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朔风凛冽,都快赶上数九寒天,苏澜在马场中被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好捂个汤婆子,渐渐的,她也没了陪她们玩儿的耐心。
“若涵姐姐,要不算了吧,我应当是没什么天赋。”苏澜将弓箭放在了陆若涵手中,羞愧难当,“我太笨了,着实学不会这些。”
陆若涵低眉含笑,“只是你第一日学有些生疏罢了,日后多练练便好了。白公子的箭术不错,妹妹可以向他讨教一二。”
苏澜看了白方瑾一眼,算是看明白了,今日戏弄她是真,要撮合她与白方瑾也是真,可当真是怪了,她又不曾碍着陆若涵什么事儿,那陆若涵总是为难她做什么。
若是因为李承珺,那大可不必,人家喜欢的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儿,在她这儿出气,岂不是弄错了人?
“若涵姐姐,白公子,我也该回去了。”苏澜咳了几声,“今日还未吃药呢……”
“那苏五姑娘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受风了。”白方瑾见她咳得难受,有些不忍,“我送姑娘回去吧。”
“不必了,多谢白公子,我认得路。”苏澜福了福身,便离了马场。
……
等苏澜走远了,白方瑾便也准备离开,却不想陆若涵叫住了他,“白公子。”
白方瑾蹙眉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转身笑道:“陆姑娘还有事?”
“听说你与苏澜要定亲了?”
白方瑾笑意褪下,“也不知陆姑娘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家中长辈都不曾提起过此事,陆姑娘说出来,也不怕毁了苏五姑娘的清誉?”
他也不傻,这群姑娘家的怕是平日里闲着没事儿做,方才逮着机会就欺负那苏五姑娘,但他只是个外男,也不好替苏澜说什么话,否则更会让人难堪。
陆若涵面露愧色,“是我说话有些不妥了,我只是听姑姑说起此事,又瞧见苏五妹妹似乎对白公子也心仪,便以为此事定下了,却不想——”
只见陆若涵松了口气,“白小公子这般说那便好,我就怕白公子日后听说了某些事后会有些膈应。”
白方瑾脸色极差,这些个人怎么回事?说话绵里藏针,虚伪至极,他怎么会不知,这陆家姑娘总想往晋王身边贴,可人家懒得理她,这下子又要来搞什么幺蛾子?
“听说前些日子苏澜与太子殿下和晋王走得极近,两位都给苏澜送去了不少药材,晋王……还给她送了一把弓箭……”
“所以呢?”白方瑾笑出了声,不再端着谦谦君子的姿态,“人家爱送什么就送什么,乐意送给谁便给谁,陆姑娘在这酸个什么劲儿,若你想要,就去找晋王讨要啊,瞧他给不给你。”
陆若涵面色一僵,看着周围的人向她投来戏谑的目光,分外窘涩,“白公子怎么这般说话,我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
白方瑾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呵,女人可真是会装。
陆若涵紧握双拳,死死盯着白方瑾的背影,是了,许久不见白方瑾,她都差点忘了他之前是怎样的性子,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跟那个人一模一样,让人生厌的紧!
……
苏澜回到马厩旁,可已不见了苏衡的身影,就连李承珺也不在了。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面前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无南抱着剑站在苏澜面前,“苏五姑娘,属下已经送苏小公子回去了。”
“是……是吗?”苏澜下意识道:“那晋王呢?”
