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手上各提着个大红篮子的连翘和叶珠正候在祝月斋院子外,等着晏久初出来,甫一见到许敬月,忙屈膝行礼。
许敬月看了看两个丫鬟,略一点头。
这都是马上就要跟着晏久初去王府的。
屋里,她的女儿正坐在窗前,苏和伺候着她描眉抹唇脂,净白的脸上画了喜庆的妆容,浓艳却不显突兀,见到她来,扬起一抹欣喜的笑。
“娘亲!”
许敬月勉强也撑起笑脸,走到她身边跪坐下,“让娘亲看看。”
她不舍地转过晏久初的脸,见到女儿盘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发髻,簪着满头的金钗珠饰,单薄瘦小的身形尚未披上霞帔,脑袋也尚未顶上凤冠,看起来还是个偷偷想要长大,却又实在没长大的小姑娘。
“娘亲的阿九真好看。”
大喜的日子,她忍住没落泪,摸了摸晏久初温润的脸颊,“你苏和姑姑真是将一身的本事都用在今日了,阿九是娘亲见过最美的新嫁娘。”
“娘亲。”
许敬月没哭,晏久初自己倒是忍不住先哭了。
她伏在许敬月的肩头,也不顾会不会蹭坏了妆容,“我会好想娘亲的,我一定经常回来看娘亲,娘亲,我舍不得您。”
“傻孩子,这时候知道说这些了,早说这些,娘亲就不让你嫁了。”
许敬月默默接住她的眼泪,不叫她把脸哭花了。
“不哭了,来,娘亲亲自给你带上发冠和霞帔,好不好?”
许敬月从苏和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发冠,将它送上晏久初的发髻,再为她披上一层大红的霞帔,小姑娘瞬间变成了即将要出门的新娘子,美艳到不可方物,气场容颜全都显现出来了。
“往后去了别人家里,要时常记得规矩才是,付辞疼你是一回事,他那一双父母又是另一回事,万不可再跟在家里似的,什么都任着性子来……”
晏久初点点头,“娘亲,这些昨晚你都说过了,我会记得的。”
“也是,我女儿这么聪明,说一遍就全记得了。”许敬月擦擦眼角,“那就走吧,娘亲给你盖上盖头,咱们就出门了。”
“娘亲。”
她转身的一瞬,晏久初还是抱住了她,在她怀中哭的不能自已。
许敬月再能忍,也挡不住要出嫁的女儿这样哭,母女俩一道,互相抱着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肯歇下。
苏和忙紧赶慢赶给两人整理妆容发髻,怕误了出门的好时候。
“夫人,小姐该出门了。”
喜婆在外头催了一声,许敬月也拿起了红盖头,替女儿盖在了发冠上。
晏久初一路跟着她走,感受她手心灼烧的温度,在她松开自己的一刹,终于彻底感受到了她的不舍与彷徨。
手里被塞进红绸的时候,她下意识去瞧对面的付云归,却因着盖头的缘故,只能瞧见他的鞋面与喜服下摆。
他从西域回来,至今已有半年,这小半年,王府那边都在忙着布置婚事,因着老王爷的缘故,婚期定在八月初,正好他可以从临安赶回来参加。
西域来回一趟,原先说的两年多,他们最后硬生生花了一年零十个月就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她跟着大长公主去城门口接人,彼时阳春三月,杏林花开,她折了枝杏枝,给他别在了冠边。
这男人邪门的很,本就已够好看,去了西域一趟,肤色晒得黑了些,不仅没丑,还比原来多了些不同寻常的韵味。
他给她带了许多西域好玩的东西,有色彩鲜艳到极致的衣裙,头巾,还有夸张富有寓意的耳饰,铃铛,还有丝绒圆顶的花帽,正宗的和田玉,大礼帽,三勒浆酒……那些花样足足装了两只箱子,如今正留在他的院子里,嗯,跟她的衣物嫁妆一起。
当初王府送来彩礼的时候,身边就有不少人在咋舌惊奇,因为给的实在太多了,足足铺了十条街。晏伯明和许敬月倒是冷静,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般的场景,后来抬嫁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爹娘早给她备下了十里红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且实打实都是好货,还不包括后来的田庄铺子等物,她看着那单子,一度怀疑家里都要被自己掏空了。
结果许敬月只是轻飘飘告诉她,“这才哪到哪,你受了委屈,就只管回家来,家里养活你还不成问题。”
晏久初大为感动,又抱着娘亲期期艾艾好一会儿。
过往一切仿佛都还发生在昨日,今日,她却已经坐上了花轿,被人抬着去往临安王府了。
付荀和大长公主早早就开始应付各类宾客,直到黄昏才坐下来,看着两人拜堂成亲。
喜婆在一旁唱词,说的一嘴的吉利话,大长公主乐不可支,礼成之后便赏了好些东西。
