讨厌他,我也讨厌他,好不好?”
纪安洵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好哄,“好!”
“傻样。”闻月州捏了捏他后颈上的肉,音色很沉,“我就算是要喜欢谁,也是喜欢你啊,身边有个好的,为什么要喜欢比不上你的。”
纪安洵小鸡啄米似的表示赞同,“逻辑正确,没毛病!”
闻月州呼了口气,突然觉得不是自己那夜的恐吓没有到位,而是身边这小傻子心太大,对他有着盲目的信任。他说:“要理我了?”
“不理。”纪安洵一僵,立马扒开他的手,瞬间恢复冷酷,“等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再说。”
纪安洵迫使闻月州留在原地,自己去了下一场戏的拍摄地。
“安洵。”
云陵抱着外套走过来,朝坐在河边的纪安洵挥了挥手,“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是闻月州在圈内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纪安洵知道闻月州和别人的相处之道,他对闻月州的信任体现在方方面面,因此笑着说:“当然可以。”
“哎呀,终于轮到咱俩对戏了。”云陵一屁股坐下,“这种入水戏码,又要一镜到底,还蛮难的。”
“所以咱们俩都得加油啦。”纪安洵缩了缩脖子,“这个天,怪冷的。”
“没错。”云陵呼了口气,瞥了眼纪安洵的脸,突然说,“我刚才从棚那边儿路过,瞄见月州在抽烟。”
纪安洵说:“哦,闻老师常备烟盒。”
妈的,狗改不了吃屎!那颗爆米花到底是错付了!
“他其实平时抽的不凶,尤其是在剧组,真的很少抽,除非,”云陵抹了把光秃秃的脑袋,意有所指,“除非心情特烦的时候,他抽的很凶。”
纪安洵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假装顺口地说:“闻老师性格那么冷静,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又那么优秀,他也会有我们俗人的烦恼吗?”
“当然有啊。”云陵笑了一声,“他的烦恼可俗了,比如他的小心肝不搭理他了,他烦得很,逮谁都是眼刀。”
纪安洵捏了捏耳朵尖,说:“云老师,你很油腻。”
云陵哈哈大笑,起身踩了踩脚下的土,说:“得了,我这一波简直两头受罪。”
“两位老师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副导走过来说,“准备一下,要开拍了。纪老师,快把羽绒服套上。”
“来了。”纪安洵站起身来,瞥了眼一号棚,正好看见闻月州从棚里出来,抬眼看过来,他连忙收回视线,吸了口气。
杜自归站在镜头后面,抹了把脸,说:“安洵,这场先不急,情绪酝酿到位,尽量别NG。”
“好。”纪安洵呼了口气。
闻月州站在杜自归身边,眼神掠过河面,微微蹙眉。
“hu……”纪安洵吸了口气,朝杜自归比了个手势。
“OK!准备!”杜自归说,“第一组第三十三场第一镜,action!”
季洵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紧不慢地向家中走去。
包上的玩偶吊坠被他取下来了,挂在尾指上,护在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冬天的夜风很冷,带着点冷燥的锋芒,他将下半张脸从衣领里伸了出来,呼出一口冷气。
镜头聚焦在纪安洵的脸上。
因为反复的流泪和毫不怜惜的揉搓,他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皮无力地半搭着,遮住本就不甚明朗的瞳孔。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一瞬,季洵吸了吸鼻子,反应缓慢地将手机掏了出来。
是家里佣人的短信。
【小少爷,司机没接到你,你跑哪儿去了?】
季洵不想回答,点开微信置顶,开始不厌其烦地翻动两人的聊天记录。
【哥哥,晚上想吃臭豆腐!】
【上课玩手机,回来就要挨揍。】
【记得多放点辣呀!】
【嗯。】
……
【哥哥,今天隔壁班班花又给我送巧克力了。】
【别馋,回来我给你买。】
【那是国外的名牌,很贵的。】
【嗯,什么牌子的?】
【风定池牌,价格一个抱抱,全球限定一盒!】
【待会儿来抱你,敢吃别人送的,我弄死你。】
【你舍不得,还是操.死我吧。讲道理,我什么时候才满18啊,这日子也太难混了。】
……
【哥哥,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我会考得很好,你想去哪儿,我就考哪儿。】
【我只管跟着你。】
【跟紧。】
……
【哥哥。】
【哥。】
【哥,新年快乐呀。】
【哥,你现在肯定已经到那边了吧?我很想你。】
“哥。”季洵盯着手机屏幕,眼睛被亮光刺得生疼,他晃了晃手,才发现手已经被冻僵了。
“砰!”
绚丽的烟花突然冲上夜空。
“啪!”
手机从被冻僵的手掌心滑落,溅出一片水花。
烟花绽放的声音接三连三的响起,以绝对的威力压制住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毛茸茸的吊坠从水下浮起,跟着沉默的夜风打了个转。
“季洵!”
华伍猛地从后面的小道冲出来,脚尖在河边打了个刹车,随即一个猛跳扎入水中。
五感都被水流蒙蔽了。季洵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昏暗,朦胧中看见一道身影,他赋予那身影名讳,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只好死命地握住手机,泄力下滑。
妈的!华伍疯狂往前游,一把拽住季洵的手臂。
“哗!”