“主子也回了营帐,如今正在休息。”
苏澜松了口气,苏衡那孩子应当没乱说什么,若是真有,以李承珺的性子,定是直接寻上门来了。
“那多谢大人了。”苏澜微微点头,“苏澜先行告退。”
“苏五姑娘慢走。”无南看着背影有些失神,她也没瞧出这苏澜有没有问题啊,主子怎么总抓着她不放……
苏澜没有回营帐,只叫了人带了句话给府里的人,说是自己先回客栈一趟,要去换身衣服。
马车刚行至街角,苏澜便让车夫停下了,“我先去药铺买些东西。”
车夫有些为难,“五姑娘,小的不敢耽搁,还得回营复命呢,若是有什么需要,不然差遣给其他小厮,让他们跑个腿吧。”
“没事,你先回去吧,客栈就在前面那条街上,我认得路,我自己回去便好。”苏澜执意下了马车,车夫也不再执拗。
苏澜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踏进了药铺里。
“姑娘看病还是抓药?”坐堂先生抬起头,看了眼苏澜又低头开始抓药。
苏澜将药铺扫掠了一眼,“抓药。”
“可有药方?”
“有。”苏澜从袖中取出一张揉捏褶皱的纸,递了过去。
坐堂先生拿过她的药方仔细看了看,“姑娘稍等,这方子的药我有备好的,我去后头直接给姑娘拿来。”
“多谢大夫。”苏澜点点头,见大夫往后屋走去,苏澜脸上的笑意渐失。
她立马走到药柜前,将离她最近的几个打开,匆匆翻找了一会儿,可里面除了正常的药材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她方才分明看见一只信鸽飞进了这家药铺,要是她猜的没错,这里定是谁设下的暗桩。
只是不知是李承珺的还是李驿昀的了。
连续翻找了十几个药柜,可愣是没找到,急得苏澜有些手忙脚乱的,心都快卡在喉咙口了,那大夫怕是快拿好药出来了。
金银花、羌活、苦参、白鲜皮、白薇……一个都不是。
苏澜屏气凝神,只听见耳旁响起脚步声,她飞快地将所有药格都推了回去,恢复原状。
信到底藏在哪了啊!不管了不管,随意再开两个,若是没找着,她就夜里再来探探。
许是她今日的运气都留在了这一刻,在最后两个格子内她终于发现了异样。
她飞快地剥开药材,从里头抽出一张字条,内容很是简洁,只有四个字:
上山,下地。
什么鬼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跟没写一样。
苏澜立马将东西塞回药格中,又将药拨了拨,将其掩盖住,立马回到堂前。
“姑娘,药好了。”与此同时,大夫从后堂走了出来,“这里有五贴药,姑娘每日日中服一次便可,是药三分毒,姑娘切不可多吃。”
“多谢大夫。”苏澜接过,留下了半贯钱,提着药便走了。
她脑中一直回想着方才那四个字:上山,下地?
上的是什么山,下的又是什么地?
正在苏澜沉思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澜回过头,只见一个青衣男子匆匆往那家药铺走去。
男子自然看到了苏澜,两人四目相对,苏澜立马掩饰起脸上的神色,装作只是路过,不在意地转过身去。
待确认那男子进了药铺,苏澜才停下脚步往回走。她靠近药铺,贴着门缝听着里头两人的话。
“方才那女人是谁?”
那大夫回道:“没事,只是一个抓药的。”
“抓的什么药?”
“治风寒的。”
“确定?”
大夫不在意道:“放心,我瞧过了,她身子弱的很,确实是来抓药的,晋王不会派那样的人过来试探。”
青衣男子这才放下心来,“主子送来的东西呢?”