夜幕落下的时候,晏久初才被人扶着坐在屋里,挑完盖头,喝完合卺酒,付云归便又出去应付宾客了。
她本算着人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便自己掀了凤冠,想先歇歇,不想才刚松了松骨头,就听见了一阵推门声。
付云归自己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想应付他们,只想回来看看我的新娘。”
他将床上的凤冠拿走,坐过来仔细端详晏久初的脸。
“方才挑盖头的时候便惊到了,我的阿九果然生的极美,是世间最漂亮的小姑娘。”
晏久初噙着笑,“你这话说的跟我娘亲说的一样。”
“说明我和你娘亲一样爱你。”付云归跟她额头抵着额头,嘴唇碰了下嘴唇。
晏久初退了退,脸上烧起红晕,“娘亲才不会这么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阿九了?”他恬不知耻,越靠越近,将人一步步逼至床头,退无可退。
晏久初没地方退了,就只能捶打他肩膀,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含羞带怯,小鹿乱撞,“你明知故问。”
他抓了她的手,放在心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嗯,那阿九要不要继续欺负?”
晏久初摇摇头,“不要。”
“什么?”
“不要!”
“好,要。”
付云归一把抱住人,扑倒在火红的床榻上。
晏久初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再出不了声,只能任头上的金钗珠饰落了一地,渐渐是厚重的霞帔,喜服,腰带,鞋袜……
红烛摇曳,春意迟暖,锦被翻浪间,她攀着他的赤膊,终于想起来,“是不是还有闹洞房来着?门关了吗?”
“放心,拴上了,他们有分寸,不用理会。”
他将人彻底拖回怀里,紧紧锢住掠夺,叫她明白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该关心的人和事,此时不值得留意分毫。
……
明石居夜里要了三回水,伺候的丫鬟小厮从一入夜就开始忙活,直至夜半。冬藤和浮石各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困倦的很,听屋里终于没了动静,这才放心叫手底下的人去休息。
不想晨光熹微时,又闹了一回。
晏久初浑身无力,闭着眼睛被人从桶里拎出来,擦干身子,又扔回到床上。
“九九辛苦了,再睡会儿吧。”
锦被底下是浓情蜜意不着寸缕的年轻躯体,晏久初既贪恋身边人滚烫的胸膛,又担心这禽兽不加节制,嘟嘟哝哝喊他给自己套上衣裳。
“不穿,起床再穿。”
付云归抱着她,双手所触皆是细腻嫩滑的肌肤,爱不释手。
“那你不准再乱动了。”晏久初也没有太执着,毕竟她是真喜欢他那不加遮掩的人鱼线腹肌和精壮结实的身材,任由他抱着,像个大火炉似的,暖和舒服得很。
“我待会儿是不是要起来给王爷和大长公主敬茶?”晏久初睡的迷迷糊糊,却也不忘许敬月给自己说过的规矩。
付云归腻在她耳边回应,“嗯,不过九九该换个称呼了。”
晏久初脸上漾起颇为甜蜜的笑,将脸埋进他胸膛,“那是要给爹娘敬茶了。”
“嗯,是爹娘。”
付云归亲了亲她,宠溺地应着。
夫子从小教导克己复礼,规矩是他和付照从小就不敢忘的东西,管一双父母,叫的从来都父亲母亲,爹娘其实是过于亲密的称呼,可他的阿九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孩子,管父母习惯了叫爹娘。
这倒更好,大长公主一直嫌他和付照太规矩死板,不亲切,比起守规矩的人,他们家更需要一个活泼开朗,亲切爱笑的小姑娘。
虽然这个小姑娘,昨晚已经在他的怀里,彻底变成了小妇人。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付云归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她总算睡在了自己身边,自己怀里,同张锦榻,同个被窝,此后数年,再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回笼觉醒来,真正起身的时候,也还不算晚。晏久初由冬藤挽了个新妇的发髻,从前的双丫髻什么的算是彻底不能扮了,她略略感叹,见付云归从她的首饰匣子里挑了支流苏步摇,簪在了一旁。
“以后想做小姑娘,依旧可以做,不用担心那些。”
晏久初捶他,“那出去见人怎么是好?”
