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认安映雪是凶手的丫鬟名叫清荷,是一个月前刚刚来到陈府的,因着姿容秀美,被陈方之要去当贴身丫鬟了。
在清荷之前,陈方之身边已经换过不少贴身丫鬟了,约莫没三个月就要换一次。
据说那些被换掉的丫鬟,一开始都抱着能攀高枝儿的主意,但最后离开时,要么精神错乱,要么疯疯癫癫,竟是连个正常人的模样都没有了。
不过陈家有钱,会给那些丫鬟的家人一大笔安抚费,说是安抚费,其实说成封口费更合适。
那些丫鬟的家里人原本还颇有微词,在得到一大笔钱后个个都闭上了嘴,偶有几个或是贪心不足或是骨头硬的,又会被李大人带去衙门敲打一番。
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再无人在背后议论陈家丫鬟之事。
时值正午,安映雪随便寻了个面摊子,点了碗阳春面,吃完后便根据打听来得消息,找去了那些丫鬟家里。
这些丫鬟大都是农家女,父母长辈兄弟姐妹,全靠着丫鬟在陈府打工赚得那点儿钱吃饭。
倒是不难找,只是在城外去了,来往一趟需要花些时间。
安映雪去的第一家,应当是那丫鬟的母亲,正在院子里扫地,原本看到安映雪的容貌,打算给安映雪开门,不防安映雪在门外问了那丫鬟的名字,她脸色顿时一变,‘啪’一声将远门关了起来。
安映雪被挡在门外进不去,也并不着急,隔着院墙,安映雪问那丫鬟的下落。
妇人不满道:“人都死了多久了,有什么好问的!提起来都晦气!”
安映雪一怔,这家的丫鬟正是在清荷进入陈家之前被辞退的,到如今也不过才一个月,怎么就死了?
“敢问萍儿姑娘是什么时候去的?因何故去?”安映雪在门外问。
妇人在院内道:“你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安映雪眼珠一转:“我乃是白螺镇陈家的表亲,之前来陈家做客时,萍儿姑娘曾帮助过我,近来我身边的丫鬟正好返乡,我便想将萍儿带在身边,你家地址,也是陈姨母给我的。”
听到安映雪称呼陈夫人为姨母,又想起她容貌气质不俗,的确很有大家小姐的范儿,那妇人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仍未开门。
安映雪在门外道:“我对萍儿姑娘甚有好感。却不知她已故去。大娘可否让我进门为萍儿姑娘上柱香,也算全这段未曾开始的主仆之谊。”
妇人听了,下意识撇嘴,一个女孩子,死了能拿床席子给裹上再扔到乱葬岗已是很不错了,怎么还可能在家中给她立牌位?到底是城里的大小姐,瞎讲究。
她本不想理会安映雪,反正如今他们家和陈家也没什么关系,就算得罪了一个表小姐又能如何?
不过她旋即想到,这位表小姐看起来也是个很有钱的,若是对方能够给她儿子在她家或者陈家找一份活计,那倒是不错。
如此想着,妇人脸上立马堆起笑容,笑呵呵将门打开。
“外头炎热,小姐快进来做吧,我给你倒碗茶水。”妇人热情道。
安映雪优雅一笑,款身朝她行了个礼,“那便劳烦夫人了。”
妇人见这么一位大小姐竟然还跟自己行礼,还称呼她夫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因着这个称呼,她就真的从一个粗糙的农妇变成了尊贵的太太似的。
妇人很快给安映雪端来了茶水,安映雪端起来,用袖子挡住,假装喝了点,实则将茶水倾倒入手帕上。
那妇人见她喝个水都要以袖遮面,一边暗暗鄙夷大小姐事儿多矫情,一边又忍不住看她的动作。
“不知道萍儿姑娘故去多久了?”安映雪问。
妇人面上附上哀伤之色,“也就半月前的事。”
安映雪扫了眼屋内,又问:“因何故去?”
妇人:“生了病,请了大夫,但没治好。”
“什么病?”
妇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以启齿,粗糙的面容上浮起羞赧。
安映雪眼眸微闪,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不过面上仍是做出疑惑的样子。
她从袖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到桌上,推到妇人面前。
“萍儿故去我也不曾知晓,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夫人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也好让萍儿姑娘在天上安心。”
妇人看到银子,眼睛顿时亮了。
她将银子抓起来,掂量了下手中重量,脸上笑容越发亲切热情。
安映雪趁势问:“夫人刚刚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了银子,妇人这次倒是不矫情了,立马将萍儿的病因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原来萍儿是被伤及了根本,气血两亏,又精神恍惚心情郁闷,整日里躺在床上茶饭不思,最终郁郁而死。
而这所谓的伤及根本,实则是被折磨过度,据妇人的语气,便是那青楼的女子,怕也没有萍儿那么多的伤痕。
她说起此事,还有些愤愤,一则是为萍儿不耻,二则是陈方之做出这样的事情,竟然只打发了十几两银子,就算在青楼睡个姑娘,三个月下来,也不止这点儿吧。
她骂完,才想起来面前坐着的大小姐,从关系上来说是陈方之的表亲,顿时有些尴尬。
讪笑两声,妇人道:“我也就是一时悲伤过度,难免脑子有时候不太清醒,姑娘,你可千万别把我刚刚的话放在心上啊。”
安映雪笑笑,叹了口气,“我表弟那人”她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不过神情间的厌恶并不掩饰。
妇人顿时放心下来,连带着话也更多了。
“你说他玩女人也就玩女人吧,竟然还把女人肚子给搞大了,要是萍儿不说,我都不知道她竟然为那位陈少爷打过两个孩子,作孽啊作孽!”
她嘴上说着作孽,似乎是在可怜那未出世的孩子,但神情间分明是恶心厌恶,大概是觉得萍儿丢了她的脸吧。
可当初,把萍儿送进陈府的,不就是她么?
掩住眼里的嘲讽,安映雪疑惑道:“萍儿姑娘是这般遭遇,我听闻在萍儿姑娘之前,我那表弟身边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丫鬟,而原先服侍的丫鬟,要么疯要么傻,莫非”
妇人眼神闪烁,嘴上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别家的女儿我也不认得,反正我家萍儿是这等遭遇。”
安映雪:“可是我听说,其他被送回来的姑娘,大多也都是这村子里的。”
若是一次两次不被知道也就算了,那么多人都遇到了那种事,怎么可能会不知晓呢?
妇人笑了笑,看了眼安映雪不说话。
安映雪顿时明了,又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到妇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