“稍等片刻。”
苏澜根本没法知道里头在做什么,只听得出有一药格被拉开,那大夫又抓了一把药包了起来。
她现在能确信的是,这药铺就是一处暗桩,还是李驿昀的,离京城那么远,消息传递还那么频繁,只能说明李驿昀最近会在洛城有大动作。
“走了。”青衣男子丢下两个字就走了出来。
苏澜赶忙闪身,窜进了最近的巷子里,她拼命揉着眼睛,将眼泪挤出来,在脚步声愈近之时,她开始抽泣。
果不其然,那青衣男子停下了脚步,朝她看来,见是方才碰面的那个女子,他满脸狐疑,可他一言不发,抬腿便要走。
“这位大哥。”苏澜叫住了他,楚楚可怜道:“我方才扭到了脚,疼的紧,根本走不得路,我婢女也不在,大哥可否好心送送我……”
“一旁就是药铺,姑娘为何不直接找大夫?”青衣男子警惕地看着她,眼中暗藏着杀机。
“我……我不敢再去了。”苏澜低下头,有些为难,“那家药铺的药太贵了,我就怕我身上的银钱不够……也只是小伤,回去敷一敷便好了,只是大哥可否行行好,扶着我去前面那条街,我就住在那家客栈里。”
苏澜摸了一把眼泪,就往他身上靠去,与此同时,她右袖中滑出一把小刀,她轻轻一割,那药绳便隔断了一半。
“滚开!”青衣男子狠狠将苏澜推开,“别在这儿费老子功夫。”
苏澜“一个不稳”顺势跌坐在地上。
那男子并未有一丝怜香惜玉,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澜,抬腿就走。
可他还未走上十步路,手上的药绳突然散开,包好的药顷刻间洒在了地上。
苏澜定眼看去,却不见方才看到的那张字条一并落出,只有滚落了一地的药材。
这药不就是方才藏着字条的那味药吗?叫……叫什么来着?
苏澜这才意识到,先前自己急得都忘了看这是什么药。
青衣男子皱眉,口中咒骂了一声,立马俯身将东西捡起。
苏澜立马起身一瘸一拐走了过去,弯下腰捡着一地的药,“大哥,我帮帮你。”
“走开,别多管闲事,小娘们给我死远点,想死就直说。”男子暴躁不已。
苏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药一并放进了他手中的芦苇纸上,“我……我走就是了……”
她赶忙拖着步子往回走,等拐过了墙脚,她才停了下来,她伸出右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两颗药,是她方才替那青衣男子捡的时候偷偷留下的。
苏澜放到鼻尖轻嗅了几回,可依旧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药,她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没跟着那人好好学识药,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她这半吊子愣是没派上用场。
她想了想,还是将两颗药塞进了荷包里,可刚刚将荷包挂好,就察觉到周围多了几道陌生的脚步声。
“哟,瞧瞧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
从巷子里突然窜出三个人来,为首的那人大腹便便,顶着满面油光,苏澜站得老远都闻到了他口中吐出的浊气。
“哎哟,姑娘,就你一个人呀?”为首的那人搓了搓手,“是不是迷了路?妹妹你说,要去哪儿,哥哥带你过去,这一片儿哥哥我最熟了。”
苏澜转身就准备离开,洛城人太多,不好出手,若是被人发现,她很难脱身。
“哎哎哎,妹妹走那么快做什么!哥哥还想好好与你说说话呢。”那肥头大耳隔着苏澜的斗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这里风太大,妹妹还得冻着,要不随哥哥去其他地方聊聊?那里还有卖你们小姑娘家的衣裳首饰,你瞧了定是喜欢。”
“不了,多谢几位大哥,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若是回去晚了,他们会着急的。”苏澜一脸娇柔,纤薄单弱之象让人更是瞧了心痒痒。
那混混瞧着她这般玉软花柔,身子早就燥热起来了,手脚越发的不规矩,“没事,你先随哥哥去,哥哥再给你家里人写封信,怎样?”
苏澜心中冷哼了一声,她已经给过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要的,那就怨不得她了。
苏澜突然褪去一脸的凄凄然,目光突然凌厉了起来,“方才你不是说对这里熟的很吗?”
