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挺美,能保住你自个儿的小命就不错了。”女儿的机灵,她见识过了,可安安毕竟还小,孤身一人去了异乡,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我长得美,自然也想得美。”冯妙君听出她语意中的松动,赶紧再加一把薪火,“王后还留了一套人马给我,他们能护我周全。”
这倒是。徐氏不知道安夏王后给冯妙君留下了多少人,但想来王后也是个疼女儿的,决不至于亏待了安安。有这些人守着,比徐氏自己一介女流有用十倍不止。
她这里想通,冯妙君立刻察觉,又说了一堆好话,这才放开她去找蓬拜了。
蓬拜的反对之激烈,不下于徐氏。毕竟安夏王后给他下过的死命令就是保护长乐公主的安危,留在冯记给徐氏打下手是几个意思?
可是冯妙君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如果莫提准都护不住我,你能管什么用?”
“……”
看着忠诚的属下一脸羞愧欲死,她也知道自己说话重,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听,却是实话。王后让你护着我做一个普通人,我却这么不安份,所以错不在你。我亲娘在晋国也布置了人手,依你之见,他们可靠么?”
蓬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忠诚应是无疑。但……”但小主人毕竟年幼。
冯妙君微微一笑:“你怕他们看轻我?”
蓬拜嗫嚅。成人对孩子可以宠爱,却很少信任。
“不独为冯记。大后方需要由你来坐镇,我只信任你。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与我做好往来应合。”冯妙君再度压低了声量,“陈大昌人也机灵,我会带他同去晋国。”
“他的功夫不错,也有些修为在身。”蓬拜跟了她几天,也隐约明白她做下的决定再难更改,只得无可奈何道,“我修书一封给您,里面有暗号。以书信为凭,我们留在晋国的力量会奉您为主听您号令。”顿了一顿,“我既要呆在峣国,身边只留几人做事便好,余下的我会令他们潜入晋国,为您助力。”
冯妙君望着远处徐氏忙碌的身影,轻轻道:“养母就拜托你了,替我照顾好她。”
“是。”
启程前,甜水城风声鹤唳的气氛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用早饭时,听说逆贼昨夜出现在六十里外另一个县城,所以追兵都赶去了那里。她看了莫提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地灌下一大口豆浆,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他的胡子刮得干净,额角的痣也神奇地不见了,不晓得他用了什么障眼法,现在看来只是俊朗汉子。
但冯妙君知道,追兵转向一定是他动的手脚。莫大国师身康体健的时候,当世能留下他的人不多。
饭毕,冯记买的两匹快马也到了。
分离的时刻终于到来,徐氏抓着冯妙君的手,哭得情难自已。
莫提准瞥了她们一眼,翻身上马,道一声“走了”,即往东行去。
陈大昌扶着冯妙君一同上马,她俯首在徐氏额上软软糯糯地亲了一口,低声道:“娘亲放心,等我书信。”
在这世上,她终于也有了一丝舍不下的羁绊。冯妙君只觉眼睛微涩,赶紧合眸道:“走吧。”
陈大昌当即转过马头,朝着莫提准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声“驾”!
马儿放蹄前行,扰动风声呼呼。在徐氏依依惜别的目光中,冯妙君没有再回头。
恰逢日出东方,前方一片金辉灼灼而来,将这世界映得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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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去三十里左右,莫提准带着两人从官道拐进小路,越走越是荒僻,到最后前方就是一片荒野,连车马辙印都没有了。
也不知他怎样辨认的方向,九拐十八弯以后在林间找到一间猎户废弃的小木屋,屋门用千斤大石顶住。
他搬开巨石就像拂开稻草一般轻松,而后推门进去。
这里头脏乱差,连一张能坐人的板凳都没有,地上却半躺着一人,伤痕累累,流出的血都打湿了地面,四肢都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听见开门声,他望向莫提准的眼神中充满了忿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冯妙君细看两眼,发现这人年纪很轻,也就是十七八岁,小麦肤色,五官周正,原本也是俊俏儿郞,只是这会儿满脸狰狞,眼珠子瞪得都快滚下来了。
莫提准却轻笑一声:“这一晚上就恢复精神了,年轻真是好,不耽误赶路。”
这人口中模糊不清地说了几声,冯妙君才发现他下颌有点问题,似是被卸掉了下巴。莫提准不紧不慢从怀里取出药丸,强迫他吞下,再一回头,发现冯妙君正要往外走,于是问她:“你就不好奇这人是谁?”
“你的俘虏呗。”她摇了摇头,“其他的,我都不好奇。”
她这是不想沾包儿。莫提准心里明白,却叹了口气:“我犹豫了一晚,要不要将他杀了,到现在都拿不定主意。”
冯妙君耸了耸肩:“堂堂大国师都举棋不定,我这样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莫提准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道:“你想不想在晋都里过得舒服点?”
“……想。”她是真心不想被卷进这人代表的麻烦中去,尤其见了木屋里藏着的这个俘虏。莫提准连自己的亲传弟子都杀了,却不嫌麻烦地留他一命,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地位比莫提准的三弟子高很多。
大晋国师的弟子,不敢说在晋都里横着走,但至少比她这落魄公主受人追受人捧吧?
莫提准更是指着这人道:“他已经看过你了。”
所以她再想置身事外也是不能了。冯妙君闷闷道:“他是你那三弟子的同党。”
“何止!”莫提准嘿嘿两声,这回是冷笑了,“他就是乔装打扮后杀掉县令嫁祸给我的人。”
冯妙君长长地“哦”了一声,递给这年轻人一个悲悯的目光。对于想杀掉自己的人,莫提准当然不会客气。他既逃过一次死劫,那么这少年的下场就是可以预料的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