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晟的府邸在一众皇子的宫外府邸中,并不如何出众,甚至算得上比较小巧。
府内的建筑设施也并不一贯的奢华浮夸,反倒是有种江南水乡的精致宁静。
在北地京城,建筑仿江南水乡的不少,李弘晟的府邸能在这众多府邸里脱颖而出,自然是有它的独特之处。
例如,这约莫百米高的摘星阁。
摘星阁是李弘晟宅子里的一大特色,先前在门外的时候,安映雪便看到了,无他,只是因为跟古代这些低低矮矮的房子比起来,那座摘星阁高得太出众了。
“走上去有一会儿。”李弘晟说,推开摘星阁的大门。
摘星阁是八角建筑,四周没有多余的布置,只在靠窗的位置设有几个座位,方便有人坐在里面观赏外面景色。
中间一条楼梯蜿蜒向上,抬头竟然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
李弘晟掏出一块硝石打燃,将楼梯上的一盏盏蜡烛点燃,每亮起一盏,四周便会更亮几分。
安映雪不知道李弘晟为何带自己来这里,她感觉自己见到李弘晟后,他整个人似乎比之前分别时要沉郁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宫中那些人的成长。
李公公只将德妃娘娘的过往同她说了一遍,她原本说再问问李弘晟的往事,李公公却让她自己来问李弘晟。
看着前方李弘晟的背影,安映雪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问,更不知道该怎么问。
就在她拿捏不定的时候,李弘晟忽然开了口。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没有窗户,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看看外面的月亮,或者星星。”
安映雪到了嘴边的话,静静听李弘晟讲述往事。
“是李公公叫你回来的吧。”李弘晟背对安映雪点蜡烛,似是随口问她。
安映雪本来全神贯注在听李弘晟讲述往事,却听他提到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弘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便以为是她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点蜡烛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僵硬,跳了一晚上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慢慢冷却平静下来。
他正打算跳过这个话题,却听安映雪说:“不是。”
安映雪:“是我自己想要来的,不是他让我来的。”
虽然她提出要来京城的时候,李公公是很欣慰,并且立马给她安排了上等宝驹。
心跳慢了一分,接着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干裂的泥土里突然发了一棵芽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见李弘晟没说话,安映雪抿抿唇,还是道:“李公公是跟我说了些往事。”
心跳慢慢平静,却不似之前的寒冷。
李弘晟眼底柔和,是什么理由来的不重要,只要是为了他而来就行。
“他让你自己来问我。”李弘晟肯定道。
安映雪勾了勾头发,有些尴尬:“是。”
“你想知道什么?”
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六层阁楼。
李弘晟点完蜡烛后,转过身看着安映雪。
烛光下,他背对烛光站着,面容有些模糊,安映雪落后他几步台阶,抬头看着他,恍惚觉得他像是刚从天上走下来似的。
“你不想知道吗?”李弘晟开口问。
安映雪回过神,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原因,她总觉得李弘晟看起来有些刺眼,便移开眼神看向别处。
“你要是愿意说的话,我随时洗耳恭听。”
若不是李公公跟她讲起德妃的事,她一直以为李弘晟从小都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长大,不曾想过他或许有过不太好的童年。
她认识李弘晟也有大半年了,却从未在李弘晟身上看到过什么负面情绪,所以也未曾察觉他心底那些伤痕。
作为朋友,安映雪觉得自己有些失职,这也是她片刻不休连夜赶路也要来京城见李弘晟的原因。
在这个令他不是很愉快的地方,她想陪着他。
李弘晟唇角动了动,一抹转瞬即逝的笑从他嘴巴边溜走。
他转身,继续往上面走,安映雪便跟在他后面。
“那我慢慢讲,你慢慢听,我们慢慢走。”
“好。”
李弘晟出生那一天,是德妃逝去之时。
皇帝一开始陷于失去德妃的悲痛,连自己的儿子都给忽略了,而就在这短短几天里,李弘晟被下毒,被丢水井,被‘不小心’从高处掉落,又或者失踪。
若非德妃陪嫁侍女曾是跟她一起上过战场的,恐怕那个时候李弘晟就已经不在了。
天承帝心中愧疚,又因着对德妃的寄托,极其宠爱李弘晟,将李弘晟放在身边自己抚养。
如此一来,的确是没什么人敢轻易对李弘晟下手,但敢算计李弘晟的那些人,手段却都非同一般,在李弘晟尚且不知事的时候,明里暗里没少吃亏。
后来李弘晟懂得了树大招风的道理,开始逐渐疏离皇帝,皇帝又被人吹了耳边风,很是与他冷落了一阵。
人若得势,会招来小人的嫉妒与陷害,人若是失势,却照样会被小人算计踩踏。
李弘晟很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更清楚后者顶多是受点委屈,至少性命还在,而前者一个不注意,性命可就没有了。
所以在李弘晟成年之前,他一直小心隐忍,就算被人嘲笑,也仍自得其乐当自己不成器的皇子。
而后来虽然成年了,但这种隐忍与伪装,已经刻入李弘晟的骨子里,甚至是得到越多,他越会伪装自己,于是便有了如今谁都可以嘲笑两句的三皇子。
“我便是这样的人,绝没有表面你所看到的那么善良。”李弘晟说,看向安映雪。
二人这会儿正站在第九层看京城夜色。
今夜是大年三十,大街小巷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其中以大红色最多。
第九层几乎已经可以将大半个京城收入眼底,甚至能够看到部分的皇宫宫殿,若是眼力再好点,连长廊下的守卫也能看到。
安映雪感觉到李弘晟的视线,收回看夜景的眼神。
她看着李弘晟,“人都是复杂的,这没什么好奇怪,而且在皇宫那样的地方长大,你还能是如今这种谦逊的性子,相比较起来,已经很善良了。”
除李弘晟这个比较另类的皇子以外,她可是见过另外两位皇子的,那二人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皇子似的。
人最怕便是对比,和他们一比较,安映雪觉得李弘晟简直是不要太善良。