那混混一愣,只听苏澜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阴曹地府怎么走?”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苏澜在装腔作势,不禁捧腹大笑,“阴曹地府?妹妹说话可真有意思,别在这儿装了,我们几个还能怕了你不成?哈哈哈——”
另外两人应声附和,“就是,哈哈哈,乖乖听我们爷的话就是了,我们爷保证让你快活够。”
苏澜冷笑了一声,将斗篷解下,豪气地丢在一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处传来“咔哒”之声。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几个混混身上忽然起了鸡皮疙瘩,直勾勾地盯着苏澜,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这……这好像与他们想的不大一样啊……
“我可不管你们现在认不认得,反正等等都会知晓了。”苏澜冷哼了一声,一脚狠狠踹了过去,手上也没闲着,她打人从不打脸,专挑身上最痛的地方打。
不一会儿,巷子里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啊啊啊,姑奶奶,姑奶奶饶命!”
“我错了,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敢了。”
……
苏澜看着缩在墙脚的男子,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今日你们运气挺好,遇到了我。”
“姑奶奶,我们错了,放过我们,我们立马撤,永远不出现在您面前了。”他缩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肚子,这姑奶奶当真惹不起。
本以为遇到个娇滴滴的小姐,哪知道是藏的极深的母夜叉,他这疼得怕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了。
那人还未喘上一口大气,只见苏澜脸色一变,将自己的夹袄上的两颗绣扣一扯,两行清泪随之挂了下来。
三个混混比方才还吃惊,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都忘了喊疼,这……这又是在做什么?
只见苏澜飞快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拎起,两人调了个位儿,她蹲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全然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
混混甲:……
混混乙:???
混混丙:!!!
他大爷的,这是怎么回事!分明被打的是他们,这姑奶奶还在他们前面装柔弱?
“爷,爷……”一直躺在另一边地上的混混突然爬了起来,“有……有人来了。”
那抓着苏澜手的混混转过身,见巷口站着一道人影,又看了眼楚楚可怜的苏澜,根本摸不清如今是什么状况。
苏澜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像是真的被吓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有多紧张。
她注意到旁边有第五个人的时候,那人已经在附近了,她不能确定他是否听到又或是看到了什么。
若是旁人还能糊弄过去,可来人怎么偏偏是李承珺!要命!
李承珺负手站在巷口,冷眼瞧着还未缓过神来的几人,浑身尽是杀意,“还不快给我滚。”
几个混混哪里见过这阵仗,见他衣着华贵,定不是寻常人家,权衡之下,讪讪地绕开李承珺逃离了。
苏澜看着李承珺,尽力挤出两滴泪来,“多……多谢晋王相救,苏澜感激不尽……”
李承珺望着她,眼底情绪暗涌,不着一言,一步步向她靠近。
苏澜见四周都没有人,她捡起了地上的斗篷给自己随意系上,福了福身,“晋王殿下,民女先回客栈换一身裙衫,先行告退……”
苏澜低着头,就要离开,可是李承珺就似不曾听见她说话一般,并未有侧开身子让她走的意思。
苏澜微微皱眉,将身子往右侧挪了挪,可李承珺也随着她往旁边挪步。
苏澜抬起头,四目相对,却被他的眼神猛地一刺,她突然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只见李承珺渐渐靠近,阴沉的气息压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何她感觉今日的李承珺有些奇怪,看着她的眼神……也不似平常。
李承珺突然一把抓住苏澜的右手,将她禁锢于墙脚,滚烫的气息尽数在她的颈间。
“还要在我面前演吗?”
苏澜脑中警铃大作,怎么回事?她被发现了?
一想到这儿,苏澜呼吸都不由得紊乱了些,但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生怕让李承珺看出了端倪。
“晋……晋王……你这是做什么?”苏澜故作瑟瑟发抖的柔弱模样,“我的手有些疼,可否先松开,苏澜可是做什么事让晋王不快?若是有,那苏澜——”
李承珺眼睛腥红,情绪暗涌翻滚,下一刻似要喷薄而出。
他切齿低吼:“够了!宋幼清!”
苏澜浑身一震,惊起一身冷汗。
他知道了?谁说的?苏衡那小子吗?苏澜强撑着不让自己在李承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装作不解,“宋幼清?晋王口中的人是谁?”