“不见人,就给我一个人看,做我一个人的小姑娘。”
“你想得美。”
晏久初没理他,只仰起脸问他:“我今日好看吗?”
付云归认真看过她的五官眉眼,劳累了一夜的小姑娘气色一点也不差,相反还有些熠熠生辉,娇嫩的脸上依旧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红扑扑的,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咬住轻啄一口。
他的确没忍住,啄了一口,回她:“好看。”
樱桃小嘴弯了弯,手臂勾住他的臂膀,“那我们走吧,去给爹娘敬茶了。”
“嗯。”
大长公主一早就坐在厅里,等着两人过来,若荷见了直发笑,劝她别太激动。
“哪里能不激动,九九头一回给我们敬茶呢,那是小事吗?”
若荷失笑,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叫大长公主一时又气又好笑,“云归真是的,头一回也不晓得克制些,夜里就算了,一大早又……可别把我儿媳妇折腾坏了。”
“小两口新婚,公主且放他们去吧,世子平日里是个最重规矩的,定会来敬茶就是了。”
“本宫哪里是要看他,本宫只想早些见见阿九,也不知道那孩子,路还走不走的动。”
大长公主的担忧是必要的。
路虽然还走的动,但走的比从前艰难了不少。
晏久初刚起床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浑身使不上一点力,一身衣裳还是付云归给她穿的,梳妆也是付云归抱她过去坐好了才叫人进来伺候的,可是梳妆完起身的时候,她还是腿软了。
她撑着付云归,在屋里来来回回慢吞吞走了好几趟,才勉强可以像样地走路,这才有脸出门。
敬茶的时候,大长公主和临安王都在,付照和留宋夫妇也在,她跪在地上,举起的胳膊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上头躺着一只碧绿翡翠镯子,叫大长公主见了心头一动。
那正是她当年趁晏柏兆大婚的时候送给她的,原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晓得这镯子的意义了,未成想,她居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个惊喜。
“好孩子,快起来。”大长公主惊喜难掩,喝了她敬的茶,迫不及待喊她起来。
本来她自己当初嫁给付荀的时候,便没有给婆婆敬茶这一说,如今付云归和晏久初给他们敬了茶,她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只叫小两口能甜甜蜜蜜就行。
新婚小夫妻,甜蜜自然是能甜蜜,就是有些甜蜜过头了,晏久初觉得。
“我明日还要回门呢。”她推推身前伏着的脑袋,想叫他歇下。
“就一回,一回就放你歇息,好不好?”说是问话,他啃咬着,却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晏久初被他弄得酥痒难耐,“那,那你快些。”
语毕,耳畔传来一阵轻笑,“这种事快不了,快了阿九会嫌弃我的。”
晏久初欲哭无泪,揽着他臂膀,像只濒死的鱼,于弱水间沉浮,起伏皆由不得自己。
夜里红烛跳动,他当真只要了一回。
“乖,好好休息,明早带你回家。”
“嗯。”
她过了水,浑身清爽,沉沉地窝在他怀里睡去,再想不起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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