两人倒在河边。
镜头一跳,聚焦在被季洵卡在手心的手机上。
杜自归说:“卡!”
话音一落,一群人虎扑似的冲上去。云陵伸手去拉纪安洵,被小痣率先一步,小痣将帕子搭在纪安洵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挤开——
闻月州俯身将纪安洵抱了起来,飞快地向棚里跑去。
“哟!”云陵扔开湿透了的外套,“看这急的。不过这体力真牛逼,那羽绒服沾了水,重的跟石头似的,月州抱着安洵还能跑这么快。”
小痣捧场,“我们老板,必须行。”
闻月州用肩膀掀开帘子,几步走到桌边将纪安洵放下,三话不说就开始替他脱衣服。纪安洵顿了顿,也没阻止,直到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内衬了,他才说:“不脱了!”
“……进去泡澡。”闻月州将他提了起来,“我帮你吹头发。”
纪安洵边走边嘟囔,“那你还不是要把我看光?你那天晚上都那么吓我了,我还不设防,我是傻的吗?我们正在冷战!”
“是你单方面要和我冷战。”闻月州撩开帘子,伸手试了试温度,转头说,“我有权利缠着你,让你停止冷战。”
“如果你不是闻月州,我早就让你知道你有多刑了。”纪安洵抬了抬下巴,“转身,不准看我!”
“好。”闻月州转身。
纪安洵飞快地扒掉内衬和裤子,鱼儿似的钻进浴桶里,然后伸手拽过一旁的浴巾盖在浴桶上,矜持道:“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闻月州拿起毛巾,不怎么熟练地替他擦干头。
不多时,吹风机的噪声在房间里响起,纪安洵睁开眼,抠起手指头,憋着打了个轻轻的喷嚏。
十几分钟后,闻月州拿开吹风机,出去把备好的干净衣服拿进来,揉了揉纪安洵的脑袋,说:“起来了。”
纪安洵打了声呵欠,昏昏欲睡,“哦。”
闻月州等了他一会儿,索性将赖着不起的人提出水面,浴袍一裹,抱小孩似的抱出了隔间。
“闻月州!”纪安洵清醒了,晃腿想下来。
“别乱动,待会儿摔了。”闻月州将他放进沙发。
纪安洵手忙脚乱的裹好浴袍,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淡绿色的人蛹,生怕让闻月州占了便宜去。
闻月州笑了一声,转身拿过杯子递给他,说:“把这个喝了,预防感冒。”
药汁的涩味在鼻尖绽开,纪安洵抵着杯沿,不甘不愿地喝了两口,后退道:“不想喝。”
闻月州知道他不喜欢闻药味,哄着说:“这个天在河里泡了那么久,感冒的几率很大,乖乖的,至少喝掉一半。”
纪安洵想听他的话,又想跟他闹,于是说:“那你先喝一半,咱们一起苦。”
“你是只想让我喝掉一半,还是想跟我一起苦?”闻月州说。
纪安洵不懂,“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闻月州看着他,“如果是前者,我立马就喝,如果是后者,我还有别的办法,既能跟你一起苦,还能让你把药喝了。”
作为曾经混迹于多个恋爱剧剧组的选手,纪安洵几乎立马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忍不住伸腿踹上闻月州的大腿,“滚出去。”
闻月州说:“喝药。”
纪安洵咕噜咕噜将药喝了个精光。
“把衣服换了,去床上躺会儿。”闻月州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一场戏,待会儿拍完了就接你回酒店。”
纪安洵打了声呵欠,“哦。”
小痣站在外面守着,等闻月州出来后立马说:“老板,安洵怎么样?”
“让他休息会儿。你看着他点,万一哪里不舒服,立马通知我。”闻月州又细细地嘱咐了两句,才快步离开。
“小痣!”纪安洵在里面嚷了一声。
“来了!”小痣走了进去,发现纪安洵将被子拉过头顶,躺尸似的,他察觉出猫腻,“怎么了?不高兴啊?”
“我不高兴。”纪安洵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们老板想睡.我。”
哟,您今天才发现呐!小痣啧了啧,嘴上诧异道:“什么?!这怎么可能!安洵,你肯定是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纪安洵躺平,“他跟我说了很多虎狼之词。”
“这样啊……”小痣咳了一声,正色道,“既然这样,安洵你就从了我们老板吧!”
纪安洵说:“我不能从。”
“为啥?你难道不想和老板亲亲蜜蜜一辈子吧?你不是不想让老板娶媳妇儿吗?”小痣说,“你跟老板在一起,这样老板就属于你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你们老板也不喜欢我啊。”纪安洵掀开被子,露出一张闷闷不乐的脸,“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闻月州喜欢男的,那对他这样既拥有漂亮的脸蛋,又拥有肤白貌美细腰长腿翘臀的完美身材,还经常跟他一个窝睡觉的男性产生性.冲动,也说得过去。
可这不是喜欢啊。
纪安洵有些不高兴,“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欲.望。”
“啊这……”小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把他当成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他却想跟我当炮.友……”纪安洵鼻子很堵,“果然,灵魂伴侣终究抵不过身体的诱.惑。”
“啊这……”小痣苍白解释,“安洵,不是……”
“妈的。”纪安洵抬头望了望不可见的天,哑声道,“我好像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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