李承珺缓缓靠近,他的气息缠绕在她脸旁,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苏澜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这男人,贴那么近做什么!站远了是不能说话了吗?
李承珺冷笑一声,“不愿说?好,那我换个问法,你和宋幼清是什么关系?”
熟悉的名字再次从他口中吐出,苏澜不知为何,心尖猛然一颤。
万千思绪从她脑海中飘过,她如今敢断定,李承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能承认,死都不能认,大事还未完成前,宋幼清便是已死之人。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懒懒抬了眼,不再作平日里的娇羞状,李承珺已经觉察到她的异常了,再装傻充愣,百害而无一利。
“晋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苏澜褪去伪装,偏头看向巷口,“何须再来问我。”
见到这样的苏澜,李承珺并未很惊讶。
“我只想听你亲口解释。”只有他自己知晓,衣袖中的那只手握成一拳,指尖紧掐着手心,手心里已冒着薄汗。
苏澜知道,李承珺想听到的不过是她承认自己就是宋幼清,但在此之前,她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
“我曾经听将军说起过,晋王殿下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可这两日见下来,我却不这么认为……”苏澜勾起唇角,“将军的死,晋王还耿耿于怀吧。”
李承珺眼中裂痕斑驳,他死死盯着苏澜,想要从她眼神中寻找到一丝欺骗的蛛丝马迹。
可他终究失望了,也不知道是他投有过多的期望,还是她掩藏得真的过真,他竟然开始对自己起了一丝怀疑。
苏澜轻笑了一声,“晋王不会认为我就是将军了吧。”
她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讽刺地看了眼李承珺,“将军三年前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替她埋的尸骨,就葬在锁龙坡,晋王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便知。”
突然,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被死死被压在墙上,耳边传来不似活人气息的声音,“你再给我说一遍!”
苏澜使劲挣脱,可动弹不得分毫,心中不由暗骂:这狗男人,下手还真狠!
“晋王想……听到什么?”苏澜咬牙,“将军还活着?咳咳,晋王想自欺欺人到何时……”
“那日我分明见到她了!她回来了!”李承珺红着眼,切齿痛恨,“你休要骗我,若是有虚假之言,我能让你死在这里!”
苏澜都能感觉到李承珺的失控,她觉着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她使劲全力一字一句道:“那日是我!”
李承珺眼神一震,掐着苏澜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苏澜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她扑到一旁猛地咳了几声。
“你把话说清楚。”李承珺眼眸深邃,如深潭不见底,毫无波澜。
“晋王是不是觉得我的眼睛很像将军?”苏澜惨白着脸勾盈一笑,“将军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我是将军在五年前捡来的,其实也算不得捡,我孤苦伶仃一人,四海为家,得幸遇上了将军,后被将军收留。”
李承珺一言不发。
苏澜继续道:“将军教我骑马射箭,教我功夫,后又将我的身份替换成苏澜,我本是将军的一枚棋子,可不曾想……”
苏澜冷笑一声,“将军死了……我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找了三日才找到了将军的尸身,还好是冬日,尸体只是轻微腐烂,我把尸身带去锁龙坡葬了起来。”
“将军曾与我说过,那里是北部最高之地,站在山上,或许还能望到京城,想来将军是喜欢那个地方的,我便把将军留在那里了。”
“李驿昀害死了将军,我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便以苏家五姑娘的身份入京,我先前所做,不过是为了让晋王误以为我是将军,让晋王你放松警惕罢了……”
“我在京城一人,很难行事,希望能得到晋王的帮助,晋王也想杀太子不是吗?他既为我们共同的敌人,为何不一同处事?”
李承珺周身阴沉冷冽,让人觉得没有活人的气息,苏澜呼吸都沉了沉,他难不成不信?
“你说你是她的人,何以见得?”
