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洵为那声久违的娇气包耳热心热,脸上却还犯犟,白里透红的脸板着,晶亮的眼睛微微瞪开,只有那上下睫毛不安分地颤动,一下一下,挠得闻月州心里一痒。
闻月州移开眼神,又摸了他的肚子,“听徐至说你今天中午只吃了两口,没胃口还是不好吃?”
纪安洵暗骂小痣叛徒,摸着肚子说:“没胃口,也不太饿。”
“那现在吃。”闻月州抽开些距离,嗓音含笑,“吃完再亲。”
旧话猝不及防被重提,纪安洵恼烫了耳朵尖,挪动脚步跟在闻月州背后。许是耳朵尖周围的热意一直顺着脖颈上下蔓延,将他脑子烧坏了,他说:“你中午是和谁一起吃饭的?”
闻月州拿手机的手一顿,随即转头,任凭纪安洵因为刹不住脚直直撞进他怀里,哎呀呀的叫,嘟囔囊的骂。他好整以暇地望着这娇气包做戏,“这是在查岗?”
“才不!”纪安洵义正言辞,“好奇问问,犯法吗?”
“不犯。”闻月州闷了一下午的心情瞬间明亮了不少,他打开手机点餐,嘴上也不忘解释,“闻弈阑在国外的工作结束了,今早回国,打了十几个电话缠着要和我一起吃饭,我嫌他烦,吃一顿得安生。”
“又不是小孩子了,那么缠人干嘛!”纪安洵不高兴,却又解释不出原因,忘了别人是一个姓氏的兄弟,兄友弟恭没哪里不好。他慢悠悠地往前晃,察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闻月州正在点餐,纪安洵便将自己摔入沙发里,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呆。
上辈子他太过偏执激进,因此在车祸死前也没有和闻月州好好说上两句话。此时想想,闻月州在得知他死讯时该是什么样呢?会哭吗?
还是别了。
纪安洵眨了眨眼,觉得光是想想就有些止不住的难受。他转过头,突然说:“闻月州,你会哄我到什么时候啊?”
闻月州指尖一顿,说:“到你原谅我的时候。”
纪安洵看着他,“明明知道我是个小气鬼,当初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
“情况太突然,没有来得及。”闻月州沉默良久,“后来有机会联系你,我又不敢和你说分别。”
他总把自己当成阿洵的遮阴树,觉得阿洵没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想象若是告诉阿洵,阿洵会怎样哭闹,顾虑太多,但时间不容他顾虑出个结果。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但我已经联系不到你了。”
纪安洵喃喃道:“我发过了疯,已经把你删掉了。”
闻月州曾经多次试图通过大哥来联系他,但那时候大哥一边读大学一边跟项目,一边防备他们那渣爹整出私生子,一边还要防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发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跟着力不从心。
“母亲在国外自杀了,就在除夕那天。”闻月州残忍地剥开雾纸,“我在回家的路上得到通知,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接了过去。她自.杀被救,但情况并不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反复性的想要自.杀,我要随时随地的看着她,不敢合眼。她时常温柔地看着我发呆,我深觉愧疚,因为她一定从我身上看到了闻恒的影子,但是我不敢走出她的视线,我期盼她还爱我,愿意为我好起来,可她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妈的。”闻月州抬头看着天花板,“我快疯了。”
“闻伯父是个冷酷的人。”纪安洵说。
“商业联姻,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这段婚姻在两家的长辈看来是强强联合,各得所利。只不过谁都不知道,母亲是如愿嫁给了她喜欢的人,并且抱着期待,对方也能喜欢她。”闻月州轻嘲,“一厢情愿。”
纪安洵说:“你恨闻伯父吗?”
“恨的。”闻月州想了想,“母亲说他很可怜,他有想娶的人,可最后只能娶一件互惠互利的商品,他无能违抗,还要对这件商品保持应有的尊重和礼貌,这对于一个从小高高在上的天姿骄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母亲说,至少她穿上婚纱的时候,是高兴的。”
纪安洵说:“伯母是个温柔的人,容易被伤害。”
“可她对我很残忍。”闻月州转头,“我也对你很残忍。”
“你不残忍。”纪安洵吸了吸鼻子,冷静地说,“你只是觉得我离不开你,也没料到自己会在国外待那么久。你无法在我和伯母之间做出选择,也无法向大哥开口要接我出国,伯母的身体和学业工作、还有来自两家的压力压得你喘不过气,你无法静心思考,只能无力逃避。”
“闻月州。”纪安洵骂他,“你是个胆小鬼。”
“是。”闻月州说,“我是个胆小鬼。”
“但是你顾虑得没错,我本来就是个偏执又任性的坏蛋,只会把你的离开当做抛弃和背叛。不过我现在稍微长大一点点了,现在我能理解并且支持你的选择。”纪安洵说,“伯母只剩你了,你必须要保护她。”
他讨厌上辈子的自己,偏执任性,所以听不进闻月州的道歉和大哥的劝告,让他在死前也留有遗憾。
闻月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答案,他眼尾是红的,睫毛轻轻颤抖,好半天才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突然要理你,还想和你和好吗?”
纪安洵眼睛微微睁大。
“因为我做了个梦。”闻月州沉静地说,“我梦见我之前几次来找你道歉,你都不接受,我因为白连的事情劝你,你也不听,咱们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后来我怕你越发抵触,只能保持沉默,结果任由你越陷越深,被白连骗得团团转,事业毁了,名声毁了,和纪淮珉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最后……最后你消失了。”
纪安洵怔怔地看着他,“好巧啊,我也做了同样的梦,所以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我很害怕。”闻月州说,“所以我要把你哄回来,圈在身边,我们都不能再重蹈覆辙。”
纪安洵沉默良久,小声问:“那你有没有梦见我消失之后,你怎么样了呢?”
闻月州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哑声道:“很幸运,我死了。”
“……
纪安洵起身走到闻月州身边,隔着一道温馨的暖光去看闻月州的手机界面,发现对方点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他像根木头似的僵了一会儿才伸手揪住闻月州的袖口,轻轻一扯,在后者微怔的眼神下说:“我不想吃饭,想吃蛋糕,抹茶凝酪蛋糕。”
他刻意将眼睛睁大,好像这样就能不哭似的。
“就是我第一次叫你‘哥哥’时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