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小嘴微张,这个问题本就不该有答案。她皱眉道:“吞并劫掠之举,本就要遭天谴。”
“一百四十年前,安夏吞并缪食国,才将西部的疆域扩展到了海边。”晗月公主轻笑,“照公主这样说,安夏也遭了天谴,方招徕灭国之灾。”
长乐公主柳眉竖了起来,不过未等她斥责,傅灵川已经开了口:“这位是?”目光如电,对着晗月公主扫视不已。
晗月公主等人一下变作观众瞩目的焦点,莫提准赶紧道:“我们并非使团,只是路过借个宿头。她还天真,常有稚言,你们莫要理会就是。”说罢,看了晗月公主一眼。
“几位有所不知。安夏百余年前取下缪食国,乃是缪食国投诚安夏国受降,从头至尾双方死伤不过数千,可谓厚德。”这声音琅琅回响在营地上空,却不是傅灵川,而是云崕的!
冯妙君赶紧低头,遮去了自己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云崕居然会替傅灵川替安夏说话。呵呵,黄鼠狼开始给鸡拜年了?
只听他侃侃陈词:“魏国灭安夏,却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连王宫都被一把火焚尽!至今,反抗魏国暴政者此起彼伏,从无间断。”
云崕扮演的迟辙神态坚毅,目光炯炯,言谈条析理明,立时得到周围人不少好感,傅灵川和长乐公主也为之侧目。
这些话要是从他二人口中说出来,也能这般铿锵有力,但不免有些鼓动之意,远没有这毫无关联的旁观者说起来那么义正辞严。
“多谢阁下仗义直言。”傅灵川向他抱了抱拳,“敢问?”
云崕将手中酒杯一举:“琅瑜国御书郎,迟辙。”
莫提准脸上已经沉积着怒气,对晗月公主道:“莫再惹事。”
晗月公主斜瞥他一眼,嗤了一声:“现在你连我说话都要管了?”一转头对长乐公主道,“我们确是不解本地民情,便想知道,傅公子和长乐公主此行使峣,是代表了安夏还是代表燕国呢?”
若非众目睽睽,冯妙君真想给她竖起大拇指:真毒。
长乐公主和傅灵川随着燕国使团前往峣国,本身立场其实有一点尴尬。若说他们代表了安夏,那混在燕国的队伍里作甚?再说安夏已经不复存在;如果说他们代表了燕国,那么他们凭什么去招徕安夏地区的人马凭什么要求人家跟他们并肩奋战?
他们是不是要招安夏人去给燕国卖命?
事实上,这也是傅灵川和长乐公主处境的一种折射。表面的光鲜和贵气,并不能改变他们流亡异国寄人篱下的本质。
晗月公主就是要将这层遮羞布硬生生给扒下来。可她问出的,又的确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
冯妙君不由得多看她几眼。晗月公主的性子她知道,原本就被宠得任性,这几天又因婚事憋足了气,忍不住就要没事找事发泄一通。
她眼光也真高,不挑别人,偏偏挑中了长乐公主。冯妙君估摸着,这大概是美人之间的互斥使然?
可是晗月公主压根儿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莫大国师就在一边守着呢。并且莫提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上来制住她,因此她大可以将长乐公主逗到炸毛。
长乐公主果然柳眉倒竖,冷笑道:“与你这乡间小民有何关联?”
傅灵川眼中有怒气一闪而过,望着晗月公主的目光也带上深深的探究,却不能像长乐公主答得那么率性。眼前这姑娘人比花娇,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断不可能是平民出身,尤其她身边的莫提准,道行看起来深不可测。
摸不清对方底细之前,傅灵川都不想轻易开罪。再说他明白在场多少人都等着答案,因此他依旧道:“我们代表安夏人而来。安夏与峣国世代睦邻祖先共同,理应同气连枝。”
“原来如此。”晗月公主叹了口气,“看来陆地上又要不太平了。”
傅灵川暗暗恚怒。无论安夏的复国斗争听起来有多么义正辞严,但流血牺牲势不可免:“姑娘操心的事可真不少。”
晗月公主还要再说,转头望见莫提准瞪她的眼神如猛虎,不由得打个呵欠,站了起来:“无趣得很,回去睡觉了。”
她这么一走,莫提准也举步往回。
待他们一行走远,云崕才嘀咕一句:“这是哪一家的娇蛮千金?”
这一声“嘀咕”,恰好就能让前面几人听到。傅灵川转过头来,向他一笑:“这几个人不简单。”若是好对付,还容得晗月公主如此嚣张么?
冯妙君倒是松了口气。晗月公主和莫提准都是熟人,保不准哪一次不小心的眼神交汇就被看出端倪。他们走了,这里就无人识得冯妙君,她终于放松自在。
边上的长乐公主哼了一声,薄怒未褪。晗月公主看她不顺眼,她看晗月公主也有些恼气。在场所有女子当中就数她们最为美貌,偏巧都是金枝玉叶,也都是被娇宠大的。
云崕和傅灵川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前者失笑道:“女人啊女人。”向傅灵川举了举杯子,“这酒不错,乃是取西海灵泉酿造而成,傅公子何不试试西域风味?”
他方才替长乐公主说话,傅灵川对他就有几分好感,又见他型貌俊朗,心中也生结交之意,遂走过来迳直坐下:“倒要尝尝。”
云崕即笑吟吟对冯妙君道:“还不取杯斟酒?”
看他这么一本正经,冯妙君脸皮一抖,险些破功。
什么“西海灵泉”,不就是方寸瓶里窖藏的几瓮酒坛里兑出来的?酒倒是好酒,毕竟国师大人的品味摆在那里,她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四十里外的酒铺里买下来时肉疼得不行,不过用来做花粉酒很不错。据酒家说,这是收集了梅上的纯雪酿制,所以喝起来有淡淡的梅香。
可再怎么香,它跟“西海灵泉”也是风马牛不相及,这厮当真是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