苏澜松了口气,他既然会这么问,说明他开始动摇了,她咬咬牙,孤注一掷,“前些日子我调动了将军的暗桩,晋王应该不会不知,只这一点,晋王总该相信了吧,将军不会把这个告诉外人的。”
暗桩是她的后手,暴露了没有好处,可显然若是不自行说出,根本无法取得李承珺的信任。
“不仅是我,谢将军也知晓。若是晋王不信,大可去问谢将军。”苏澜敢说这话,是因为她知道,谢常安嘴巴很紧,李承珺就算真的去,根本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李承珺一把捏住苏澜的下巴,眼中如同滴了血,“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千万被压下的情绪又翻涌而起,苏澜冷笑一声,“晋王不是知晓吗?通敌卖国,最后死于乱箭之下——”
李承珺手中的力猛地一收,狠狠地捏住,指节泛白,褪去了血色。
苏澜闷哼一声,眼眶中都泛出泪光。
这狗男人!疼死她了!
“我要你说实话!”仿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阴冷的气息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苏澜心有怒气,可不敢发泄出来,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这么倔,非要她把尸体摆在他面前,他才信是吗?
“晋王这是何必!非要听到是李驿昀杀了他才甘心吗!”苏澜低吼,“说了又能如何,将军都已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晋王还是太心软,三年过去了,那狗皇帝和李驿昀竟然还好好活着,果然是血浓于水啊,晋王若是下不了手,就不要在旁人面前提将军,你不配!”
李承珺将手一收,眼中满是厌恶,“我与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还有,李驿昀的事我不准许你插手,若是发现你有什么动静,我不会管你是不是她的人。”
“将军的仇,我会替将军报的,不劳晋王费心。”
李承珺将手垂下,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撕裂开来,方才手中的触感已告诉他了,那是苏澜的脸,并非易容术。
的确,苏澜除了眼睛,没有什么再与她相像了……
呵,何必呢,在绝望之前又给了他希望。
锁龙坡,好一个葬在了锁龙坡……
李承珺失神,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巷子。
苏澜猛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李承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恨得咬牙,“苏衡!你完了!回去非打死你不可!”
臭小子,肯定是他告诉了李承珺什么!果然,对那小子不能太好。
苏澜揉了揉下巴,真的疼死了,都快脱臼了。
回到客栈时,苏澜发现拂冬也在,她正在门口张望着,见着苏澜来了,她赶忙上前,“姑娘,你可算来了,奴婢等了你许久呢。”
“等……我做什么?”苏澜倒吸一口凉气,下巴疼得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奴婢原本在营帐等姑娘的,听人说姑娘回来换身衣服,便特意赶回来看看,哪想到姑娘也不在客栈,又不知去哪里寻姑娘,只得在这儿干等着。”拂冬赶忙将一个汤婆子递了过来,“姑娘快捂捂,怕是冻着了。”
苏澜一个激灵,身上终于有了暖意,抱着汤婆子不撒手。
“咦,姑娘怎么冻得下巴都红了?”拂冬见苏澜下巴出有红痕,以为她是冻得,“奴婢再去那个汤婆子来。”
苏澜没有解释,难不成她说是被人掐的?不行,她太没面子了!
“你把药拿过去,给我熬一帖吧。”买都买了,还花了她半贯钱,可不能浪费了。
“姑娘是去买药的,为何不与奴婢说,这些小事让奴婢跑腿就好了,姑娘亲自去做什么!”拂冬又是埋怨又是自责,“姑娘快去屋里坐着,奴婢去打些热水,姑娘梳洗一番。”
苏澜点点头,脑中还在想着那四个字,若不是方才李承珺突然出现,她定然是可以重新追上那男子一探究竟,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只能靠她瞎猜了。
一番梳洗之后,苏澜躺在床榻上休憩,拂冬在给她整理衣物,“咦,姑娘,这是什么?”
苏澜转过头,见拂冬拿着自己的荷包,还将里头的那两颗药倒了出来。
苏澜只想闭着眼装死,若不是她知晓这孩子没什么心机,她都快要觉得她是某人安排在她身边的细作,哪能一找一个准的。
“咦,这不是蚕沙吗?”
苏澜猛地坐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拂冬,只见她又轻轻嗅了嗅,“是蚕沙没错了。”
“这是蚕沙?”苏澜走到她身边,“你确信?”
“对呀,蚕沙就是蚕粪,我祖母家就是养蚕的,小时候我一直住在祖母家,也会替她养蚕,这蚕粪也都舍不得丢,听说可以入药,我们都收起来一并卖给药农的。”
拂冬点点头,“我不会认错的,这个就是蚕沙,姑娘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路上捡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觉得有股药味,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捡着了。”苏澜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蚕沙……
若说把字条放入蚕沙中可能是巧合,可给青衣男子带走的药中也是蚕沙,这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为何偏偏就是蚕沙?苏澜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想什么呢?”拂冬见苏衡有些发愣,不禁失笑。
“没什么,你去替我熬碗药吧,我觉得从马场回来身子不大舒服,可能染了风寒。”
“那姑娘赶快坐着,我现在就去。”拂冬一刻也不敢耽搁,拿着药走出了房门。
苏澜将两颗蚕沙收了起来,将荷包重新挂在了身上,推门而出。
只见客栈的掌柜一人在厅中,一边写着东西一边打着算盘。
苏澜稍稍轻缓了步伐,朝厅中走去,只见那掌柜的抬起头来,见到是苏澜,笑了笑,“姑娘好。”
“掌柜的好。”苏澜笑脸盈盈,可心中却是震惊,这洛城究竟藏着多少人。
这掌柜的也不一般,方才她有意放轻脚步,这掌柜却能一下子就察觉到。
“姑娘怎么回客栈了,不与家中的人一道出去吗?”掌柜说着话,手中动作也不停歇。
“我身子不好,玩不尽兴,在外头也是扰了他们兴致,不如一个人回来待着,我也自在些。”苏澜在他一旁的木桌前坐下。
“掌柜的就一个人打理这家客栈吗?”除去他,客栈中也只有两个打下手的店小二。
“足以。”掌柜无奈地笑了笑,“姑娘不知,我们这洛城啊,人少,来往的人也不多,就这儿屁大点地方客栈比人还多,大家都抢着做生意,我若是再找几个小工,怕是日日入不敷出的。”
苏澜不禁失笑,“我来了两日,觉得洛城这地方人杰地灵,往偏了走,还有不少横山,风景秀丽,为何会没有人来?”
掌柜抬眼,“姑娘这就不知了,我们这儿靠北,离边关说远也不远,那边战事混乱,哪有人往这儿跑。这一回倒是新奇了,来了那么多商队,我们开张大半年都接不到那么多客啊。”
苏澜笑而不语,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掌柜的可知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山,我在这儿还得待好几日呢,总不能一直闷在房中,总想出去走走。”
“姑娘你可问对人了,我自小生在这儿,哪座山在哪里我闭着眼都能给你指出来。”
掌柜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北边有座玉竹山,上头还有小庙,南边好玩的就是八角山和川谷山了,不过就是远了些,若是姑娘想爬山,可以去白薇山,就在这附近,早上早点上山,傍晚就能下来。”
玉竹、八角、川谷、白薇!
苏澜心中一颤,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苏澜压制着心中的喜悦,打趣道:“这些名字可当真有趣,都是以中药名儿起的。”
“哟,姑娘还懂这个呀!”掌柜的也跟着笑,“老祖宗留下的名儿罢了。”
苏澜失笑,故作不经意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还有羌活山,龙胆山与蚕沙山了!”
掌柜的一愣,大笑,“姑娘也真是有意思,不过并没有羌活山和龙胆山,蚕沙山倒是真的有一处!”
苏澜一惊,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李承珺:是她演得太真,还是我太蠢……
众人:你蠢!
李承珺:……
对不起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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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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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